臨闕 第84節
凌燁從前沒那個閑心來這,如今和楚珩一起,才知“山中不知歲月改”是何等人生意境。 過年這段時間朝中無事,帝都城中的風風雨雨也吹不到別苑這邊來。 大年初六,宮里新進了一批胭脂水粉。后宮沒有妃嬪,太后太妃們上了年紀,這些玩意用不了多少,往年大多都賞給了外命婦。凌燁今年沒在宮里,內廷司索性就將這批露凝香、螺子黛全送到了枕波別苑,以詢問如何分賞。 凌燁看了幾眼,隨手擰開一只盒子,清淺的香氣縈繞在鼻尖。這胭脂名曰“露凝香”,是極為難得的珍品,九州一年總共就產這么點,全在這兒了。 凌燁看著掌中沁人心脾的一寸丹艷,忽然間想起了什么,眉目舒展開來,輕輕笑了笑,對高匪吩咐道:“留下一斛?!?/br> “剩下的,柔則正在議親,送些去鎮國公顧府,今年回來帝都的公主們也都分一分。另外,單獨賞幾斛給陽嘉那丫頭,小姑娘年紀不大,卻都知道‘女為悅己者容’了,初二在姑母家見到這小表妹,居然大言不慚地說要找個郡馬?!?/br> 凌燁搖頭失笑,又指了另外幾斛胭脂眉黛:“這些派個人送去露園?!?/br> 楚珩正在一旁裱畫,凌燁這幾天在枕波別苑閑著沒事,繼續畫起了那十二幅花令圖,如今只還有正月梅花和三月桃花未曾動筆。 聞言楚珩抬頭:“送去露園做什么?我師父不怎么喜歡這些玩意?!?/br> 凌燁拿著那盒露凝香走了過來,道:“穆夫人不喜歡,你meimei應當喜歡,是留給她的?!?/br> 楚珩微微怔了一下,旋即輕扯唇角搖了搖頭:“只貢御用的珍品太過貴重,她上頭還有別的姊妹,難,心意我領了,東西還是算了,改日我再尋些旁的上好胭脂給她?!?/br> 凌燁知道楚珩在顧慮什么,道:“你放心,楚家沒人敢置喙,鐘平侯總不會說什么,至于葉氏,她現在沒膽子再生出意見?!?/br> “什么?” “沒事,”凌燁搖頭,“聽我的,送去露園吧,就說分賞的時候你也在,便給了漓山幾斛。楚歆比陽嘉還大一歲,只會更喜歡這些東西?!?/br> 言及此,凌燁輕嘆了口氣,眉目間微有些悵惘:“我本來也有個meimei的,若是溫嘉能夠長大,也到了知曉梳妝打扮的年齡了?!?/br> 皇族宗室興旺,先帝子女眾多,凌燁確然有許多meimei,但是楚珩隱約知道,此刻凌燁說的溫嘉,是成德皇后顧徽音夭殤的嫡公主。 楚珩移掌覆住了凌燁的手。 “沒事,只是忽然想起來,”凌燁抬頭看了看四周,“當年我母后懷溫嘉的時候,在這小住過一段時日,說若是個女兒,便把這座別苑給她當嫁妝?!?/br> 凌燁垂下眼睫,幼時的許多事情隨著年歲長大漸漸淡忘,但是關于溫嘉公主的一切,凌燁記得十分清晰,因為—— 八個月的時候,成德皇后在觀瀾湖邊摔了一跤,血崩難產,折騰了兩天一夜。 那一年凌燁七歲,他站在含章殿外,看著侍女太醫進進出出,每個人衣衫上或多或少地都沾著觸目驚心的血跡。 皇后始終不愿棄小,第二天夕陽將落的時候,太醫束手無策,出來請示成帝做決斷。 七歲的幼年太子已經知曉了生死的含義,他下意識地往殿門的方向跑了幾步,又猛然意識到父皇在這里,很快停了下來。 成帝看向太子的眼神中極為罕有地帶了一絲隱隱的憐憫,說:“救皇后?!?/br> 孩子生下來就死了,是個已經成形的女胎,夭殤本不該序齒,但念為皇后嫡出,追封溫嘉公主。 顧徽音元氣大傷,悲慟難抑,身體在幾日之內極速地衰敗下去,藥石罔效。 皇后懷孕出事當天,消息就傳去了北境。朔州總督顧崇山千里奔襲,八百里加急從飛花踏雪城一路跑到南山佛寺,求見大乘境的佛修無矩大師,一并趕去帝都,但是才進了帝都城門,九重闕的喪鐘就敲響了。 二十七聲,國母賓天。 顧崇山遲了一步,沒能見到親meimei最后一面。 顧徽音知道如何做成帝的皇后——太祖昭懿皇后為大胤九州的女子爭取了許多,可是,不是人人都是蕭明棠,也不是人人都能遇到凌昭遠——她嫁入九重闕,終鑄成一生遺憾。 ——天和十三年,成帝駕崩,少年太子凌燁即位,母舅顧崇山在先帝靈堂前,對新皇如是說。 -------------------- 1見圣心(八),楚珩在千諾樓受傷,和凌燁假稱自己病根復發。 200子的mama涉及將要寫到的劇情,所以稍微提了一點。 第121章 枕波 別苑風光養人,從初二到初七,溫泉加上食補,楚珩在千諾樓殘留下的暗傷已經恢復差不多了。 過年這幾日正是京郊照水梅花開得最好的時候,有一處溫泉就建在梅林深處,被層層疊疊的花?;\罩,室內南墻未用磚砌,鑲嵌著大片琉璃窗扉,躺在泉水里一抬眼便能望見云蒸霞蔚的梅開盛景。 溫泉是活水,風吹梅花落,時常有花瓣順著水流蜿蜒而下匯聚到室內,滿池都是梅花香。池邊紅泥小火爐上溫著幾兩酒,催人欲醉的酒香伴著清甜悠遠的花香,沉溺在此間久了,真正是連骨頭都酥了。 楚珩非常喜歡這地方,有事沒事都愛跑來這里,就算不泡溫泉,倚著琉璃窗望景賞花也是愜意的。 近日,天子影衛開始審理年前活捉的九位千諾樓樓主和查封的案卷賬簿。初七傍晚時分,凌燁出去見完影衛,回來就看見楚珩半個身子浸在泉水里,正半瞇著眼睛悠閑地吃花糕。 他身上只松松披著件袍子,里面什么也沒穿,泉池四周布著熏籠,倒是不冷,只是凌燁無奈:“怎么一眼沒看見,你就又跑這躺著去了?” 楚珩睜開眼睛,看向蹲在池邊的凌燁,他今日穿了件銀紅色的錦袍,這顏色格外年輕鮮亮,平日在九重闕里需得時刻注重帝王威儀,從沒見他穿過,今早楚珩翻箱籠時一眼就瞧見了,當即挑了出來。 此時正值夕陽晚照,天邊幾縷霞光透過琉璃窗傾灑進來,落在凌燁肩上眉間,他眸中含著星星笑意,衣衫上銀線鑲繡的竹葉在霞光下熠熠生輝,滿目溫柔,滿身英俊,看得楚珩心跳不禁漏了幾拍。 古人云,食色性也。 心上人就在眼前,他不是圣人,實在沒法坐懷不亂。楚珩沒答話,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花糕,傾身拽住凌燁的腰帶,伸手猛地一拉,凌燁猝不及防,一時間沒蹲穩,被他拽得直往池中摔去。 楚珩站在水里,把“從天而降”的心上人接了個滿懷,心滿意足地彎眼笑起來。 泉池中濺起巨大的水花,澆了兩個人滿頭滿臉,凌燁身上衣裳頓時全濕透了,他倒吸了口氣,在楚珩腰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問道:“你又好了是不是?” 楚珩仍不說話,又抬頭湊上去親凌燁的唇。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凌燁心里本就難以抑制的情欲這下徹底地決了堤,他攬住楚珩的腰,將他往溫泉池邊帶了帶,身體抵在池壁上,然后立刻吻了回去。 自打楚珩在千諾樓受了內傷,凌燁心里便一直念著,一門心思地給他調養身體,平日除了偶爾親親抱抱,不敢親密太過,免得一時情難自抑再耽誤了他身體。如是算來,兩個人已有大半個月不曾纏綿放縱過,此刻唇舌甫一肆意糾纏,頓時難舍難分。 這一吻格外漫長,一直到呼吸困難,兩個人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彼此。凌燁捧著楚珩的臉,喘息著道:“好了,先別鬧,讓我看看?!彼肋@段時日楚珩調養得很好,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移掌覆住楚珩的后心,內力匯聚,又去探楚珩的經脈。 楚珩臉頰潮紅,眼睛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張著嘴呼吸急促。yuhuo焚身,豈有不鬧之理?他不應聲,摟在凌燁腰間的手再次不老實起來,自顧自地去解他的衣裳。 凌燁本就是從滔天情(潮里強行掙出的一絲清明,能勉強維持住去跟楚珩說話、檢查他身體恢復得如何已經是極限了,可懷里的人卻一點都不安分,泉池水面漂滿了梅花,蓋住了那只在水下為非作歹的手。 凌燁呼吸陡然重了起來,他悶哼一聲,咬牙強撐著探完楚珩的經脈,見他如自己預料的那般,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方才放下心來。 凌燁垂下眸子沉沉看著楚珩,先任由他解自己的衣裳,溫泉室內伺候的內侍又提了幾個熏籠過來,將一應用具盛在托盤里輕手輕腳地放到岸邊,然后非常有眼色地闔上門退了出去。 然后就都是車了。 第122章 芳時 求求別鎖我了,這章真啥都沒有 —— 夜色低垂,燈火闌珊時,溫泉室內的纏綿響動漸漸休止,身前的琉璃窗映出了楚珩此刻的模樣——他全身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水池里走出來,細白如瓷的皮膚上蒙著一層細密的汗,泛著無邊風月浸染出的緋色。臉頰潮紅一片,長長的眼睫上掛著細小的水珠,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他依舊沉浸在先前長久而激烈的情(事里,尚未回過神,那雙令星河失色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繁復神采,只剩下情‖欲這一種顏色,盈著滿眶春水,波光瀲滟分外勾人。唇齒間滾落著低吟,他仍在輕聲喚著凌燁的名字。 這場深入徹底、親密無間的情‖事攫取了很多的氣力,也帶來了身體和靈魂的莫大滿足。楚珩早就跪坐不住了,身體已然軟成了一灘春泥,如果不是凌燁在身后給他借力,當即就要歪倒。凌燁緩了一陣,抱起他從琉璃窗前重新走回到溫泉池里。 池水溫熱,舒緩了四肢的酸疲,也讓沉淪的心神漸漸回籠。楚珩終于找回了一點氣力,抬手摟著凌燁的脖頸,閉著眼睛靠在他身上。剛從情愛中解脫出來的身體仍舊敏感得很,這番沐浴清洗無異于二次折磨,楚珩不自覺地顫了顫身子,低喘出聲。 他腰腿正酸軟得厲害,自己站不穩,全倚仗著凌燁給他借力。這一動一喘,他倒是隨心所欲了,被他緊貼著的凌燁就不太好受了。 今晚已經夠放縱了,凌燁不敢再由著性子胡來,掐了一下楚珩的腰,沉聲道:“別動?!?/br> 楚珩卻以為凌燁是嫌自己動了不方便他清洗,可是剛才在琉璃窗前自己哭著喊著求他的時候,可沒見他有半點心軟。楚珩在心里腹誹一番,沒理他,不僅不克制,反而故意在他懷里扭了扭。 凌燁抱著這不安分的人,幾乎要氣笑了,自己顧念著他身體才剛調養好,怕再放縱下去他受不住,結果人家非但不領情,還胡作非為。 凌燁冷笑一聲,扶著楚珩的腰往后一推將他按在了溫泉池壁上,撈起他的膝彎就要把他抱起來——這個姿勢楚珩可太熟悉了,瞬間睜開眼慌了神,雙手胡亂地在池岸邊撐了幾下,急聲喊道:“陛下別!別,今天不行了……” 凌燁沒理他,作勢就要“胡作非為”,楚珩眼看沒辦法,又去抱凌燁的脖子,湊上去親了親他,求道:“真不行了,改天……明天,行嗎?” 凌燁不置可否,抬起眼簾問:“不是你要動的嗎?” 楚珩連連搖頭:“不動了不動了!” 凌燁不說話,只定定地看著他,眼看楚珩眸眶都要轉紅,方才放下他的腿,重新攬住他的腰給他借力站穩,繼續為他沐浴清洗。 這下楚珩不敢亂動了,忍耐著身體深處傳來的酸軟異樣,唇齒間才剛剛溢出一聲喘息,就聽凌燁側頭又道:“不準出聲?!?/br> “……” 要求真多!楚珩敢怒不敢言,思及剛才的教訓,沒敢再我行我素,只好憤憤地一口咬在凌燁肩上。 凌燁“嘶”了一聲,由著他去。 他不松口,伏在凌燁頸邊,一邊咬人泄憤,一邊去數兩個人的心跳,以轉移身后的注意力。 過了一會兒,感覺凌燁的呼吸較之先前明顯平穩了許多,他無事可做,松開口抬起頭,想去摸摸凌燁的胸膛,結果眼睛才跟著往下方看了一眼,身子頓時一僵,后知后覺地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不讓動也不讓喘。 楚珩臉上紅了紅,捶了一下凌燁的肩:“嚇我?!?/br> 凌燁笑起來,偏頭看向他,氣定神閑地道:“沒嚇你,你再不老實真勾起火了,今晚用過的兩個姿勢隨你選?!?/br> 聞言,楚珩錯開視線,趴回凌燁頸邊,把緩過來的那點勁兒全用往嘴上了,惱羞成怒地在凌燁左肩留下個明顯的牙印,再改道去咬右肩。 他手軟腳軟的,沒力氣更懶得動彈,于是就只長了一張嘴,等咬人咬夠了,又開始指揮著凌燁給他揉揉這里捏捏那里。池水溫熱,倒是很適合舒筋解乏,凌燁前段時間從太醫那里學了幾招簡單的推拿手法,這種時候可算派上用場。 楚珩哼哼唧唧地伏在他肩頭,被捏得舒服了,沒過一會兒就開始眼皮打架,困意不住上涌。凌燁見狀,想帶著他往岸上走去。楚珩卻迷迷糊糊地睜眼,低頭看了看畫在自己胸前的那朵胭脂梅花,拽住凌燁的手:“還沒洗好怎么就走了……” 凌燁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笑了起來:“這個不洗?!?/br> 他伸手在那朵梅花邊緣撫過,繼續說道:“今早穆夫人去鐘平侯府接了楚歆楚琰到露園小住幾日,想來昨天送去露園的那幾斛胭脂已經到你meimei手上了。怪不得小姑娘們都喜歡這些玩意兒——” 凌燁收回手指嗅了嗅,莞爾道:“露凝香,這胭脂配得上它的名字?!?/br> 他不由分說,帶著楚珩上了岸,扯過衣桁上的布巾把身上水珠擦了擦,披了件袍子,將楚珩用絨毯一裹抱去了內室榻上。 畫梅花用的胭脂一并從溫泉池邊帶了來。凌燁坐在榻邊,撥開楚珩身上的毯子,那朵胭脂梅花就綻在胸口,層層疊疊的花瓣繁復丹艷,襯著雪白的膚色,在床頭紗燈的映照下,美得晃眼。 楚珩閉著眼睛意識朦朧,對此無知無覺。凌燁擰開那盒胭脂,用手指蘸了一點隨手抹在楚珩唇上,他左右端詳一陣,忍不住彎眼笑了笑。從荷囊里拿出那枚白玉私印,蘸了胭脂,印在梅花旁邊。 “嗯……” 半夢半醒間,有冰涼的觸感落在胸前,楚珩迷糊轉醒,睜開眼睛看見心口上丹紅欲滴的章字——“山河主人”,他抬眼看向凌燁。 后者說:“落款成,正月梅花圖,畫好了?!?/br> 楚珩又垂眸看了一眼印章,臉上紅了紅,不自在地轉了個身朝向墻壁,小聲道:“真會找地方……” “嗯?”凌燁展眉輕笑,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扳過來,問道:“印在那里不對嗎?那地方不是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