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闕 第53節
可是這點心愿卻不能常常實現。 皇帝將他放在明承殿里悉心照看,好不容易才養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大白團子,在吃食上一律聽從程老太醫的叮囑,糖塊蜜餞這些東西,不敢讓他放縱多吃。 于是一碗甜掉牙的糖蒸酥酪輕而易舉地哄好了怏怏不樂的大白團子,吃的時候,還不忘分一半給楚珩,一大一小兩個人湊在桌子旁嘰嘰咕咕半天,看得凌燁忍不住彎眸輕笑。 晚些時候,大理寺呈了道折子上來,不厚,薄薄的幾頁紙,凌燁來回翻閱了好幾遍,看著那名字,心里既是無奈又有些煩躁,他斟酌半晌,最終御筆蘸了朱砂,落下一個“準”字。 晚膳過后,清晏被東宮女官抱回了毓正宮,書房里只剩下楚珩和凌燁兩個人。在坐榻上歇了一會兒,眼看外面雪勢稍停,楚珩正打算起身,凌燁伸手按住了他:“去哪?” “不是說好了今天也回武英殿嗎?” 現在還不是將他們的關系宣之于眾的時機,楚珩不能每日都留在明承殿里過夜,否則容易惹人起疑,昨天他就回了武英殿,今晚本也打算如此,但是現在,皇帝陛下顯然改了主意。 凌燁站起身拉著楚珩的手走到御案前,桌子一角整整齊齊地碼著幾支粗細不一的嶄新朱砂筆——是他午后讓楚珩挑的。 凌燁隨手拾起其中一支玉管的,握在指間轉了兩圈,偏過頭笑著問:“都挑的你喜歡的?” 楚珩從他的笑容中敏銳地窺探出一絲“危險”的意味,遲疑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喜歡就好?!绷锜钚σ飧?,拿起單放在一旁的奏折遞給楚珩,“你們的案子結了?!?/br> 皇帝已經在大朝會上表了態,大理寺自然也就沒什么顧忌了。蕭高旻、葉書離、蘇朗和楚珩四個人不出意料,都被判了罰金,但是云非—— “四十杖?!”楚珩愕然,“真打?” 凌燁點頭“嗯”了一聲,淡淡道:“他是主犯?!?/br> 楚珩皺了皺眉,垂下眼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陛下,四十杖太重了吧?斗毆傷人依律只杖三十,更何況大朝會上永安侯世子也被說成了主犯,只處了罰金。云非這,不太妥吧?” “這是顏相定的數?!绷锜钫f,“上午朝會過后,顏相親自去了趟大理寺,說云非不必走八議,一切從嚴查辦,公堂之上大放厥詞不知悔改,故而再加十杖?!?/br> 凌燁眸色深沉,話音停頓片刻,緩了緩又平淡道:“沒什么不妥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由著性子想當然,挨了打受足了教訓,他就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了?!?/br> 言罷,不等楚珩再開口,凌燁就先截斷了話:“行了,折子已經準了,你這會兒求情也晚了,還是先想想你自己——” “我?”楚珩微訝。 凌燁把玩著那支玉管狼毫筆,展眉笑道:“外頭不都傳遍了嗎,朕今日狠罰了御前侍墨,君無戲言,和你一起犯案的,前前后后加起來在正殿跪了將近一個時辰,到你這兒,朕也得公允些——” 楚珩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凌燁伸手扣住他的腰,笑道:“不過皇后和其他人不一樣,不能去跪正殿金磚,所以就換個地方?!?/br> 第73章 酥酪 眼前人笑意溫柔,卻帶著幾分“不懷好意”,楚珩心跳漏了幾拍,幾乎立刻就想后撤幾步。 凌燁的手扣在楚珩腰上,感覺到懷中人的脊背漸漸繃直,不禁彎了眉眼笑道:“緊張什么?我總不會打你?!?/br> 他越是如此說,楚珩心里的那根弦反倒繃得越緊,警惕地看著他:“說好了今天我回武英殿的,再晚些宮門都關了?!?/br> “無妨,叫人去傳旨,命禁衛軍今夜晚一個時辰落鑰?!绷锜钫f道。 “朕可沒打算食言,等領完了罰,自然就放你回武英殿?!?/br> 楚珩直覺凌燁話里有話,這懲罰肯定不是罰跪那么簡單,他預感自己今晚不能善了,又摸不準凌燁的意圖,只好拽著他的袖子抗爭道:“陛下說過偏心我的……” “嗯,偏心?!?/br> ——不然早就直截了當地審你了。 凌燁低下頭吻了吻楚珩的眼角,動作溫柔繾綣,帶著安撫的意味。 他這并不是在敷衍。 就徐劭那點破事,哪里夠格讓皇帝欺負他的皇后。 從得知東君姬無月“握不住劍”開始,一直到現在,凌燁心里那顆懷疑的種子不縮反長,對此已經有了六七分猜測。 今日他試探了楚珩幾句,盡管沒從言辭神情中看出明顯的端倪,可是凌燁總覺得,楚珩對清晏的親昵,并不像是第一次見面就能夠有的。 凌燁先前與顧彥時在正殿里敘了兩句,在他過來書房之前,楚珩與清晏的相處不過能有一刻鐘的光景,可是楚珩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那種自然而然的溫柔親昵,讓凌燁不由自主地就將他與那個慣會縱著小孩子的漓山東君聯系了起來。 當“端盞糖蒸酥酪”的提議從楚珩口中說出的時候,凌燁面上沒說什么,心里卻頗有幾分別樣的想法—— 適才凌燁哄清晏,只是從攢盒里隨手拿了兩塊酸甜口的蜜餞,可從沒說過清晏愛吃甜的。但楚珩提議酥酪的時候,卻對此十分了然,末了,還給內侍吩咐了句:“酥酪里多加半勺糖?!?/br> 說者無心,聽者卻十分有意。 凌燁很難不多想一二。 不過這也可能是姬無月曾和楚珩提起過清晏嗜糖的偏好,或者是楚珩單純覺得小孩子都愛吃甜的,總之暗忖片刻后,凌燁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了先入為主的猜疑,有些過于敏感了,所以起初他還沒想將這話作為猜疑的佐證。 然而等酥酪呈上來,凌燁坐在書案后翻看奏折,側耳聽見楚珩又和清晏說了句: “不用分給我,碗里多加了半勺糖,是專門給你的。但是吃過酥酪,今天的粽子糖就沒有了,也不許偷吃,不然你父皇生氣要罰你跪的,阿晏聽話,乖?!?/br> 說者這回依舊無心,而聽者—— 凌燁眉梢輕挑。 今天的粽子糖、偷吃、罰跪。 這些若都是姬無月和楚珩提的,那漓山東君說得可真有點太多了。 但如果不是…… 哼。 他眼神微沉,輕輕牽了牽唇角。 兩種結果多少都有賬算。 凌燁目光掃到桌案一角,當下就決定,那幾支擇好的朱砂筆,還是不要放到明天了,今晚就先派上用場吧。 第74章 吃花(一) 毛筆的用法(其一) 求求別鎖我了,這章真的是毛筆在腰背畫畫,難受是覺得癢,什么都沒干,親都沒親,過審后亦未增添任何內容。 凌燁沒有擺駕回明承殿,只是讓楚珩拿上他自己挑的筆,然后牽著他的手一路走回了暖閣。 高公公領著伺候的宮人都退了下去,暖閣里的地龍燒得很旺,龍床四周新置了好幾個熏籠,烘得整個內室暖煦若春,床榻邊放著一對鎏金琉璃燈,床頭案幾上擺著幾只琺瑯圓盒。 起初的時候,楚珩看見此間陳設還有些不明所以,依例,書房側邊的暖閣只是供皇帝午間小憩用的,晚上自然不會歇在這里。 不過楚珩并沒有疑惑太久。 “去上頭跪著?!绷锜钌焓忠恢复查?,輕笑著道。 楚珩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這就是凌燁口中所說的“皇后罰跪的地方”。 楚珩耳根泛起一層薄薄的紅,真要上去跪著反倒沒什么,只是他總覺得凌燁還有些旁的意圖,想了一想,還是搖搖頭道:“不想去?!?/br> 凌燁微一挑眉:“抗旨不遵是重罪,可是要加罰的,皇后?!?/br> 楚皇后站在原地沒動。 凌燁眉眼笑開:“皇后膽子不小,朕的話都敢不聽了?!?/br> “行吧?!彼粲衅涫碌貒@了口氣,皇后殿下不肯主動就犯,陛下也沒有辦法,只好自己動手“執刑”了。 他上前半步,手指落在楚珩蹀躞帶的環扣上,熟練地解開。 楚珩乍然反應過來,按住他的手連忙就要后退:“陛下?” 凌燁卻不讓他動,指間動作繼續,煞有介事地淡然道:“皇后不聽話,抗旨不遵該罪加一等,可朕又不能打,那就只能讓皇后不著衣衫去榻上跪了?!?/br> 他語氣倒很是正經,可心里想的分明是另外一回事。內室里又是熏籠又是明燈,皇帝陛下一早就吩咐宮人準備好了——壓根就是不想放楚皇后回武英殿,在找理由。 “不祥”的預感終于落到實處,內室里暖融融的,楚珩也懶得再走了。他睨了凌燁一眼,上前一步偏頭將唇貼在凌燁臉上,然后懲罰似的輕輕地咬了一口,留了個淺淺的紅印,十分大方地說:“好吧,那陛下動手吧?!?/br> ——如果楚珩能提早知道凌燁后來會有多惡劣,一定不會再這樣輕易“就范”。 等他意識到凌燁今晚不是要像前兩次那樣抱他,而是真的“罰”的時候,后悔已經晚了。 暖閣里清香縈繞,十分溫暖,楚珩將氅衣棉服脫了,只剩下寢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他的里衣都是凌燁命尚衣局做的,料子十分纖薄柔軟,在暖色燈光下一照,里衣仿若透明,修長纖韌的身子若隱若現,凌燁手掌揉按撫過之處,一寸寸白皙如瓷的皮膚染上淺淺粉色。 這里不是明承殿,書房外面還有眾多影衛禁軍守著,楚珩不太敢出聲,口中咬著一小塊錦衾,臉埋在軟枕里任由凌燁施為。 半睡半醒間,凌燁忽然敲了敲他肩頭,楚珩回過頭,見凌燁手里拿著支玉管狼毫筆,似笑非笑地問他:“就這支怎么樣?” 楚珩不明所以,半闔著眼睫,稀里糊涂地“嗯”了一聲。 狼毫蘸了溫水,帶著順滑的觸感落在肩頸上,楚珩意識朦朧,起初還沒有在意。 細軟的狼毫在肩背上寫寫畫畫,所過之處,帶起一陣陣細細的癢意,楚珩哼了兩聲,忍不住動了動身子。身后凌燁輕輕笑了笑,筆鋒隨之一動,柔軟的狼毫掃過肩頸線,沿著脊骨一路游走,描摹過腰窩,最終緩緩停住。 楚珩迷蒙的意識瞬間驚醒過來,他急忙回過頭,挪動著身體想朝后躲去。 “陛下?!” 凌燁沒應聲,一手按住楚珩的肩頭,另一只手穩穩地執著筆,筆端細軟的狼毫輕掃而過,粗粗畫了幾個圈。 筆尖描摹椎骨所傳來的癢意立刻就讓楚珩繳械投降,腦海里轟然炸開一片片煙花,忍不住低低“啊”了一聲。 而凌燁卻覺得不夠,那只執慣了御筆的手換個地方也能寫得行云流水,方才的畫圈至多能算是小試,現在才是真正的動筆。 筆尖落在腰身柔軟處,蜻蜓點水般到處寫寫畫畫,若即若離的觸感帶來的卻是直傳心口的細癢,楚珩腳背繃直,腳趾蜷縮起來,在錦衾上壓蹭出一道道痕跡,身體戰栗著躲避掙扎。 “唔……陛下……凌燁,你別……” 執筆的人寫得正好,當然不愿停手。 凌燁眸色深沉,輕輕呼了口氣,說:“別動?!?/br> 楚珩卻更加劇烈地掙扎,支起胳膊,不管不顧地就要轉過身來,想要制住那支在身后游走作惡的毛筆。 凌燁稍稍提高了聲音:“不許動?!?/br> 敬誠殿外巡防的禁軍此時恰好經過書房,隱約聽見皇帝的聲音,殿前侍衛疾步走到窗下,恭聲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一窗之隔,床榻上的兩個人先都愣了一下,凌燁旋即反應過來,偏頭對上楚珩濕潤的眸子,沒有說話。 外頭的侍衛有武藝在身,耳力敏銳,楚珩怕被人聽見響動,急忙屏住呼吸,停下了轉身的動作,改用眼神求了求。 執筆的人神色和軟卻不為所動,兩個人對視片刻。窗外侍衛見書房里間久不出聲,不免心生猶疑,再次揚聲問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