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房寵 第5節
當天晚上蘭朔并未在縣令府留宿,宴席后就離開了,他走古音自然也要跟著離開。 她進縣令府的時候就身無長物,走的時候自然也不會帶走什么,她也沒什么好帶走的,唯一不舍的是陪伴她多年的翠濃,她走了翠濃不知道會被分到哪去做活,會不會有人欺負她,她有心帶翠濃走,可翠濃的賣身契在陳府,要離開必要要陳縣令親自出的放奴書才可以。 古音知道自己若是向陳縣令要人的話他看在她新主子的份上肯定會答應,可如今她自己都前途未卜,讓翠濃跟著她又真的是對她好嗎? 因為這些顧慮,最終古音還是沒有開口,孤身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縣令府。 出門后古音自覺的跟在陸云起身后,蘭朔上了馬車后她就乖乖的站在馬車旁邊,深諳自己是來做奴婢的,沒奢求馬車里的人能憐香惜玉。 陸云起跳上馬車的時候看了她一眼,神色難辨,雖還是不喜歡,但對她的乖覺很滿意,至少沒有像對陳志那般厭惡。 縣令府到驛館隔著很遠的距離,路又崎嶇不平不好走,古音雖幼年吃苦,但在縣令府陳縣令對她有所安排,也算是嬌生慣養,至少吃穿從不苛待,出行也從來都是乘馬車或轎子,第一次步行就這么遠,還要跟著馬車的速度,她感覺那條路像是沒有盡頭一樣,苦不堪言。 到的時候兩只腳都磨出了血,站在那里都止不住的打顫,若不是她使勁掐著自己的手不讓自己倒下,只怕早就暈倒在來的路上了。 若真是倒在路上,這些人也不會撿她回來的吧! 蘭朔似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對勁,驛館是早就備好了的,一回來就有人俸上了熱茶,他坐在太師椅上,聽著下人匯報驛館的情況,半杯茶飲盡才想起她這個多出來的人來。 “給這位”他頓了一下。 古音微微福身:“奴婢名喚古音?!?/br> “樂音的音?” “是” 蘭朔沉吟一瞬:“能歌善舞,到是和你很相配?!?/br> 古音不知道該如何接,只能沉默。 好在這位新主子不是什么無所事事的人,也就問了這一句就去忙了,讓人帶了她去后院。 古音以前聽陳志同夫人吐槽過,驛館環境太差,都沒人愿意多待,可跟著丫鬟到后院的一路,她看到的都是花葉繁茂,一塵不染,奴才各司其職穿梭其中,看到她也沒有絲毫好奇,一看就是規矩嚴明□□得當的。 吉水縣□□不出這樣的人,潮州都無可能,只能是從京城帶來的。 侍女把她安排在驛館深處的一間小廂房里,臨走之前還特意囑咐她不要亂跑,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房中。 這就是變相的軟禁,看樣子陳縣令失算了,蘭朔根本就沒看上她,只是為了應付他才帶她回來罷了。 這地方偏僻,呆在這十天半月根本見不到人影,不要說勾引蘭朔了,之后還能不能再出去都不一定。 不過這樣正合她的心意,御史不會永遠待在這,等事情辦完了就要回京都,到時候她就可以離開了。 送侍女出門,關了房門的一瞬間她就再也堅持不住跌坐到了地上,顫著手拉起裙角,原本不染纖塵的白色舞裙已經沾滿了污濁的塵土,遮蓋住了混雜在里面的血跡。 裙角下她的一雙腳已經腫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繡鞋更是沒法看,鞋底都磨得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腳落在地上和直接踩在地上沒什么差別。 她試著去把鞋取下來,試了好幾次根本不可能,鞋子本來是合腳的,可現在她腳腫了,圓滾滾的一個將鞋子死死的卡住了,鞋邊勒進了rou里,再加上四周被磨出了水泡,有的破了露出了皮rou,若是強行把鞋扯下來,和凌遲沒什么區別,扯下來她這雙腳估計也就廢了。 好在在梳妝臺上發現了一把剪刀,強撐著扶了椅子站起來,走一步就要停好一會才能繼續下一步,短短的幾米路程,她走了快半盞茶才走到。 拿了剪刀也顧不得形象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后才用剪刀一點點把鞋子剪開。 不過剪兩塊布的事情,她仿佛過了一輩子那么長,整個過程疼的渾身顫抖,鞋子取下來的時候,腳周都在不停的冒血珠,額頭上的汗大顆大顆的滴下來,死命的咬住嘴唇才控制住自己不叫出來。 沒有藥她只能把腳就這么放在地上,屋里的窗戶未關全,夜風吹過來反倒緩解了幾分疼痛,明明床就在兩步遠的地方,卻沒有力氣爬過去,她的對面就是梳妝臺,銅鏡殘忍的照出她此刻的狼狽模樣。 上次這個樣子似乎還是她五歲隨父親逃荒的時候,那時候她也是穿著一雙被磨破了的鞋,鞋子不合腳,衣服也不合身,跟在衣著華麗的陳府管家身后,惶然無措。 如今這種惶然無措的感覺又回到了她身上,看著那雙慘不忍睹的腳,終于還是忍不住抱住了膝蓋。 脊背微微顫抖。 —— 前廳里,她走后陸云起終于忍不住,三兩句話趕走管家后坐他對面一臉不解的問:“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最厭惡女人了嗎?把她帶回來干什么?” 蘭朔撇了一下茶沫:“別人有心送禮,不收豈不是不識抬舉?!?/br> “你都知道是有心還敢收,就不怕她是刺客或者探子?這姑娘來路不明,我看還是早些處理了吧!”陸云起把手中的刀擺到桌子上,只等著蘭朔點頭,他馬上就去把人解決了。 蘭朔皺眉看了眼那刀,有些厭煩:“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更要留在身邊,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況且你解決了一個,就不會有下一個嗎?至于刺客探子?”他目露嘲諷的看了陸云起一眼:“你覺得陳志像那號人物嗎?” 陸云起想起宴席時陳志那副人頭豬腦的模樣,滿臉嫌棄:“給他再做幾十年縣令,他也不敢做這樣的事情,我看他就是貪,你看那縣令府修葺的如此華麗,只怕平日里沒少壓榨百姓,今日還故意穿的破破爛爛的,是想讓咱們以為他清廉?” “可惜他那夫人頭上的金簪子都忘了取下來,還有糕點做的那樣精致,陳府上下竟沒一人覺得驚喜,那陳二公子更是扔的到處都是,根本看不上眼,想必是平日里錦衣玉食的見多了,故意做給咱們看呢!” “壓榨百姓,暴力驅趕災民,欺上瞞下還想賄賂御史,我看這位陳大人也真是不想活了?!?/br> 想到今晚那家人拙劣的演技,蘭朔也忍不住勾了下唇角,眼中沒有絲毫笑意,飲茶低眸間掩蓋住了自己不屑的神情。 陳府,陳志,很好! —— 蘭朔自從縣令府回來后一直就忙個不停,要去幾個州縣考察,了解災情,還要尋找解決災情的方法,有時候天不亮就出門了,半夜才回來,有時候甚至直接不回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古音的存在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那天在柏木村查水渠時遇到了陳云澤。 陳云澤是隨落霞縣的縣令一起去柏木村巡查的,他在落霞縣做謄抄編撰等文書工作,落霞縣令急著表現,知道蘭朔要去柏木村查水渠,特意早早的在那等著。 中午幾人就在山上用膳,從見面開始陳云澤就一直心事重重,席間更是好幾次想開口但都沒找到機會,滿心滿眼都只想問古音的近況,根本無心其他事。 從古音被帶離陳府已經過去了足足半月了,他曾經想過去驛館打探,可驛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人都換了個遍,里面圍得跟個鐵桶似的,半點消息都傳不出來,今日本來不該他隨行的,知道蘭朔要來,他搶了同僚的名額,雖自己都覺得不可能,但還是想著或許能見到她呢,他太想知道她的消息了,想的都要瘋了。 好在柏木村情況比想象中好的多,水渠都還保存完整,只是有幾個地方被土石堵住了,只要安排人疏通了就好,只待了半天就要回去了。 陳云澤搶先一步親自將蘭朔送到馬車上,這才找到機會扒著馬車問了句:“大人,不知音音……舍妹在大人府上可還好?” 馬車里好一會沒有動靜,陳云澤心中著急,又怕惹怒了他,焦急的等著。 實則蘭朔只是一時沒想起他是哪位,更別說他口中的音音了,還是陸云起敲了敲窗框,咳嗽了一聲才提醒了他。 “陳大人放心,令妹一切都好?!?/br> 陳云澤有些迫切的接著問:“那大人能不能讓下官見她一面?” 問完似乎又覺得自己有些突兀,僵硬的解釋:“是……是下官的母親有些想她了,她從未離家這么久過,所以……所以大人能不能讓她回家一趟?” 他這話著實讓人覺得好笑,在此處的人誰不知道古音是陳志施的美人計,特意送給蘭朔討好他的,如今又說想她了讓她回去,難不成陳府后悔了,覺得虧了不成。 陸云起都想趕人了,蘭朔的聲音從馬車里傳來:“本官會將陳大人的意思帶給她的,至于她要不要回去——本官就不知道了?!?/br> 陳云澤根本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只以為能見到古音了,心中興奮不已,拜別了蘭朔匆忙趕回吉水縣。 陸云起看著這位陳大人凌亂的腳步,終是忍不住疑惑的抓了抓腦袋:“爺,我怎么覺得這位陳大人有些不對勁啊,他不會是想給你戴綠帽子吧?” 瘋了吧!可是他絲毫不掩飾心意,讓人想不這么覺得都難??! 對比蘭朔的回答就兩個字:“回府?!?/br> 陸云起聳了聳肩—— 好吧! 第8章 以蕊 發現 回府后蘭朔就叫來了管家,問起古音如何了,管家竟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之前爺讓奴才找間房安頓她,后來陸大人說此女來路不明怕她探查驛館中的情況,所以奴才就讓以蕊把她安頓在西邊最偏的一間房里,讓以蕊看著她,不過那姑娘好像住進去后就沒出來過,一直待在房間里看著挺安分的,所以爺突然問起,奴才才一時沒反應過來?!?/br> “是嗎?”蘭朔略微挑了下眉,撇了一眼在一旁假裝沒聽見的陸云起一眼:“誰準你自作主張的?” 陸云起嘴角抽了一下,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我也就是隨口一說?!?/br> 蘭朔冷哼一聲,信了才怪。 轉頭吩咐管家:“帶我去看看?!?/br> 雖然管家說的很偏遠,但是驛館就那么大,蘭朔住的東廂房和古音住的西邊其實也就隔了一個園子和兩棟小樓,走過去也就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到古音住的地方的時候,以蕊果然守在門外,正正經的坐在樹下石桌前專心致志的——寫字? 別說是管家,蘭朔和陸云起都覺得意外,特別是陸云起,幾乎是蹦到以蕊面前,一臉不可思議:“以蕊,你中邪了吧!你不是最討厭寫字了嗎?說好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呢?” 說著就眼疾手快抽走了她鋪在桌子上正在寫的紙張,以蕊正是認真的時候,根本都沒料到幾位主子會突然到這里,只覺得被人看到自己偷偷寫字很丟人,想去搶陸云起手中的手稿,自家主子又在不遠處看著,急著要去行禮,慌亂中握著的筆都忘記了放下。 “奴婢見過主子,主子” 蘭朔也有些好奇:“以前不是怎么都不愿意習字嗎?怎么突然轉性了?” 以蕊雖是丫鬟,但是蘭朔母親給他選的,從小就養在他身邊,是他少有的不厭惡的女人之一,同陸云起也是從小就認識,自然關系不一般,不然管家也不會讓她去看著古音。 “奴婢……沒有”以蕊小聲想要辯解。 “不對啊”那邊搶了東西的陸云起發現手中的“手稿”似乎有點不對勁,舉著東西到以蕊面前。 “你這是已經寫過了的啊,你在臨帖?這字不錯啊,是誰寫的?” 以蕊條件反射的伸手想去抓那張紙,中途卻被人劫了去,看著自家主子纖長的手指拿著那張被自己摹過的紙察看,不由的緊張的扣手指。 “主子,奴婢只是……只是臨著玩的?!?/br> 蘭朔沒回話,仔細看手中的“字帖”,寫的是丞相文清的《慈州賦》,以蕊已經臨了一半了,她沒有正統的練過字,就算是摹著寫,筆畫也非常的生疏,把原本的字形都破壞了,看著亂七八糟的脹眼睛。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一半還沒來得及臨摹的,結構勻稱,中宮緊湊,筆走龍蛇,鐵畫銀鉤,收勢果決,確是一副不可多得的好字,若不是被以蕊給毀了,倒真是一副好帖。 他抬頭問以蕊:“這字誰寫的?” 他帶來的人他清楚,識字的都很少,更不要說能寫這樣一手好字的,唯一有可能的—— 他轉頭看向那扇關著的門:“是她寫的?”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以蕊低著頭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她其實就是心血來潮,同樣是女子,寫的也是同樣的東西,怎么別人寫出來就是工整漂亮,龍飛鳳舞,她寫出來就是亂七八糟,人憎狗惡,所以才想臨她的字試試,誰知道照著臨都能那么難看。 陸云起夸張的“喲”了一聲,走到蘭朔跟前調侃到:“沒看出來啊,這位還是個才女呀,爺,你撿到寶了!” 蘭朔撇了他一眼,目錄警告,陸云起在嘴邊劃拉一下,乖乖閉嘴。 蘭朔看著緊閉的房門,問以蕊:“她真的一步都沒出過房門嗎?” 以蕊點頭,隨即抬頭看了他一眼,目露糾結神色,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么,看到他身后的管家后又低頭沉默了。 她這一系列動作自然沒躲過蘭朔的眼睛,他最厭煩屬下吞吞吐吐對他有所隱瞞,當下臉就拉了下來:“有事就說!” 以蕊嚇了一跳,趕忙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主子,其實奴婢覺得不是這姑娘不想出門,是她根本出不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