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嬌顏(重生) 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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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硬地扯了下嘴角,“阿昭,你回來了?!?/br> 沈以昭恨鐵不成鋼地奪過他手中的酒壺,咬牙切齒,“傅晟洹,你是皇帝,是一國之君!如今敵人都將皇宮包圍,你如何還喝得下酒?” 他卻仍舊笑著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阿昭,你知道嗎,我活了這近三十年,才發覺我一直記恨的、冷落的人實則是最愛我的人。而那些我寵幸的、信任的,卻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殺我?!?/br> 他說著拍了拍胸口衣衫上繡著的那條龍,“為了這件龍袍,我殺了自己的母親,兄弟,妻子……還有孩子。我腳下踩的是親人的枯骨,手上淌的是至愛之人的鮮血?!?/br> “你告訴我,這樣的人他如何配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如何服眾,又如何治理我朝的萬里江山?” 沈以昭狠狠扯開他一下一下捶在胸口的拳頭,怒不可遏。 “你姓傅,這稷朝的江山姓傅!無論你有沒有資格登上皇位,你都有責任對百姓負責,對那些為了國家而拼盡性命的戰士們負責!” “如今人人都在為了抵抗敵軍殊死搏斗,你卻躲在東宮里喝酒買醉,感嘆自己沒有資格掌權天下?我從前認識的傅冉從不會像你這般懦弱無能!” 眼底不知何時一片猩紅,傅冉死死扯著沈以昭的手腕,“可是阿昭……我還欠了紓兒一條命?!?/br> 耳邊恍若響起了從前小丫頭甜糯糯的嗓音。 ——“殿下,沈大哥,這是紓兒新繡的帕子,京中獨一份的。給你們一人一個,可不要搶?!?/br> ——“今日姨母的懿旨傳父親進宮,說是要商議紓兒的婚事,可我才十二歲,還未及笄呢!” ——“若我未來的夫君對我不好,我勢必不會受著委屈的!” ——“殿下,你當真愿意娶紓兒?若是不愿……我可以去稟明了姨母,取消這婚約的?!?/br> ——“無妨,正妃也好,側妃也罷。只要能陪在殿下身邊,只要殿下對我好,想著能夠來看看我,也就足夠了?!?/br> ——“傅冉,你太讓我失望了?!?/br> 沈以昭深吸一口氣,不著痕跡地從他手里掙脫出來。 “那便下輩子,將這條命還給她?!?/br> 眼看著這人起身要走,傅冉也扶著門框踉蹌地站了起來,“阿昭?!?/br> 他顫巍巍地從懷里拿出一封信和一枚玉佩,“你拿著這個去魏國,他們會即刻派祝將軍出兵相助。那位將軍雖是女子,卻也是巾幗不讓須眉?!?/br> “傳位詔書在御書房的桌案上,你帶著稷朝百姓脫離苦海,再加之沈家世代忠心衛國,朝中必然不會有異議,也無人敢刁難于你?!?/br> “這稷朝的江山,我便托付給你了?!?/br> “晟洹,你——” 他將東西囫圇塞到了沈以昭手中,踉蹌著朝湛芳殿外走去。 冬日的陽光明亮卻沒有溫度,只在他身上鍍了層模糊的光暈。 傅冉抬手擋了擋刺眼的光,微瞇著眸子沉聲道:“我想去看看紓兒……給她賠個不是?!?/br> 第58章 追妻 喂藥。 月光稀微, 照不透夜色。 江南行宮的皇帝寢殿燈火通明。 床邊坐了個纖瘦的身影,她手里捧著用熱水浸過的手巾,細致地擦拭著半半床上那人的臉龐。 屋里的燈燭火苗跳動, 星星點點燃起的煙霧向上升騰著。 李卯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汁進了屋里,“娘娘, 陛下的藥熬好了?!?/br> 許紓華沉默著將手巾放下, 轉過身來接那碗藥, “一會兒你讓人去拿陛下換洗的衣物,再去準備了藥浴桶來?!?/br> 李卯遲疑了一下,“娘娘, 那郎中雖是替小殿下解了毒,可到底不如咱們宮里的太醫信得過,您真要給陛下用這藥浴之法?” “你也說了,他解了頤兒身上連太醫都診不出的毒?!痹S紓華耐心地說著,垂眸舀了一勺藥汁吹至溫熱,又讓他將半半床上躺著的那人扶起來,倚在床欄上。 “雖說太醫院的醫者是醫界中的翹楚,但其實更能夠有效治療疾病的,還是那些在坊間經歷得多了的郎中。就好比在營中訓練數載的士兵, 到了戰場上終究抵不過那些曾真正經歷過廝殺的將士。實戰永遠比紙上談兵更有效?!?/br> “這倒是?!崩蠲畱诉@么一聲,望著倚在床欄上昏迷不醒的主子, 默默在心中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按照許紓華的要求去準備了。 一匙湯藥送到嘴邊, 幾乎全部都順著嘴角淌下來。 許紓華皺著眉頭替那人擦了擦嘴角, 又舀了一匙。 自那日沈以昭將人帶回來之后,傅冉便成了這副模樣。 昏迷著,氣息微弱, 身上的傷也恢復得緩慢,儼然一副油盡燈枯之相。 前幾日尚能喂下些粥湯,這幾日愣是什么都灌不進去了。 浣心受了重傷,堪堪撿回一條命,如今也只有李卯跟喬誡能使喚,沈以昭也常來幫忙,但又都照顧不細致,故而大多數時候都是許紓華親自守在床邊伺候著,卻也只能干著急。 太醫來看過,只說是中了毒,開了方子日日服用著湯藥,可始終也不見效。 許紓華這才想起那位替傅澄頤找到解毒之法的郎中,故而又把人千里迢迢給請了過來。 “陛下中毒不深,尚有解法,但卻是因為身體的懈怠而難以恢復?!蹦抢芍袛Q著眉頭說得玄乎,“身體的各個部分皆有其運作之法,但歸根結底還是要看人的神思和意志。但顯然陛下如今的神思并不在此,或許是他不愿醒來,倒也未可知?!?/br> 在場的眾人皆是聽得一怔,“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簡而言之,就是現在陛下并沒有強烈想要活下去的意志,他被什么東西困住了,不想醒來。我如今能做的也不過是挽救陛下的□□,但陛下的神智還要靠親近之人的呼喚才可?!?/br> 許紓華想要再問更多,那郎中卻只搖頭說不知道,最終留了一方單子做這藥浴桶便離了行宮。 到底是因為這些話里所言實在罕見于世,故而所有人都對此保持懷疑態度,唯獨許紓華想要真的試一試。 沈以昭趁著與她交替換班時還是說了自己的顧慮,“娘娘,這方法實在不夠穩妥,太醫看過了,這藥單上的方子藥性過于猛烈,若當真出了什么岔子……” “出了什么岔子有我擔著?!痹S紓華沒想那么多,說得斬釘截鐵,“你也見到了,太醫并不能找出能夠讓陛下恢復的法子。而這郎中既然有辦法,又為何不能一試?” 她所經歷過最荒謬的事情便是這次重生,既然已逝之人都能恢復生命,那么她也愿意相信這樣能夠救傅冉。 更何況這人也是重生回來的。 “紓兒……”沈以昭無奈地望著她,最終他也只是嘆了口氣,不再多做反對,并親自帶人去抓了藥回來。 只是眼下傅冉一滴藥汁也入不了口,許紓華心中也只能干著急。 若是擱在從前,她或許不那么想要這人這般快地蘇醒,但如今到底與從前不同了。 她還不曾知道前世自己死后又發生了些什么,這人所謂的曾用一命抵她一命又是什么意思…… 那些事情她都還不知道,怎么能讓傅冉就這樣死去? 許紓華咬了咬牙,仰頭含了一口藥在嘴里。 苦澀的滋味仿佛順著舌尖傳到了四肢百骸。她不由皺起眉頭,靠近傅冉的嘴唇。 眼睛一閉,心一橫,死馬當成活馬醫。 反正這兩輩子加一起也不知道親過多少次了,老夫老妻的哪還給她時間扭捏? 許紓華貼上那人的嘴唇,輕輕撬開唇齒,將藥汁送進去。 這樣的動作來回重復了四五次,一碗藥總算是見了底。 沈以昭跟著李卯進來的時候,只見許紓華和傅冉的唇角都還掛著藥汁,她皺著一張小臉問李卯有沒有糖或是蜜餞。 “我這里有?!彼麕缀跏窍乱庾R地答應了一句,將一顆蓮子糖遞到了許紓華跟前。 許紓華也是不曾想到他會隨身帶著糖,愣了一下才將東西接過來吃了。 “多謝少將軍?!?/br> 大抵是因為嘴里含著糖,她說話都有些不清楚。含糊著卻也顯得十分可愛,像極了年幼時偷吃太子小廚房點心被抓包的模樣。 沈以昭忍不住垂眼笑了一下,“倒還是同小時候一般無二?!?/br> “恩?”許紓華沒聽清,只望了他一眼,復又看向了后面正在準備藥浴桶裝水浣心。 “李卯,你試試水溫,然后過來幫我扶一扶陛下?!?/br> 沈以昭見她要起身,先一步將半半床上的傅冉扶到了床邊,“我來吧?!?/br> “……好?!?/br> 這幾日跟沈以昭接觸下來她總覺得別扭,也刻意保持著距離,畢竟回京之后他是要娶盛嘉兒為妻的。 若非是傅冉需要照顧,她怕是都不會再與他出現在同一個屋檐下。 眼下沈以昭直接將人給抱進了浴桶里,轉過來看她,“這藥浴怕是要至少兩個時辰,娘娘這幾日久坐屋中也辛苦了,不如去花園走走?” 他這話說得雖是并不刻意,許紓華卻還是有些不適應。 “不必了,藥浴期間更需要人在旁守著,我便在此看護陛下吧?!?/br> 有些話說多了也是自討沒趣,點到為止才是最佳。 沈以昭明白剛剛是自己逾矩了,忙垂下眼后退一步,“既如此,那微臣便在外面候著,待藥浴結束再進來?!?/br> “有勞少將軍?!?/br> 眼看著那人跟李卯一起出了門,她的心中才松了口氣。 之前那一戰聽聞寧王為救傅冉而死,也算是彌補了他之前那些荒謬的錯誤。 而太后與蕓梅隨時都受了傅禹的匕首,但所幸都留下了條命來,這會兒正在行宮的歷辛殿里被軟禁。 兩人都只是吊著一口氣罷了,半死不活,倒也不足為懼。只是日后要如何處置還要看傅冉的想法。 濃郁的草藥味將整間屋子填滿,許紓華垂眼攪動著浴桶里的藥汁,時不時地灑在那人的肩上。 “這一世無上一世相較著如何?大抵是比上一世苦,你才這么不愿意醒來吧?!?/br> “明明是為了帶我出來過生辰,卻又出了這么幾遭人命……”她無奈地笑了一下,“我果然不該對你抱有任何期望,也不該對自己的未來抱有期望?!?/br> 藥浴桶內不斷有熱氣向上蒸騰,將兩人用一層氤氳的水霧隔開,瞧著忽遠又忽近。 許紓華又撩了些水在那人的肩上,“至親之人接連為自己喪命的痛苦,我想你也嘗到了吧。這便是我上輩子所經歷的一切,又或許比這一切還要令人刻骨銘心?!?/br> 水汽繼續蒸騰著,浸濕了她的衣角,卻又渾然不覺。 “經歷過那么多,我早就不想著能夠得到你的寵愛或是信任,也早已能夠沉著應對死亡……其實我要感謝你,將我磨練成這副鐵石心腸的模樣?!?/br> “罷了,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是……不想讓頤兒做一個從小就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而已……你還是醒過來吧?!痹S紓華重重地呼了口氣,側過身倚在偌大的浴桶邊上,手腕搭在桶邊。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久到她有些迷迷糊糊的要睡著了,忽地感受到手腕處有一陣暖熱的濕意傳來。 有只guntang的大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許紓華聽得某人低啞的聲音響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