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第95節
“您嚇到她了,父親!”吉爾福德勛爵不滿地喊道。 公爵夫人冷笑了一聲,“這就是您打的算盤嗎?您是在發什么瘋!”她不知道從哪里來了氣力,從扶手椅上一躍而起,“為了您自己的野心,您要讓我們全家為您陪葬!” “您在胡說八道些什么!”首席大臣不滿地呵斥道。 然而公爵夫人并沒有停止的意思,“您說國王去世了,那我的兒子呢?羅伯特在哪里?我的兒子在哪里?”她向前跨了一步,揪住了對方的領子,“我的兒子在哪里,您說話呀!” “他還在威爾士?!笔紫蟪济鏌o表情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公爵夫人冷笑起來,“國王突然去世,想必和您脫不了關系吧……所以羅伯特才沒有和您一起回來,您這樣對自己的兒子,當真是無恥!” 首席大臣粗暴地拉開妻子抓著自己的手,將她猛地朝后一推,公爵夫人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呻吟起來。 “母親!”吉爾福德勛爵驚叫道,他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首席大臣,“您這是瘋了嗎?” “他沒瘋,他可清醒著呢?!惫舴蛉俗鹕韥?,用手捂著自己的腰部,“他一直就是這樣的人,一只永不滿足的野獸!他為了自己的野心已經犧牲了一個自己的兒子,如今又要拿自己的另一個兒子冒險,好一個吞噬自己子女的克洛諾斯!” 她癱軟在地毯上,低聲啜泣起來。 這時,簡·格雷小姐在酸性嗅鹽的作用下,也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用恐懼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丈夫,“我的上帝啊,上帝啊?!彼吐曕哉Z。 薩??伺艟痈吲R下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您如今是女王了,請您像個君主的樣子?!?/br> “我不明白……”簡·格雷小姐看上去完全被嚇懵了,“陛下的繼承人不應當是瑪麗公主嗎?再之后則是伊麗莎白公主,而后才會輪到我,這是怎么回事?”她捂著自己的額頭,“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呀?” “先王愛德華六世陛下的遺囑里,已經將她們貶為私生女了?!笔紫蟪紡呐_子上走了下來,走到自己的兒媳面前,伸手將她拉了起來,“所以現在您就是不列顛和愛爾蘭的合法君主了?!彼罩且琅f顫抖著的冰涼玉手,湊到自己的唇邊,輕輕吻了一吻,“簡女王萬歲?!?/br> 簡·格雷如同被一條毒蛇咬了一樣,猛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首席大臣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朝著薩??伺酎c了點頭,“該您了,弗朗西絲?!?/br> 薩??伺糇叩阶约旱呐畠好媲?,她的臉上混雜著高興和嫉妒的神色——作為簽署吉爾福德勛爵和簡·格雷小姐婚約的前提條件,她被迫放棄了自己的王位繼承權,而讓自己的女兒繼承,這一點雖然她早已經接受,但內心深處總還是耿耿于懷。 女公爵微微彎了彎膝蓋,行了一個淺淺的屈膝禮,“女王萬歲?!彼兆∽约号畠旱氖?,敷衍地親了親。 簡·格雷小姐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她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公公,“求您了,我不能接受這王冠,請您把它還給有資格接受的人吧,趁現在還來得及?!?/br> “她說的對?!奔獱柛5聞拙舫约旱母赣H大喊道,“沒人會支持這種遺詔的,這太荒謬了……您是在把她往斷頭臺上推,只要她接受了王冠,那么無論最后誰即位,她都非死不可了!” “夠了?!笔紫蟪紣汉莺莸氐闪艘谎奂獱柛5聞拙?,“您的妻子是這國家的合法女王,這一點是無可置疑的!現在請您跪在地上,親吻她的手,向她宣誓效忠?!?/br> 吉爾福德勛爵臉上露出一個凄然的微笑,她跪在簡·格雷面前,看著她蓄滿淚水的杏眼,“我永遠忠誠于她,無論她是不是女王?!?/br> 簡·格雷撫摸著丈夫的臉頰,淚水從她的眼睛里無聲地滾落。 多賽特侯爵沉默地走上前來,他用復雜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女兒,伸出手為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輕聲嘆了口氣。 “女王萬歲?!彼麢C械地握著簡·格雷的手,彎下腰迅速地親吻了一下。 簡·格雷小姐的兩個meimei分別只有十四歲和九歲,她們已經被今晚發生的變故嚇得呆住了,最后只能讓她們的母親把她們推到自己如今是女王的jiejie面前,按著她們的肩膀行了屈膝禮。 當諾丁漢伯爵也向著簡·格雷女王宣誓效忠之后,首席大臣轉向依舊坐在地上的自己的妻子,“現在輪到您了,夫人?!?/br> 公爵夫人用手撐著地面,站起身來,她毅然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不,我不會和這瘋狂的勾當扯上一點關系的?!彼焓种钢约旱膬合?,“您在親吻她的手的時候,嘴里沒有嘗到血腥氣嗎?您嘴上還沾著她的血!” 她又轉向薩??伺?,那凌厲的眼神讓心虛的女公爵不由得低下了頭。 “還有您,弗朗西絲·布蘭登,您真是個好母親……您的女兒對您來說算什么?籌碼還是棋子?如果她要因為您的野心而死,您愿意替她上斷頭臺嗎?您是什么樣的母親?您也配做母親嗎?”公爵夫人的聲調越來越高,“這真是我畢生見過的最惡心的勾當,一群人躲在一個小姑娘身后,用她來實現你們的野心,一群懦夫!” 她朝著自己丈夫的腳下吐了一口唾沫,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客廳,將房門重重地關上。 首席大臣臉上的肌rou微微抽動了幾下,他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看向瑟縮在自己丈夫懷里的簡·格雷?!艾F在我有兩份文件需要陛下簽署,一份是冊封您的丈夫為克拉倫斯公爵的詔令,另一份則是任命我為王國的護國公,并授予我一切權力?!彼nD了片刻,又補充道,“請您別忘了簽字時簽上‘jahe queen(簡女王)’?!?/br> 簡·格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簽這樣的名字,日后可能會成為叛國罪的罪證的!”吉爾福德抱住自己的妻子,“您怎么能讓她簽這樣的東西?” “簽了這個,大家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在這種時候,我們正應該同舟共濟,不是嗎?”首席大臣完全不理會自己兒子的抗議,“現在,陛下,請您回房間休息吧,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我好了?!?/br> 簡·格雷再次昏倒在了自己丈夫的懷里。 “可憐的孩子?!笔紫蟪悸柫寺柤?,“她今晚太激動了,送她回房休息吧?!?/br> “不過要等她簽字之后?!彼又a充道。 “是啊,她的確是太激動了,都是拜您所賜?!奔獱柛5聞拙艟o緊摟著自己的小妻子,怒視著首席大臣。 “我真是不明白,一個人發現王冠落在了自己的腦袋上,除了驚喜竟然還會有別的什么情緒?!笔紫蟪计擦似沧?,“要我說來,您和您的妻子都應當對我感恩戴德才是?!?/br> 吉爾福德勛爵朝著父親投去了一個輕蔑的眼神,他臉上的表情混雜著無奈,憤怒和厭惡,實在是難以形容。 “您會把我們都毀了的?!彼淅涞卣f道。 說完,他站起身來,將自己的妻子打橫抱在懷里,以一種令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堅定步伐朝著門口走去。 第132章 籌碼 時間的流逝并不受到人世間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干擾,在1554年7月11日的清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塔樓上的大鐘與往常一樣敲響了七下。 初升的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升起,陽光驅散了籠罩在城市上空的黑暗,灑在泰晤士河泛著淡淡綠色的河面上,灑在議會大廈哥特式的拱廊當中,也灑在倫敦塔的庭院里——數百年來,權力的犧牲品們就是在這里丟掉自己的腦袋,用自己的生命給這荒謬的戲劇增添一條無足輕重的注腳的。 與往常相比,早上出門的市民們少了很多,從街道上巡邏的士兵們和四處張貼的全城戒嚴的告示里,他們嗅到了不尋常的空氣,于是紛紛躲在家里,祈禱這次風暴能夠早日過去。然而他們的希望注定要落空,雖說陽光已經普照大地,然而籠罩在首都上空的烏云距離散去恐怕還要經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呢。 從首席大臣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的半小時起,大群的士兵就從他的府邸附近如同土撥鼠一樣地冒了出來,如同洪水一般涌向潮水的各個角落,控制了全城的各個要地,并沖進了那些早已經被首席大臣列在黑名單上的敵人的家里,將他們在家人的尖叫聲中從溫暖的被窩里拖出來,裝進窗戶已經被鐵條封死的馬車,統一拉到倫敦塔里面去。 早上八點半,首席大臣府邸的大門緩緩打開,首席大臣騎著一匹高大的棗紅馬,披掛著自己當年出征時候使用過的胸甲,在他的黨徒們的簇擁下,從府邸的大門里出現了。 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金色的陽光籠罩在這群人的身上,讓這隊人馬染上了一絲神圣的影子,如同古代凱旋式上意氣風發的將軍們。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了巴比倫,西庇阿征服了迦太基,凱撒征服了高盧和埃及,而與他們并列的首席大臣閣下則征服了自己國家空空如也的首都,如今他正朝著國家的最高權柄疾馳而去。 議會大廈周圍里三層外三層都圍滿了首席大臣的士兵們,在他們的包圍下,首席大臣一行抵達了議會大廈的入口處,與他們一起進入大廈的,還有一隊全副武裝的衛兵,他們手里的劍已經出鞘。當年自信的凱撒不帶衛士就一個人進入了元老院,結果卻死在陰謀家們的短劍之下,顯然,首席大臣一點也不準備犯和凱撒一樣的錯誤。 上下議院的議院們,已經齊聚在上議院的大廳里,然而這座大廳里的人依舊顯得稀稀拉拉的。刨去那些如今在威爾士和愛德華國王在一起的議員們,再減掉那些已經入住位于倫敦塔里的套房的刺頭,余下的人大多要么是首席大臣的黨徒,要么就是些膽小如鼠的應聲蟲和如今還沒有拿定主意跟從哪位主子的騎墻派。僅剩的幾條反對派的漏網之魚孤零零地坐在一起,看上去如同一群白羊當中混進了一只黑羊。 當首席大臣走進上議院大廳的時候,議員們的目光紛紛轉到他的身上。這位征服者臉上帶著平靜的表情走到了演講臺上,仿若一位在周日主持教區禮拜的神父。 “諸位大人,先生們?!彼h視了一圈那些或是激動,或是恐懼,或是暗暗不滿的觀眾們,“我今天來到這里,作為這個議會的議員,向你們發言,向這個議會發言?!?/br> “我想你們當中的許多人,都期待著我為昨晚發生的一切做出解釋,而這正是我來到這里的目的之一?!?/br> “我要懷著沉痛的心情,向議會報告這個悲慘的消息:我們的正統國王,愛德華六世陛下,已經在七月九日下午,在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逝世了?!笔紫蟪寄樕蠏焐狭吮У谋砬?,眾人這才注意到,他的胳膊上已然纏上了黑紗。 雖說這個大廳里的許多人已經或多或少地猜到了一鱗半爪,然而國王去世的消息依然如同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晃花了他們的眼睛。他們驚愕地看著講臺上的首席大臣,又面面相覷地互相交換著眼神,整個大廳變成了一片沉寂的荒漠。 首席大臣抬起頭來,微微抬高了自己的聲調,“對于我們大家而言,陛下的猝然離世都是一個震驚的消息,然而對一些陰謀家而言,當所有正直的臣民正在哀悼的時候,他們卻在竊喜,因為這突然的變故對于他們卻是天賜良機?!?/br> “就在現在,一支裝備精良的西班牙艦隊已經開進了海峽,船上裝載了幾千名裝備精良的西班牙士兵。也許就在我向諸位講話的時候,這些西班牙人已經在南部海岸線上的某處登陸了?!?/br> “這支西班牙軍隊,是應先王亨利八世的女兒,那不勒斯的王后瑪麗·都鐸的要求而來的,而他們的目的也非常簡單,那就是將瑪麗·都鐸扶上她過世的弟弟的王位?!?/br> “你們當中的有些人也許會認為,這僅僅是一次正常的王位交替而已,等到風波過去,你們依舊坐在這宏偉的議事廳里,不過是頭上換了一個主子而已。然而你們錯了,與瑪麗·都鐸一起回來的,是教皇的爪牙,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柱和穿著黑色袍子的耶穌會教士;是西班牙來的總督和占領軍,他們收到馬德里的指示,早已經摩拳擦掌,要將這個光榮而歷史悠久的國家,變成組成哈布斯堡帝國的一塊馬賽克。你們真正將要屈服于的主子,并不是瑪麗·都鐸,而是查理五世皇帝,他已經覬覦這個國家龐大的財富和艦隊許久了?!?/br> “毫無疑問,愛德華六世國王陛下的驟然崩逝,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笔紫蟪驾p輕嘆了口氣,仿佛是在為天不假年的年輕國王哀悼,“然而木已成舟,對于我們這些活著的人而言,更重要的是面對現實?!?/br> “如今國家被推到了災難的邊緣,然而這新生的風暴,正是這個國家近三十年來所遭受到的災難的延續。三十年來,這個偉大的國家,被宗教和政治上的沖突撕得四分五裂,內部的紛爭猶如癌癥,正在侵蝕著這個國家的血rou。這場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不流血的內戰,讓我們在原處原地踏步,陷在自我否定和朝令夕改的泥潭當中無法自拔?!?/br> “已經安息的愛德華國王,也許他曾經希望結束這種紛爭,然而遺憾的是他的所作所為,只是加劇了國家的撕裂。他對幾個世紀以來的古老傳統不屑一顧,用那些對他言聽計從的應聲蟲取代有著高尚精神的貴族們,用他私人的軍隊和密探恐嚇正直的紳士們。他的確看到了國家分裂的現實,然而他的解決方案卻是讓所有人都閉上嘴,只留下他自己的聲音,這正是那些古羅馬暴君的做派!幸而相比起凡間的君主,上帝擁有著更大的力量,冥冥之中,他用一種顯得有些悲劇性的方式糾正了一切?!?/br> “我們這個民族已經厭倦了這不停歇地上演的丑劇,在三十年的風暴之后,英格蘭如同一位跋涉了一整天的旅行者,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這樣當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之時,他才能重整旗鼓,以一種昂揚的姿態繼續向前行進。而作為這個國家的首席大臣,和平和休息也這是我將要獻給這個國家的禮物?!?/br> “在先王愛德華六世陛下逝世的時候,我就守在他的床邊,親耳聽到了他對于如今這可怕局面的后悔,而如今的惡果,恰恰是由他本人親手造成的。然而幸運的是,在生命的最終時刻,上帝驅散了籠罩在愛德華國王頭上的陰霾,讓理智的光芒重新照亮了他的腦海。在臨終之前,他為國家指定了一位最為合適的繼承人——簡·格雷小姐?!?/br> 在座的許多對首席大臣的意圖還不甚了解的議員們,聽到這里無不打了個寒噤,一陣輕微的sao動掠過會場,然而只消首席大臣投來的輕輕一瞥,這些聲音就立即消失不見了。 “簡·格雷小姐,是一位飽讀詩書的文靜姑娘,擁有女性所應當具有的一切美德。她珍視我們國家的傳統,深知這個國家的君主并不是那些古代的專制帝王,而是貴族們和人民的道德楷模,是這個國家美好和和平的象征。她將會用道德和傳統的力量去為這個國家做出表率,而不是用皮鞭,軍靴和斷頭臺迫使這個國家臣服?!?/br> “諸位議員!分裂和動蕩的日子即將過去,簡·格雷女王的統治,將是和平的,溫和的。你們自古以來的權利將得到應有的尊重,你們的地位和財產將得到女王的保護,一個黃金時代即將到來!在這之前,只剩下一個障礙,那就是勾結西班牙人,陰謀入侵自己祖國的野心家瑪麗·都鐸!” “我將我的一生都獻給了這個偉大的國家和她的國王們,在過去的幾年里,我懷著沉痛的心情,看著這個國家在暴政和內亂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在為這個國家服務三十多年后,我將做出最終極的犧牲,將自己放在祭壇上,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恢復這國家應有的榮耀和安寧!而那些阻擋我這么做的人,讓他們顫抖吧!無論是國內的敵人,亦或是國外的敵人,都將被我們徹底清除,讓他們再也無法威脅到我們的自由!” 首席大臣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承蒙上帝的恩典,英格蘭于今日重生了,愿一切光榮歸于簡·格雷女王,歸于這個神圣的王國!” “簡女王萬歲,不列顛萬歲!”人群當中首席大臣的黨徒們紛紛站起身來,賣力的高喊著。然而剩下的人卻大多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陷入了一種令人尷尬的沉默當中。 當所有的sao動和喧嘩終于平息下來時,一位老資格的議員,托馬斯·拉塞爾爵士站起身來,朝著首席大臣微微鞠了一躬,示意自己要發言。 “公爵大人?!崩麪柧羰肯掳蜕系陌咨L須如同水母的觸角一般輕盈地擺動著,這位議員第一次進入議會時,坐在王位上的國王還是亨利七世。在幾十年的議會生涯當中,他表現的光明磊落,也因此獲得了德高望重的名聲,“我能否詢問您一個問題,既然您剛才說陛下去世時您在場,那么您能否向議會解釋一下,陛下是如何突然去世的?” 首席大臣冷淡地看了一眼拉塞爾爵士,顯然在這位倚老賣老的先生看來,他的那些名聲給了他在這種場合提出質疑的權利,而他提出的質疑反過來又會為他的好名聲添磚加瓦。首席大臣的嘴角微微彎了彎,這虛偽的老家伙這次可打錯了算盤。 “陛下當天下午突然發作了一種急病,很快就去世了,至于病因嗎……”首席大臣微微聳了聳肩膀,臉上露出一絲諷刺的微笑,“醫生說可能是中風?!?/br> 所有人,包括首席大臣的黨徒在內,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自從亨利八世國王去世和之后的那起大逆案以來,死于中風已經基本上成為了謀殺的代名詞了。如今他用這種理由搪塞,顯然是在表明對于拉塞爾爵士的不屑一顧。 “我還以為他會想出某個更有創意的理由呢?!弊h員席上的某個人轉向他坐在一旁的同伴,輕聲咕噥道。 拉塞爾爵士的臉漲的比公雞頭上的雞冠子還要紅,讓觀眾們一度以為連他本人也要中風了一樣,“您是在開玩笑嗎?”他的嘴巴如同灑水壺一樣,將口水和吼叫一起噴灑在前座議員的禿頭上,“陛下還如此年輕,您要讓這個議會相信一個十八歲的青年人會死于中風?您是在侮辱我們嗎?” “那您想怎么樣呢?”首席大臣做出一副一本正經的夸張樣子看向拉塞爾爵士,對方的臉變得更紅了。 “我要求進行一次由議會主導的全面調查!”拉塞爾爵士大聲嚷嚷起來,他的腮幫子四周浮現出一種自以為得計的笑容,“這件事情所散發出來的陰謀的味道,在一英里外都能聞出來!”他充滿希望地看向四周的議員們,指望著他們能附和自己的說法,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這些人心中對于首席大臣的懼怕顯然比他想象的要深,大廳里再次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 首席大臣滿意地看著對方尷尬地站在那里無所適從的樣子,他故意地盯著對方好一會沒有說話,好讓他的快樂時間多延長半分鐘。終于,當他對于給予對方的羞辱感到心滿意足的時候,首席大臣終于慢慢悠悠地開了口。 “一場獨立調查嗎?”他微微挑了挑眉毛,“這并不是不可以……事實上是很應當的,然而遺憾的是目前國家已經處在災難邊緣,向威爾士派出一個調查團恐怕只能等到內亂平息之后了。不過嘛,說道獨立調查……我手里倒的確有一些值得獨立調查的事情,如果拉塞爾爵士堅持的話,他可以先拿這些東西練練手?!?/br> 首席大臣打了一個響指,兩名士兵搬著一個巨大的箱子走進了大廳,將箱子放在大廳中央,打開了蓋子。議員們注意到,里面放著的是成打的文件,其中不少的紙張已經發黃開裂了。那兩名士兵在里面翻找了一會,抽出來一沓訂在一起的紙張,遞給了講臺上的首席大臣。 首席大臣打開了那份文件,一目十行地瀏覽了片刻,他的臉上掛上了一種若有若無的模糊微笑。 “如果您今天一定要舉行一場調查的話,那就請您先費心調查一下這件事情吧:十年前您在東區那里藏了一個吉普賽妓女,您還記得吧?” 拉塞爾爵士如遭雷劈一般僵直在原地,那些塵封在腦海深處的可怕記憶如同噴發的巖漿一般奔涌而出,他渾身顫抖起來,茫然地看向四周,似乎期待著某人會站起身來,告訴他這一些只不過是一個不愉快的噩夢而已。 “看來您還記得?!笔紫蟪汲脽岽蜩F地說道,“那女人死于一起入室搶劫,對您來說非常幸運的是,她死亡的時間恰恰是在她試圖以曝光你們的關系威脅勒索您的那段時間……實在是意外之喜啊,先生?!?/br> “您剛才說道獨立調查,既然威爾士離得太遠,那么東區總是足夠近的了,您希望議會派出一個調查團到東區去嗎?您希望我把相關的證據釘在議會大廈外面的布告欄上嗎?” 拉塞爾爵士跌坐在椅子里,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么,然而那喉嚨里所能夠發出的僅僅是一些不似人聲的咕噥。他的臉色開始由白變青,那渾濁的眼睛里爬滿了血絲,整個人如同一只受傷的野獸一樣癱軟在了椅子里。 “看來是不需要了?!笔紫蟪驾p輕嘆了一口氣,“真是遺憾?!?/br> 他又看向人群,”如果各位當中有誰還想進行一次獨立調查的話,我這里為你們每一個人都準備了相應的材料,這樣的好東西我從沃爾辛厄姆爵士的檔案室里找來了不少?!?/br> “那么,諸位?!彼畔率掷锏哪欠萘罾麪柧羰啃捏@膽戰的文件,“有誰還對于我今天給議會的解釋有什么不同意見嗎?” 會議廳里鴉雀無聲,甚至可以聽到外面大街上運載士兵的馬車通過時發出的震蕩。 首席大臣莊重地向著議員們鞠了一躬,隨即邁著和來時一樣沉穩的步伐走出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