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第63節
屋子里陷入一陣陰森森的沉默,幾百個胸膛里傳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本庭對您和您的家人所遭受到的不幸表示深深的同情,”過了許久,首席大臣終于開了腔,“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您宣誓您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嗎?” “我以我的靈魂發誓,以我的妻子和女兒們的靈魂發誓!”醫生幾乎是怒吼著說道。 “公爵閣下?!笔紫蟪加洲D向如同一只爪子折斷的獅子一般的護國公,“您認識這位醫生嗎?對于他所說的一切,您是否承認呢?” 護國公嘴角的肌rou微微抽搐著,他兩只手撐著椅子的扶手,讓自己站起身來,“這些完全是一派胡言,是惡毒的誹謗和侮辱,我不認識這個人,也從來沒見過他!” “你不認識我了?”醫生一直注視著護國公的一舉一動,他厲聲喊叫著,從自己的位置上跳起,作勢就要撲向護國公,被幾名衛兵拉住,“可我卻認得出你來!我雖然沒見到過你的臉,可我認得出你的動作,聽得出你的聲音!即使你騙過了這世上的每一個人,也騙不了我,更騙不了上帝!”他伸手指向天花板,眾人都不由得跟著他的動作向上看去,仿佛下一瞬間天花板就要裂開,那永恒的審判官就要現身一樣。 “請您冷靜下來!”首席大臣敲了敲桌子,“本庭已經將您的證詞記錄在案,我代表法庭感謝您的出庭作證?!?/br> 他又轉向頹然坐在椅子上的護國公:“閣下,您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頹敗之色迅速浮上護國公的臉,他沉默不語。 “請問您還有話要說嗎?”首席大臣再次問道。 護國公并沒有抬起眼睛,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仿佛那腦袋有千斤重。 “那么我宣布休庭半小時?!笔紫蟪记昧饲米雷?,“法官們將退席進行投票?!?/br> 國王站起身來,在眾人的目視下走出大廳,法官們也緊隨其后,魚貫而出。 帶到這出戲的演員都已經退場,如同幕間休息的劇院一般,屋子里立刻變成了一個嗡嗡叫的蜂巢,觀眾們滿懷著熱情,討論著剛剛舞臺上演出的劇情。他們如同一陣潮水般從大廳涌出來,流進四周的休息室和走廊里。 旁聽席上的伊麗莎白公主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她站起身來,整了整自己的裙子,“我們走吧,戲已經演完了?!?/br> “可是,審判的結果還沒有公布呀?”簡·格雷小姐隔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完全看的入迷了。 “那不過是謝幕后的返場罷了,護國公已經完蛋了,我指的不僅僅是他的生命,還有他的名聲,他的家族,他的一切。從今以后的歷史學家都會稱他為弒君者,永遠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彼m然盡力保持平靜,但她說話時有些急促的喘息依舊暴露出她的激動。 “您覺得……是他殺了您的父親嗎?”簡·格雷小姐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的父親?”公主的語氣里略微帶上了一絲嘲諷,“是啊,他畢竟還是我的父親?!彼⑽P起頭,看上去頗為高傲,但簡·格雷小姐卻有一種感覺,她是想讓自己眼眶里打轉的淚水留在里面。 “我之前還不確信,如今嘛……我想他的確是個弒君犯?!惫鞯穆曇粲只氐搅酥暗睦淠?,“至于先王后的死,我并不清楚,說實話,我也不在乎?!彼崞鹑箶[,就要離開。 簡·格雷小姐看上去有些猶豫,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來。 “怎么,您還不想走嗎?難道您對這出戲還有著興趣?!惫髯⒁獾搅撕啞じ窭仔〗愕莫q疑。 “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在這里呆到宣判?!焙啞じ窭子行┎缓靡馑?,她的兩只手握在一起,手指一動一動地互相捏著,“我必須承認我聽的有點入迷了?!眲偛艈掏吣後t生敘述的時候,她激動的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剛才可是您急著要回去的,現在倒舍不得走了?!惫餍α似饋?,“好吧,如果您愿意的話,我們就一起把這出戲看完吧?!彼f著又回到座位上坐好。 “謝謝您!”簡·格雷看上去如同一只歡唱著的黃雀,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在重新開庭之間前十分鐘,去外面透氣或是閑聊的人們已經陸續回到了大廳里,顯然除了伊麗莎白公主以外,沒有人愿意錯過這出已經成為整個歐洲談資的戲劇的最終章。當執達吏搖著鈴宣布重新開庭的時候,大廳里又重新坐的滿滿當當了。 與開庭時一樣,法官們排成一列,走回到自己的位置。而后在號角聲中,國王再次入場,穿過如同被大風吹彎的一片森林般的行禮的人群,在御座上坐下。 被告重新被帶回大廳,托馬斯爵士與剛才一樣,依舊是一副行尸走rou的樣子。而護國公看上去仿佛比之前老了十歲,那張保養的頗佳的,總是顯得精力充沛的臉上如今疲態盡顯,總是一絲不茍地梳著的頭發也顯得有點蓬亂。他依舊邁著方步走進大廳,然而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腳步略微有些虛浮。大廳里的觀眾驚訝地望著他,他們驚訝地互相交頭接耳。 “本庭現在作出宣判?!笔紫蟪颊酒鹕韥?,看上去像雕像一般面無表情,如同法律和權力的化身一般,“經諸位大人一致同意,我們認為,前護國公,薩默塞特公爵愛德華西摩,以及其弟,海軍上將托馬斯·西摩爵士,犯有弒君罪,謀殺罪,叛國罪等共一百五十六項罪行?!?/br> 屋子里傳來一陣驚恐的喘氣聲,雖然許多人對此已經早有預料,但這最終的塵埃落定依舊帶給他們巨大的震撼。 “被告所犯下的罪行,其嚴重程度亙古未有。經法庭同意,兩名被告立即被剝奪貴族權利,將于三天后在泰伯恩刑場被處決?!?/br> “他們的腿上將用釘子被釘上木靴,他們謀害敬愛的先王的雙手將被用硫和融化的鉛燒掉,再之后,他們將被處以車裂之刑?!?/br> 屋子里的喘氣聲越發響亮了,房間后面傳來一陣嘈雜,似乎是一位貴婦人聽到對這可怕的刑罰的描述而昏倒了,旁邊的人正在給她用嗅鹽。 國王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思索了片刻,站起身來,屋子里的人連忙都閉上了嘴,有的甚至連氣都不敢喘一下。 “我決定減免對兩名被告的處分?!睈鄣氯A一開口就令屋子里的人都驚訝不已。 ”作為我父親的兒子,我對這兩名被告的行為無比憤怒,我的胸中充滿了報復的欲望。然而作為一個人,我必須說我對這種殘酷而不人道的刑罰感到厭惡。因此我決定,將對兩名被告的刑罰改為斬首,時間和地點就定在三日之后的倫敦塔。愿上帝饒恕他們的罪孽,愿他們的靈魂得以安息?!?/br> “陛下仁慈!”首席大臣立即如同屁股下裝了彈簧一樣跳了起來,“國王陛下萬歲!” “國王陛下萬歲!”屋子里爆發出如雷的歡呼聲,許多人都被國王這高尚的舉動感動地流下了眼淚。 伊麗莎白公主不屑地轉頭看向一個不斷用手里的絲綢手帕抹著眼淚的貴婦,那夫人哽咽著對身邊的男人說道:“陛下可真是一位圣徒??!多么高尚的心,多么仁慈的舉動!” 旁邊的男人也滿臉贊同的神色,“上帝保佑英格蘭,賜予我們這樣一位偉大的君主!” 公主的把面紗下傳來一聲輕輕的嗤笑聲。 “白癡!連一群呆頭鵝都比這些白癡有腦子!”她不屑地低語道,聲音小的只有自己能聽見。 “被告還有什么要說的嗎?”首席大臣再次看向護國公,示意他感謝國王的隆恩。 護國公站起身來掃視著屋子里的人群,那些剛才還帶著同情神色望著他的臉,一瞬間都變得義憤填膺,仿佛在指責他的不知感恩。如同一群隨風倒的蘆葦,只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我要說的是,在開庭之前,我并不期待本法庭能夠給予我所應得的公正,而審判的結果也證實了這一點。這個法庭的法官們不過是一群被幕后黑手cao縱著的小丑,他們沒有任何廉恥之心,導演了這出政治丑劇。我不承認他們的所謂審判。并且我相信,現世的法庭無法提供給我的公正,天上那永恒的法庭會提供給我;當今的法庭無法提供給我的公正,歷史的法庭會提供給我。當千百年后的人們翻開歷史書時,那上面會清楚地記載著,應當被審判的并不是我,而是坐在臺上的諸位!” 護國公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的身體有些搖晃,開庭時的自信和高傲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的話音剛落,觀眾們的義憤就如同夏日的驚雷一般爆發了出來,他們都站起身來怒斥著被告的不知感恩和死不悔改,首席大臣不得不猛力敲擊桌子,以維持秩序。 “帶被告退庭?!彼畹?。 護國公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在衛兵的包圍下走向大門,根本不看一眼那些上躥下跳的聽眾,如同他們僅僅是一群夏日池塘里聒噪的青蛙。 -------------------- 文中所提到的刑罰是對1757年試圖行刺法國路易十五國王未遂的刺客羅伯特·達米安的刑罰。1610年行刺法王亨利四世成功的刺客拉瓦亞克也被處以了類似的酷刑。 第94章 卡珊德拉 當法庭宣布退庭之后,國王第一個站起身來,與剛才一樣在眾人的目送當中走出大廳。然而與其他觀眾不同的是,陛下一行并沒有走向停在庭院里的馬車,而是穿過一條不對外開放的走廊,進入了一間為陛下專門準備的休息室里。 土耳其式長沙發前的小茶幾上已經擺上了一個銀質的托盤,里面放滿了各色飲料和點心。國王走到沙發邊上坐下,靠在一塊用繡著金線的緞子包著的絲綢靠墊上。他揮了揮手,示意侍從們退下。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國王和羅伯特兩人。 國王朝著羅伯特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羅伯特猶豫了片刻,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面對國王的時候就開始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兩人之間地位的變化,自然而然地反映在了平日的相處當中。 他最終還是走上前來,坐在了國王身邊。 “我倒是沒想到加德納主教這么能干,”國王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對著羅伯特開口,“那兩個醫生的證詞算是徹底把護國公釘在了恥辱柱上……我如今也相信了是他毒死了父親?!彼麌@了一口氣,“玩弄劍者,必死于劍刃之下,這可真是天意??!” “如今兇手被繩之以法,想必先王陛下也可以在天堂安息了?!绷_伯特回答道。 “你覺得他會去天堂嗎?”愛德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凄涼,讓人想起冬季天邊剛升起的一輪黯淡的新月。 羅伯特低下頭,沒有回答。 愛德華又嘆了口氣,“這些事情還是留給神職人員去cao心好了?!彼哪樕嫌只謴土藝烂C的神情,“關于那位給先王后下毒的女仆,有什么調查結果嗎?” 看到國王開始談起正事,羅伯特也擺出了臣子見到國王時應有的嚴肅表情,“那位巴頓小姐的確與托馬斯爵士有染,這件事情已經得到了許多人的證實。我派人去尋找過她的家人,但是他們全都人間蒸發了?!?/br> 國王的眉頭緊皺起來,“人人都關注著我父親的死,然而在我看來,先王后的死卻要撲朔迷離的多。我理解護國公想要我的父親去死,他犯罪的目的是除去通向最高權力的旅途當中遇到的最后一塊絆腳石?!?/br> “可先王后呢?我不明白他為什么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不可。你曾經作為護國公的副官一起出征過蘇格蘭,你覺得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冷靜,聰明,滴水不漏?!绷_伯特并不吝惜對于這位權臣的贊美之詞,“而且我必須誠實地說,他是一位好的統帥,也是一位有才干的大臣?!?/br> “是啊?!眹鯂@了口氣,并不介意羅伯特的直言不諱,“可惜年輕的君主和攝政是天然的死敵,如同古羅馬斗獸場當中的角斗士,兩個人終究只能活下來一個?!?/br> “你剛才說的很對,他是一個極端理智的人?!眹踅又f道,“因而他并不會僅僅因為沖動就除去先王后,因為這樣做的風險遠遠大于收益。他們兄弟倆和先王后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除非她徹底犯了失心瘋,否則她也知道輕重,沒必要用自己的命和他們兄弟同歸于盡。即使托馬斯爵士出軌讓她憤怒,她最多也就是用此威脅一下罷了,這一點連托馬斯爵士這個蠢貨恐怕都看得出來,不然他也不至于如此有恃無恐?!?/br> “您認為殺死先王后的另有其人?” “人們都盯著我父親的死不放,而凱瑟琳·帕爾的死卻并沒有人在乎……我想如果真的有一個所謂的幕后黑手的話,恐怕這種局面正是他想要看到的?!?/br> “然而在幾乎所有人看來,這兩樁罪行都要算在西摩兄弟的頭上?!绷_伯特提醒道,“而且這既是您的意思,也是樞密院其他成員的意思,恐怕沒有人敢再對此說三道四了?!?/br> “啊,不,還是有的?!眹跷⑽⑿α诵?,“而這就是我們留在這里的原因了?!?/br> “幾天前,我收到了一封陳情信,來自一個因為被指控是護國公一黨而被關押在倫敦塔的囚犯。然而令我驚奇的是,他在那封信里并不是為自己申冤,而是為他的舊主?!?/br> “這倒是有趣,”羅伯特也有些驚奇,“如今護國公身邊的人哪個不急著和他撇清關系,這樣的愚忠之人倒是實在少見。 “說是愚忠倒也不確切,他在那封信里說,他對護國公涉嫌弒君的罪名并無異議,而他所懷疑的僅僅是指控他和自己的弟弟合謀殺害先王后的罪名。你知道,僅僅是弒君一條就夠讓護國公永世不得翻身,余下的那幾樁人命并沒有什么意義,因此我也說不清楚這算是一封陳情書,還是一封檢舉信了?!?/br> “這可真是有趣?!绷_伯特也有些驚訝,“不知道這人是何許人也?” “他名叫威廉·塞西爾,是護國公的一位國務顧問。他的家族算得上是官僚世家,祖父做過諾森伯蘭郡的郡守,父親則當過拉特蘭郡的郡守,他在劍橋畢業之后又去研習了一段時間法律,后來就做了護國公的顧問,但據說他的意見并不被看重?!眹跽酒鹕韥?,“如今他就在倫敦塔里,我們正好去見見他?!?/br> 國王走出大門,站在門外的龐森比連忙朝著陛下鞠了一躬,“陛下,我們去哪里?” “去威廉·塞西爾先生的牢房?!眹跻谎劭吹秸驹邶嬌认壬砗?,彎腰賠笑的加吉爵士,“啊,您在這里,那正好,請您帶我們走一段路吧?!?/br> “我感到無上榮幸?!奔蛹羰咳缤贻p了二十歲,一路小跑著走在前面,看上去如同一個等著在參觀結束后向游客推銷紀念品的導游。 國王一行進入關押著囚犯的塔樓,塔樓里空氣污濁,那狹小的氣窗里射進幾束微弱的光線,讓人感覺如同身在墓xue當中。打頭的獄卒連忙點亮火把,為陛下照亮腳下的路。 在爵士的帶領下,陛下沿著一條潮濕的樓梯上到二層,那濕漉漉的臺階上已經長滿了霉斑,羅伯特連忙上前幾步,緊跟在陛下后面,一旦國王不慎滑倒,他就能夠及時扶住陛下。 穿過二樓的一條同樣的陰沉走廊,加吉爵士停在了一扇已經生了銹的鐵門前,”就是這里了?!八D向一旁的獄卒呵斥道,“你還在等什么,快把門打開!” 那獄卒連忙從腰間尋摸出一串鑰匙,就著手里拿著的火把,找到了那把正確的鑰匙,把它插進鎖孔里。 大門打開,愛德華有些好奇地向里看去。 這是一件還算整潔的房間,看上去如同一間干凈的鄉村旅店的客房。屋子里放著簡單的家具——一張鋪著白床單的木床,幾把椅子,一張餐桌和幾把椅子。房間的一角放著一張寫字臺,上面堆滿了書和紙,一個年輕人正坐在桌前奮筆疾書。此人看上去二十八九歲左右,一頭黑褐色的頭發,看上去如同一位青年學者。如果讀者還記得的話,想必會記起這位在加冕典禮前穿著黑斗篷,和一位老人一起去人群當中聽故事的年輕人。 聽到大門打開,那年輕人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前光鮮亮麗的眾人,又重新埋頭于自己的紙堆當中。 “威廉·塞西爾!”典獄長不悅地喊出聲來,“您在做些什么?陛下駕臨了?!?/br> “請您稍等片刻,我正在做一樁重要的計算,請諸位稍后?!彼^也不抬一下,手里的羽毛筆飛速地在紙上劃拉著。 典獄長就要發作,國王瞥了他一眼,他馬上偃旗息鼓,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退到一旁。 “好一位阿基米德啊?!眹醯恼Z氣里帶上了一絲諷刺,“不過我想我們比羅馬人有耐心,所以我們就等等這位先生吧,別貿然弄亂了他畫的圓?!?/br> 眾人都低著頭,不敢接話。 過了約五分鐘的時間,那年輕人終于滿意地呼了一口氣。他把手里的筆拋下,站起身來,走到國王面前,單膝跪地,“陛下駕臨,令我的這間囚室蓬蓽生輝!”他抓起國王的手,行了一個吻手禮。 “您想必就是威廉·塞西爾先生了?”國王的聲音顯得頗為冷淡。 “正是在下?!?/br> “您剛才在計算些什么呢?我們可等了您很久?!?/br> “啊,我在列一份西班牙宮廷的資產負債表,根據我的推論,西班牙會在今年下半年宣布債務違約,看來富格爾銀行又要計提一筆壞賬了?!彼呋氐綍狼?,拿起一疊紙,遞給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