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有個小舅舅 第69節
莫不是自己意會錯了? 馮柳笛心里上上下下的去想,倘或真的意會錯了,倒也好收場,畢竟彼此都沒有說破,只是可惜了這樣好的姻緣。 她心里雖不甘,到底是個懂事的,面上依舊如常,倒是自家女兒在那一席,按捺不住了。 呂節珂方才被叫過去見了長輩,雖說寧表哥表現的很是冷淡,但到底算是過了明路了吧?不然何必特特喚她過去? 她心里雀躍著,看向對面那表姑娘的眼神,就有些意得之色了。 煙雨只撿了愛吃的吃了一些,衣衫卻不小心弄臟了些,好在青緹隨身帶了可換的,這便伺候著姑娘去凈室換了衣裙。 再出來時,卻見呂節珂坐在廊下,見煙雨來了,微微一笑。 “表姑娘?”她的嗓音里帶了幾分大度,丁點兒方才的刻薄都沒了,“我正好有閑暇,不妨同你聊一聊?!?/br> 煙雨有小小的愕然,顧忌著她是西府的客人,這便點了點頭,在她的身側坐下了。 呂節珂拿帕子抿了抿鬢角,眼神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我不是個愛拐彎抹角的人,今兒我得知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趁著閑暇,便提點你兩句?!?/br> 煙雨還是鬧不明白她的用意,只靜靜看著她,靜聽下文。 呂節珂便慢悠悠道:“你也知道,我從前就同寧表哥定了親事,這一回來金陵,便是要重續親事的。按理說,成婚前的事兒我不該管,可惜我是個眼睛容不得沙子的,你若存著攀附寧表哥的心思,我勸你還是知難而退,我不是個慈心仁愛的主母,斷不會允你入門的?!?/br> 她的嗓音是溫和的,字字句句卻刻薄至極。 煙雨從未聽過這般輕視人到極點的話語,只覺得氣血上涌,有些灼燒之感。 這位北地來的表姨母,從方才便話里帶刺,此時更是過分,煙雨將心中的不忿按下,漸漸鎮定下來。 呂節珂唇邊牽了一線笑,只看這女孩子如何應對,卻見她漸漸挺直了身背,輕輕地喚了聲她的名字。 “呂節珂?!睙熡陮⑦@個名字輕輕念了一遍,嗓音輕軟和氣,她望住了呂節珂一瞬由輕蔑轉為不可思議的眸色,“我是陛下親封的棠邑縣君,我記得呂姑娘方才見我時,并不曾問禮與我,不僅如此,還對我良好的教養出言諷刺……” 呂節珂霎時便愣住了。 棠邑縣君?陛下親封的? 她著實不信,倏地站起身,冷嗤一聲:“你不過是客居在顧家的一介孤女,竟然大言不慚地充起了縣君,以為唬得住我?” 兩個人吵嘴,誰惱了誰就輸了,煙雨慢慢回想著小舅舅從前教給她的話,定下心神。 “我同你不一樣,眼中容得下沙子。我的未婚夫婿,從前不成的婚事倘或找上門來,我不會介意?!彼木w放平,眉梢眼角便和緩下來,“只因我知他愛我如眼珠,一刻都不肯放手?!?/br> 呂節珂聞言只氣了個絕倒,冷笑道:“我看你是失心瘋了?!?/br> 煙雨一笑,眸色里也盛了清澈的笑,還未及說話時,便聽一旁有一道清潤之聲響起。 “濛濛,過來?!?/br> 呂節珂聞聲望去,但見那花樹下站了清軒一人,正是顧以寧,心頭不免怔忡。 煙雨展開了笑顏,提裙走過去,仰頭望向小舅舅。 顧以寧垂目看她,笑著說:“如何一去不回?” “衣裙沾了些水……”煙雨仰頭看他,笑眼彎彎。 他二人兀自細語,看在呂節珂眼里實在郁塞,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將手里的帕子擰的緊緊。 “寧表哥,她是……”她低低喚了句,心里還存著一線希冀。 顧以寧抬起眼睫,嗯了一聲。 “……她是我的未婚妻子?!膘o深的眼眸浮泛起一些柔軟來,他向呂節珂介紹,“想必,呂姑娘已經見過了?!?/br> 第77章 .求愛索吻不給親?小心小野狼發狂?!?/br> 不是什么語焉不詳的表妹,也不是遮遮掩掩的外室通房,而是……未婚妻子? 不知哪里來的風吹滅了廊下盡頭的燈,那光就剩了一半,照在呂節珂的面龐上,忽明忽暗。 手里的帕子捏的緊緊,再用力些,感受到尖利指甲的存在,方令呂節珂緩過一口氣。 這位新晉的首輔大人,到底知道不知道未婚妻子意味著什么? 到底還是年輕自負啊,不知道娶對了妻室對自身仕途,有多大的助力么? 即便這顧家的養女是五品縣君又如何?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沒有身家傍身,沒有背景可靠,究竟哪里來的底氣,敢去攀附朝廷正一品大員? 眼前人神色清澹,眼神坦誠地望過來,而他身邊那個狀若天真的女孩子則站在他的身側,眉梢眼角笑意清淺。 呂節珂努力平復了胸腔的怒意,拖長音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方才倒是見過了?!彼竭厧Я艘稽c若有似無的譏嘲,嗓音卻是微顫的,帶著楚楚的意味。 她向著煙雨欠身,“縣君娘娘欲向我問無禮之罪,我心中正惶恐不安,不知道哪里開罪了縣君娘娘……這廂寧表哥既來了,還請縣君看在他的面子上,寬恕則個?!?/br> 煙雨聞言不免錯愕。 即便是超一品的公主殿下,民間都不敢擅稱一聲娘娘,更何況她一個小小的正五品縣君? 呂節珂當著小舅舅的面這樣說,就是為了給她安一個仗勢欺人的名頭吧。 呂節珂看了看那女孩子蹙起的眉眼,其間似乎閃過了一絲無措。 即便一時哄住了寧表哥,可倘或行事太過囂張,寧表哥也會心中不悅的吧? 于是她做出了一副泫然的樣子,垂下了眸。 煙雨正欲開口分辨,身邊人卻先她一步回應。 “呂姑娘既求寬恕,便要知錯?!鳖櫼詫幍穆曇粲腥缃鹩裰?,清冷克制,“無需作出泫然欲泣的樣子?!?/br> 煙雨聞言訝異一眼望上去。 打識得小舅舅起,從不曾見他如此嚴厲過,即便再生氣,語音都是克制的,何曾如今日這般不近人情? 他的眸色冷洌,不帶分毫的溫度,霎時讓呂節珂的一顆心沉入了湖底,使她難堪上臉,錯愕入眼,面上就青白一片。 萬沒料到顧以寧會這般偏袒與她,當面叫她下不來臺。 她遲遲不語,煙雨就覺得很不自在,她不愿看女孩子為難的樣子,只抓住了顧以寧的手臂,兔兒一般地晃了晃。 “……小舅舅,瑁瑁要吃蒸兒糕,您陪我去小灶房瞧瞧???” 顧以寧嗯了一聲,向前行去了。 呂節珂渾身冰涼地站在原地,回身看,那女孩子走在前面,顧以寧隨著著她的腳步而行,步履深穩。 一旁的丫頭霏月上來攙住了呂節珂,見她面色白得嚇人,雙目緊盯著遠處,直嚇得急喚了姑娘一聲。 呂節珂回了神,眼睛里便冒出了淚水來。 “何苦來哉,何苦來哉??!”她喃喃,嘴唇微微孱動,“我在北地好好的,為何要被那勞什子干外祖叫來蹚這個渾水?” 她將身子靠在霏月的身上,全身無力。 “寧表哥如今勢大,怕是誰也不敢管……就是這樣,我那干外祖才把我叫過來的吧……可這叫我如何是好?” 方才寧表哥那般情深的眼神叫她心碎,原以為天成的姻緣,誰能想到竟出了這樣的岔子? “小的時候,寧表哥還教過我寫大字,前些時日廷議遷都,他一力贊成,人人都傳說,他是為了能同我重續姻緣……如何今日會這般待我?” “不成?!彼脺I,從霏月的身上直起來,“一時去給孟春表哥送個信,讓他代我查查這女孩子的底細?!?/br> 霏月在一旁目睹了全況,此時點了點頭,又謹慎地說道:“姑娘,還是先將今日之事同夫人商議下,才好知道顧家的意思,沒得落下一個倒貼的名聲?!?/br> 霏月的話戳中了她的心事。 這回來金陵,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沒成想來到這兒,見到人她心甘情愿了,這一頭又出了事。 她心碎著,連宴席都不去了,只回了臥房傷心。 沒多會兒那馮氏馮柳笛便回來了,見女兒窩在被褥里一味地掉淚珠兒,忙坐過去問。 呂節珂本是沒臉,見母親問也不說全,只哭著埋怨:“……寧表哥同那女孩子親密的緊,叫我撞了了正著。孬好是大梁的勛貴人家,怎么能做這樣的事……” 馮氏面色就有些灰敗,好一時沒說話,良久才道:“原是我會錯了意思,倒鬧了個笑話?!?/br> 呂節珂急了,“母親在說什么?” “端陽節那一回我叫人往金陵送節禮,干娘回信叫我回金陵小住些時日,那時候朝廷上下說著遷都的事,顧六又一力贊成,干娘這么一說,倒叫我生了誤會……” “母親想左了?!眳喂濈媛勓砸彩且魂嚦聊?,一時才道,“等閑不曾熱絡過,如何偏偏這時候熱絡起來?夫人太太們之間交際,都把話說的似是而非,云里霧里的,干外祖若沒有這個意思,不會一而再再二三地同您通信往來,盛邀咱們過來……” 她冷靜下來,思忖著說,“再者說了,寧表哥這樣的樣貌氣度,如今又是朝臣第一人,怎么會拖到二十二歲都不成婚?傳聞里人人都說他是個冷情的性子,摜不是個喜形于色之人,如何方才卻在我面前那樣嚴厲?母親……” 呂節珂眼睛一亮,同母親道,“那年父親托人來金陵退親時,是不是鬧的不好看?” 馮氏是個沒主見的,此時聽見女兒問,便慢慢回憶著說:“那年你才七歲,在金陵你外祖家住了半年,哮喘的病癥犯了三次,回北地后,那郎中就說了,金陵春季時滿城飛毛絮絮,是你這病癥的誘因,你父親急壞了,當即就寫了退婚書,叫你舅舅送到了顧家?!?/br> “你舅舅那個人是個不會說話的,面孔又生的嚴肅,的確同顧家鬧了些不愉快,后來你外祖母又親自同干娘賠不是,才將此事平息?!?/br> 呂節珂聽母親說完,便嘆了一口氣。 “果真如我猜測一般?!彼睦镞@會子舒坦了一些,幽幽地說,“他那樣驕矜的一個人,平生頭一次受挫,也許就是咱們家那一回的退親,臨時尋個姑娘來做戲給我看,也不是不可能?!?/br> 馮氏卻覺得不然,“三歲小毛娃都不干這樣的事——他年紀輕輕就能位列朝臣第一,必定有些手段的,一定不會計較退親的小事?!?/br> 呂節珂搖了搖頭,“母親想一想,寧表哥如今是正一品的內閣首揆,人人都要稱一聲宰輔,怎么可能會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女呢?即便朝廷封了那女子什么縣君縣主的,也改變不了她出身低微的事實?!?/br> “……若是這般計較,咱們家配金陵顧氏也不算合襯,到底是低了點?!瘪T氏還算有些理智,低聲說著。 呂節珂冷嗤一聲,“都說抬頭嫁女,低頭娶親,咱們家配顧家將將好。再者說了,顧家這樣的門楣,再往上娶,是要尚主么?寧表哥這樣的人,決計是不愿意做駙馬的?!?/br> 馮氏見女兒這般分析,只覺得聽在耳中說不出來的奇怪。 “昨兒還在同我說不要上桿子,今日就全變了?!彼齽衽畠?,“我聽著我那干娘也沒有結親的意思,不若過幾日就回你外祖家,到了秋季就回薊遼去?!?/br> 呂節珂不愿意,神情就有些落寞,“先前沒見著寧表哥的模樣,如今見著了,若是不成的話,日后怕是誰都入不得眼了……” 馮氏回想著顧以寧的面貌氣質,也嘆了一口氣。 “再等幾日吧,不成咱們就回你外祖家,沒得叫人瞧了笑話?!?/br> 呂節珂將被子拉到了頭頂,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叫孟春表哥代我好好查查那孤女的底細,總要知己知彼才是——且瞧著吧,顧家若沒有婚訊傳出來,就說明其中有鬼?!?/br> 這一廂呂家母女分析著,那一頭散了席梁太主由白嬤嬤扶著往回走,眉宇間就帶了幾分愁緒。 “也是怪我,心中存了叫珂兒同阿虞再續婚約的心思,去信時言語就殷勤了些。方才瞧著柳笛失望的樣子,我心里真是一萬個對不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