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有個小舅舅 第11節
主仆兩個笑鬧著進了河清園,還未近至自己的桌席,便看見長房的顧珙正坐在顧珞和顧玳的坐席之間,正笑著呢。 煙雨的心嚇得砰砰跳,忙拉著青緹躲在了一旁。 芳婆本是遠遠地跟著,此時見姑娘嚇了一大跳,連忙跑過來扶住了姑娘。 “姑娘莫怕。聽聞珙二爺昨日被長房老太太打了個半死,今日一定不敢造次?!?/br> 煙雨定了定神,忽然想到了小舅舅方才同她說的話,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給自己打氣道:“我又沒做錯什么事,該心虛的是他?!?/br> 她轉過墻角,氣定神閑地慢慢走過去。 顧珙是顧玳的同胞哥哥,二人一向親厚,這會兒顧玳一抬頭,見自家哥哥的眼睛望著盛煙雨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憤憤不平道:“二哥哥這副樣子可真丟死人了。這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一個美人兒?!?/br> 顧珙卻搖了搖頭,想到了他幫程務青哄騙煙雨的事,又是一陣擔驚受怕。 “你懂什么……” 顧玳心疼哥哥昨天挨的那頓打,紅著眼眶道,“二哥哥真是記吃不記打。昨兒還胡謅什么那把定情傘、千年人參,結果人壓根不認!” 她氣呼呼地和一旁的顧瓏說,“這位表姑娘啊,可太有手段了,我二哥哥這樣的英才,她也要吊著不說明白——” 顧瓏卻覺得她說的實在不像話,悄悄把盤子挪回來一點,吐槽道,“珙從兄又不是金子銀子人人愛?!?/br> 煙雨慢慢走過來,向幾位表姐表兄欠了欠身,坐了下來。 顧珙心里虛的厲害,向她斟了一杯桃花酒,賠罪道:“煙雨表妹,前些時日上門叨擾,還望表妹恕罪?!?/br> 他說著將酒盅一飲而盡。 煙雨卻垂著眸,一聲不應。 顧玳見自家哥哥被晾著了,立刻便不忿了。 “煙雨表妹,我哥哥的定情傘還在你那,今日如何就不認了?” 煙雨抬起眼睫,壓住心里的火。 那傘,她同青緹仔細回想了一下,前幾日顧珙同那個程務青來拍門時,在門前留下了一把傘,可沒過煙雨的手。 “玳表姐,聽說珙二哥昨日被責罰了,是因何?”她想著小舅舅教給她的道理,輕聲問了一句。 顧玳聞言立時火冒三丈,“你還好意思問?” 顧珙卻慌的拽了一把自家妹子的手,向著顧玳解釋道,“這些事不必提了,都過去了?!?/br> 煙雨卻嗯了一聲,努力將怒意壓下去。 “既不相干,還請珙表哥往后謹言慎行,萬莫再牽扯無辜?!彼聪蝾欑?,眼神帶著些許的冷靜,“玳表姐,你今日口脂的顏色很好看,可是涂的太滿了,顯得嘴巴有點大?!?/br> 她說完站起身,向幾位表姐道了聲慢用,這便攜了青緹轉身離去。 顧玳愣在了當場,好一時才捉住一旁顧瓏問,“好端端的,她說我的口脂干什么?” 顧瓏只覺得有趣,抬起眼睫望了顧玳一眼,“嗯,涂太滿了?!?/br> 顧玳哼了一聲,氣呼呼道:“方才還被我說的不敢回嘴,這會兒怎么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煙雨同青緹飛也似的離開了酒席,轉過彎就窩在墻角跳著腳笑。 “姑娘,您這么同玳姑娘說話,怕不怕???” 煙雨促狹一笑,小聲兒道,“珙表哥昨兒才被打個半死,聽玳表姐的話音兒,像是同我有干系。那她們今日回去,敢不敢同大人提方才席間的事?” 青緹拍著手笑,“姑娘可真聰明!今日可太解氣了!您沒見著那珙二爺的臉,比鍋底還黑!” 煙雨就沿著墻根兒慢慢走,一會兒抬著眼望了望碧青色的天,吸了吸鼻子。 “我覺得呀,小舅舅就像一朵烏云?!?/br> 青緹有點兒不解,湊過來腦袋,好奇問了一句為什么。 煙雨撓了撓額角,若有所思。 “我一見他呀,就想哭鼻子?!?/br> 第12章 .一只鴨頭我是娘親的跟屁蟲 若是認真地計較起來,煙雨同小舅舅見了三面,有兩回都哭了鼻子。 煙雨沮喪地想著,可轉念又想到方才的小勝,又雀躍起來,這會兒連走路都仰著頭走。 青緹和芳婆笑著對視了一眼,矜持地提醒了自家姑娘一句,“姑娘,您仰著頭累不累?” 煙雨意識到了,不免有點兒不好意思,連忙把腦袋低了下來,掩口偷笑。 “躊躇滿志就是我方才那樣兒吧!”她從方才的小勝里悟出了真理,“我先前還怕同別人起紛爭,現下卻全然不怕了。只要自己鎮定自若,那崩潰的就是旁人?!?/br> 青緹也學到了,悄著聲兒接口,“還要伺機進攻,把對方打趴下?!?/br> 煙雨總結性的點了點頭,道:“干的漂亮!” 她意猶未盡,這會兒已然到了山腳下,一只肥碩的野山貓躥了出來,橫在她的眼前喵嗚。 這只野山貓常在斜月山房左近混飯吃,對煙雨很是親近,煙雨這一刻十分好戰,手指點點它,同青緹說道,“它挑釁咱們?!?/br> 青緹跟在姑娘身旁抱起了膀子,眼神堅定:“不能慣著?!?/br> 煙雨就近前了幾步,蹲下腰教訓它:“你還沖我喵嗚?前些時日我娘曬得小魚干,是不是你偷吃得?” 野山貓喵嗚一聲,撒開爪子就跑了。 煙雨滿意地站起身,“小舅舅教的真好?!?/br> 主仆三人就往山上慢慢走。 煙雨的氣焰就很囂張,路旁樹上的鳥兒叫了幾聲,煙雨斜過去一眼,斥它午睡時間不許擾人清夢; 一旁蟋蟀蛐蛐兒在草叢里鳴叫,煙雨一手指過去,叫它們收聲:“這會兒不該你們出場,夜里再來。 小野兔在樹叢里蹦跶,煙雨也要追上去教育她,“不在家里乖乖等娘親,出來亂跑不聽話?!?/br> 這般一路教育著上了斜月山房,青緹矜持地贊揚了自家姑娘一句:“這么下去,您很快就能稱霸雞籠山了?!?/br> 煙雨謙虛地擺了擺手,“不敢不敢,至多也就在雞籠山西麓有點威望罷了?!?/br> 煙雨志得意滿地進了山房,先在天井里看了會兒金魚游水,接著凈手吃飯,又好好地睡了一個午覺。 起身時,煙雨就覺得山房里的氣壓很低,莫不是要下雨? 她趕緊起身去看,卻聽見娘親的聲音在外間傳過來。 煙雨一陣兒高興,剛想跳出去,卻聽娘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似乎很是疲憊的樣子。 她怕再惹得娘親不高興,扒著門縫兒看過去,娘親正吃著一碗粥,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芳婆說著話。 “……總覺得好歹是一家人,不會包藏什么禍心,如今卻教我看明白了。從前收留我,不過是顧忌著百年望族得名聲,不教外人說一句顧家涼薄的話?,F下看來,當初就該去家廟,往后想走想留的,不必受牽制?!?/br> 煙雨聽了娘親在外頭說的話,心里也一陣兒感傷。 她小時候腦袋受過傷,眼睛也失明了兩年,小時候的事兒記不大清,只記得灼熱的世界和無邊的黑暗,那種恐懼令她此生難忘。 好在有娘親在…… 如今娘親一定是因著她受委屈了。 外頭芳婆慢慢兒地勸慰著娘親,“……家廟里也不安寧。七姑奶奶在家廟里修行,教人給擄了去,不也就是三五年前的事?橫豎眼下到了這個境地,還是要想個穩妥的法子才是?!?/br> 娘親的聲音聽起來就很不忿,低低地傳進里間兒,“嬤嬤,你可知道今兒她們如何羞辱我的?說起來是嫡親的親嫂子,竟然擬了份京里頭人家的名單,只說要為濛濛說親。我瞧了一眼,肝兒都顫!” “若都是正經人家也便罷了,偏偏都是些京里有名的浪蕩子——這是打誰的臉?”她冷笑,“橫豎還不是因為拒了程家的親事,二嫂子拿這個來嘲笑咱們罷了?!?/br> 芳婆站起身撫了撫她的背,勸慰她莫生氣,“還有暇大奶奶的事兒。顧二爺前兒叫大老夫人打了一頓,外頭說打了個半死,實際上今日又來招惹姑娘,瞧上去身上好好的,沒什么傷勢。暇大奶奶那般教孩子,再會讀圣賢書,人也是個歪的?!?/br> 顧南音點了點頭,“今日隔房的大嫂子的確也在,大約也是因著顧珙的事,含著怨呢。我想了想,這顧家橫豎是待不下去了,明兒我拿五百兩銀子給竇匣子,叫他去廣陵置宅子買地,咱們能走就走——咱們在府衙里沒什么關系,這自立門戶的事兒且有的耽擱了?!?/br> 煙雨聽芳婆在外頭答應下來了,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高興。 她慢吞吞地從里間里出來,倒叫顧南音驚了一驚,“可是餓醒了?”忙張羅著叫芳婆去整治飯菜,自己則把煙雨置在鏡前為她梳發。 煙雨聽了娘親方才說的話,只覺得滿心的歉疚,眼眉間就帶了些精神不振。 顧南音知曉女兒素來是有起床氣的,再加上自己心里頭也有些心事,倒沒注意到煙雨此時的心緒,匆匆為女兒梳了發之后,便去將家里拾掇了一番。 煙雨就無所事事地跟著娘親亂轉。 娘親去為她疊被她跟著; 梅雨季衣衫被褥總是潮兮兮的,娘親疊了被就去熏籠上烘衣裳,煙雨也跟著,躺在一旁的地上繞線團玩兒; 娘親烘好了衣裳又去開箱把夏日的衣裳理出來,她也跟著,直惹得娘親趕她:“你總跟著娘做什么?礙事精?!?/br> 煙雨撓了撓額角,在心里頭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哎,總想粘著娘親啊?!?/br> 她只好去看青緹洗衣裳。 到了晚間用罷了晚餐,斜月山房各有各忙,顧南音坐在窗下就著燈為煙雨做衣裳,窗外得天光黑黯黯得,燈火不甚明亮,顧南音的眉頭就蹙了起來。 煙雨縫著手里的小玩意兒,縫一會兒就抬頭看一眼娘親。 “娘親,您今天是不是有點兒不高興???” 顧南音有點兒驚訝,擱下了手里的衣裳,說了一句沒有,“你怎么會覺得娘親不高興呢?是不是娘親說了什么,叫你不舒坦了?” 煙雨搖了搖頭,覺得心里的確有些不舒坦,卻不是因為娘親。 “我就是覺得,您坐在哪里的樣子,讓我覺得有點兒孤獨?!?/br> 顧南音聞言,當真是有點兒訝異了,她抬手摸了摸煙雨的頭,開始反省今天是不是情緒外露,嚇到了女兒。 “是不是娘親沒兇你,你不習慣了?”她逗了一句煙雨,眼眉帶著笑意。 煙雨看娘親開玩笑,這才放下了心,點點頭,“嗯,我已經習慣娘親兇巴巴的了?!彼涯X袋往娘親的手心蹭了蹭,撒嬌說,“今晚我想同娘親一起洗澡,我想用您那個玫瑰花味的皂角?!?/br> 顧南音失笑,拿手指點了點煙雨的額頭,站起身來打算去準備,“那有什么好聞的?你愛用就用去,好像娘親不給你用似的?!?/br> 煙雨托著腮,瞧著娘親忙忙碌碌地背影,小聲兒說了一句,“娘親,謝謝您?!?/br> 顧南音正吩咐青緹燒水,聽見后頭女兒像說了什么話,這便回頭問道,“濛濛說什么?” 煙雨眼眉彎彎,搖頭否認,“我說啊,您近來好像胖了點兒!” 顧南音聞言立刻旋了身子,照著煙雨的腦袋,輕輕拍了一巴掌,“仔細娘親賞你個竹片炒rou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