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 第8節
“一根烤腸,還有這個酸奶?!彼堑褪?,指了指櫥窗柜里的酸奶,很小的一包,粉粉的,“有白桃味的嗎?我想要涼一點兒的?!?/br> “有的,我給你拿?!?/br> “謝謝老板?!彼巧碜酉蚯皟A了傾,去看房子里老板的動作。 他從旁邊的小冰柜里拿出整整的一大包,老板看見她的姿勢,笑了笑,問:“給你同學也拿一包嗎?” “同學?”水星沒反應過來。 “對啊,你同學都在后邊兒等你呢,還一個人喝呢?!毙×闶车甑睦习宸浅S猩虡I頭腦,“給同學一人一包嗎?好東西是要分享著呢,這才能促進雙方感情?!?/br> 水星連忙轉過頭,順著老板的視線朝后看了過去,街道的盡頭,天光暗了不少,隱約還能看出火燒云的殘影,遠處的街燈接二連三亮了起來,像是散散的星星并排又串聯。 盛沂還站在原地,十字路口的路燈綠了又紅。 盛沂沒有走。 盛沂在等她。 第10章 . 第十場雨 薄荷。 自打水星參加了雙人組的課后訓練,蔣林英將吃晚飯的時間推遲了一個半小時,從每天七點到八點半,每次回家水星都能聞到熱騰騰的飯菜香味,水星知道這是蔣林英疼自己,跟蔣林英說了好幾次不用因為她改時間,蔣林英也只是笑一笑。 英語演講比賽的時間定在了十二月上旬,也即意味著她和盛沂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相處,盛沂的英語口語是真的好,像是她的口語完全屬于練出來的,而盛沂的口語一聽就是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 “星星,你怎么又練口語?”席悅從外邊兒回來,看見水星躲在教室后排的角落,“一張紙翻來覆去聽你背,離比賽還有一段時間呢?!?/br> “我怕講不好?!彼钦f。 “講不好就不好唄,演講比賽又沒多重要?!毕瘣偛辉谝?,拉著水星又湊到前邊的人堆里,“下課的時候別總想著學習,勞逸結合,懂不懂?” 水星點點頭,慢吞吞地將英語演講用的初稿折好,捏在手里。 下課沒多久,教室里亂哄哄地鬧作一團,開學兩個多月,同學們都熟悉起來,最靠邊的一個同學說起了之前的國慶假期,又感嘆再放假就是寒假了,還有好遠的時間。 “哪兒遠了,唉,我給你算算?!闭虚g的男生掰著指頭開始算,“現在已經十一月中旬了,每周六日不上課,一周就只有五天,減去下學的時間,一周最多兩天半,再把你睡覺發呆上廁所打水不聽課的時間減一減,滿打滿算也沒幾個星期了?!?/br> “行,按你這么說,開學即放假唄?!?/br> 對方點點頭:“你要想這么理解也可以?!?/br> 水星本來聽著也樂了,直到席悅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問:“星星,這么一看,你的苦日子是不是就要到頭了?” “什么苦日子?” “演講比賽啊?!毕瘣偪催^來,隨即笑了起來,“不過聽隔壁班的同學說管這屆比賽的老師是呂燦,呂燦好像從來不強調什么方法,只要成績的,她跟我說你們加訓不加訓憑的是個人意愿?!?/br> 水星愣了下,隨口應了一聲,耳邊席悅還在跟她說什么苦盡甘來,她的興致已經全然沒了。 這一整天的時間,水星都渾渾噩噩的,打不起精神,直到去藝體樓加訓,腦袋都悶悶的,鼻子也不太通氣。 教室里還沒有人,十一月的西城還沒來得及供暖,打開門,房間也是冷的,水星雙手揣在兜里,書包墊在桌面上,半昏半沉地閉著眼,又在想時間了。 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了一條,盛沂只有一三五是有空的,他們的訓練時間一次是一個半小時,原本她以為時間很長很長了,這一個月都是有盼頭的,但按照同學們的計算法則,他們一周見三次,一次一個半小時,一個月只有十八個小時,連一天的時間都見不到。 鼻子忽然酸酸的。 邊上的座位動了動,水星撐起身子,是盛沂來了。 盛沂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水星趴在課桌上,腦袋也不抬,對上他的時候,鼻子尖又點兒紅,不知道是不是被冷到了:“等很久了嗎?” “沒有?!彼菗u搖頭,準備拉開拉鏈,從書包里拿東西,“我們現在練習嗎?” “等下吧?!?/br> 盛沂沒放下書包,站在一旁的臺階上,掃了眼教室,現在都沒有人來,估計今天教室是不會有人到了,西城往年的供暖時間是十二月中旬,現在還有段時間,教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太冷了,所以不如去別的地方。 “嗯?” 盛沂垂著眼,書包帶又往上提了提,看向水星,說:“你去過學校外邊的咖啡店嗎?” 水星跟著盛沂出來的時候還是迷茫的,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味,在寒風里更明顯了些,水星才勉強醒了醒神,鼻子也通了一點兒。 學校往前走的一條街有咖啡店,因為跟回家的路是相反的,水星從來沒來過這一塊兒??Х鹊甑睦习宕蟾攀菉W黛麗赫本的粉絲,店名就叫咖啡店。店內裝飾是原木的,店鋪的門是深咖的,掛了一只很可愛的長頸鹿,兩個人一靠近就會大聲地念出歡迎光臨。 咖啡店里有空調,不同于室外,室內暖烘烘的,整個身子瞬間舒坦下來,店內播放的是古典樂,音調輕輕柔柔的,盛沂認識店主,進門,先去了吧臺。 老板抬眸,看了眼后邊的水星:“同學?” “不算是?!笔⒁噬碜酉蚝筠D了轉,余光瞥到已經坐到沙發上的水星,“有水果茶嗎?” 晚上喝咖啡不容易入睡,茶水也是,要兩杯熱水又怪怪的,水果茶還好些。老板不知道是不是看破了盛沂的心思,莫名其妙笑了下:“熱的涼的?” “一杯熱的一杯涼的?!?/br> “行?!?/br> 沙發有兩頭,水星跟盛沂面對面坐著,不多時老板就端了兩杯水果茶上來,一杯熱的放在水星前邊,一杯涼的放在盛沂前邊。 水星輕輕地道了聲謝,小店里沒有多少人說話,他們相互對詞的聲音也不自覺壓低了許多。這份稿子兩個人對過很多遍了,再加上水星每天都在練習,現在脫稿都沒有關系,盛沂跟她對過兩遍稿子就停了下來。 現在的時間說早不早,說晚也不晚,水星抿了抿唇,不知道盛沂是不是要這會兒結束:“不練了嗎?” 盛沂抬頭,沖她看了過來,點點頭。感覺她今天的嗓子不舒服,說話有尾音,怕真是感冒了。 “那…….”水星怔了怔,見他從書包里又拿出了練習冊,望了一眼,又問,“你要在這里做作業嗎?” 盛沂壓低嗓子,嗯了一聲,視線重新落回面前剩了大半的水果茶,道:“再喝完這個回去?!?/br> 水星原本是要回家的,她知道到了該回家的點,一旁的時鐘滴滴答答作響,可她的水果茶也沒喝完,還有小半杯,整理書包的手一頓,算了,珍惜吧,水果茶還沒有喝完,她連短短的十八個小時都沒有:“好?!?/br> 兩個人又埋頭躋身于題海之中,水星還沒來得及沒看清他眼尾沒藏住的那抹笑意,也沒有再提起回家的事情,跟著盛沂一樣,從書包里拿出當天的作業,堆在盛沂的旁邊,心里脹脹的,又滿滿當當起來。 她的課本替她碰了碰盛沂,書頁也交疊在一起。 語文政治這些作業都算好做的,直到數學,水星才遇到了難處,原本的速度慢了下來,翻到背面,更是直接陷入了停滯不前,她不會做。 對面的人筆都沒有停過一下。 水星暗暗覺得不公平,又感慨他真聰明,垂下頭,又換了一本其他的,直到全都做完,才又從旁邊抽過那本沒合上的數學練習冊,還是不會做。 眼皮粘粘的,大概是時間久了,她有些困,想了想,決定抬頭,偏過些視線,去看對面的人。 盛沂并沒有看過來,咖啡店的光線有些暗,他頭頂有盞昏黃的光,他低著頭,身子往前傾了傾,眼皮很薄,眼皮上的那顆淺淺的小痣又露出來,握著筆在草稿紙上寫著什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她想再看清一點兒,盛沂的筆尖終于停了下來。 水星連忙垂下腦袋,下巴磕在橡皮上,又在死磕面前的數學題了。 一張白紙推了過來,紙上放了顆薄荷糖,薄荷糖下是她不會的數學題,盛沂寫了份過程。 多虧了盛沂的幫助,往常要寫好久的數學題,今天寫得那么快,水星和盛沂寫完題,兩個人坐在一旁整理書包,準備回家。兩個人分開,水星又到了居民樓下,已經是晚了的。她上了三樓,打開防盜門,只有蔣林英在沙發上坐著,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喊了一聲姥姥。 “怎么這么晚回來?”蔣林英從沙發上站起來,去找水星。 水星心虛地把書包放到一邊,不知道戚遠承一會兒會不會訓她,解釋:“跟同學討論題討論晚了,沒看時間?!?/br> “下次看著點兒表,回來晚了家里人多擔心你,還以為你出什么事兒了,連你姥爺都出去找你了?!笔Y林英幫她脫掉身上的外套,掛在手臂彎里,“行了,洗手準備吃飯吧,我給你熱熱飯,等下我給你姥爺打個電話?!?/br> 水星知道戚遠承不在,頓時松了一口氣,應了一聲好。 蔣林英在廚房里熱菜,都是沒人動過的,等水星吃完飯,戚遠承才回到家,爺孫倆打了個照面,水星干巴巴地抿了抿唇,不知道說什么。 “什么時候回來的?”戚遠承脫了鞋子,問她。 “九點……半?!?/br> “你們學校保衛處都沒人?!逼葸h承身上都是冰的,呼出的氣跟外邊的空氣溫度都一樣,“去哪兒了?” 水星的頭低低壓著,小聲:“…….書店?!?/br> 跟蔣林英的對話不一樣,水星就怕戚遠承,總覺得他嚴肅的要命,再加上他跟戚蕓不合,由此及彼,她總覺得戚遠承也不喜歡她,兩個人的對話總是很少,即使是說話都是擠牙膏似的,一個問題蹦一個答案。 戚遠承的臉色眼看就又要變,水星以為他發現自己說謊,剛想糾正:“我……” “行了,行了,星星回來不就好了嗎?”好在蔣林英連忙出來,讓水星先回房間,又拉了拉戚遠承,“你也是,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星星沒回來就你最著急?!?/br> 水星關上臥室門,發現書包都忘了拿回來,門外,兩個人還在說話,蔣林英說要給戚遠承去熱飯,她又不敢直接出去。 她走到書桌邊上,拉著椅子,坐了下來,口袋里還有在書店吃完的薄荷糖包裝紙。 薄荷糖拆開,包裝紙上還殘留著味道,水星捧在手心里,放在鼻尖聞了聞,清香的薄荷味,跟盛沂身上的好像。 她大口大口反復呼吸,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變態。 第11章 . 第十一場雨 生病。 可能是真的有點兒感冒了,第二天起床,水星感覺頭昏昏沉沉的,身子也是軟塌塌的,套上的衣服也比平常厚了一圈,還是覺得冷,只能在進教室前又打了一杯熱水抱在懷里,這才將將好了過來。 席悅看到水星一大早就趴在桌子上,走過去,拍了拍水星的背:“星星,怎么了?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嗓子完全啞了,水星吞了吞口水,想潤一潤:“可能吧?!?/br> “你這個聲音……不會生病了吧?”席悅探過手,又碰碰自己的額頭,感覺不太出來,“我摸著有點兒燒,等等,我讓晴晴來試試?!?/br> 水星沒一點兒掙扎的力氣。 郁晴的生活經驗足,一摸便知,水星這個溫度燒得不輕,難怪她一早上就捧著熱水杯,轉頭跟席悅說:“燒起來了,你去跟李老師說一聲,課不能上了,我們倆送她回家?!?/br> 席悅聽著,轉身就朝辦公室跑,又囑咐:“那你幫星星收拾下東西,我一會兒回來?!?/br> 水星的東西沒拿出來,全身的家當就是懷里抱的水杯,郁晴抬手,又碰了碰水星的頭,找同學要了點兒軍訓時候剩下的冰涼貼,先給水星貼在額頭上降溫,等席悅回來,兩個人一人一只手撐著她往樓下走。 席悅平常跟水星一塊兒回家,知道水星家住在哪里,兩個人進了居民樓,能看見一層立了個很小的門牌,是水星跟她們提過的診所,又摁了門鈴,單元門打開,戚遠承走了出來,看見水星被兩個同學扶著,連忙躍了幾步,上前拖住水星。 鼻腔里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水星迷糊地睜了睜眼,估摸是回家了。水星在班上少言,席悅和郁晴算是水星在班上最好的兩個朋友,席悅又比郁晴活潑,主動跟戚遠承介紹起了兩個人:“姥爺好,常聽星星提起你,我們都是星星的朋友,她是郁晴,我是席悅?!?/br> 戚遠承將水星先放到一邊的沙發上,伸手,又摸了下水星的額頭,臉都燒紅了。 老年人的手碰起來都不舒服,再加上戚遠承手掌上有老繭,水星下意識一縮,腦袋更暈了,她隱約聽見席悅在跟戚遠承說些什么,又聽見戚遠承說了聲謝謝,意識徹底沒了,人也跟著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星才勉強有了些神智。 蔣林英坐在她身邊,水星想動一下,腦袋又是沉的,額頭上敷了濕毛巾,手背上也打著點滴,涼涼的液體流進guntang的血液里,有很明顯的感覺。 “星星,還難受不難受?”蔣林英見她醒了,給她又找了個枕頭,撐起她的身子。 水星嗓子是干的,說話太費勁,干脆只搖搖頭,表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