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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鳳搖頭:“不,讓我再伺候伺候您?!?/br> “你不要這樣說話?!?/br> 他的表情十分的沉痛,搖了搖頭,“現在的世界是不該存在的。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我的底下人,你是我的鳳jiejie,你是我引路的人,我們的□□不在這兒。 “有時我就忘了現在,忘了家,忘了你,忘了母親,并且忘了我自己。我想,我像是在一個冬天的早晨,非常明亮的天空,在無邊的海上,有一條輕得想海燕似的小帆船?!?/br> 裴望嶼走到臺前,“海風吹得緊,海上的空氣聞得出有點腥,有點咸的時候,白色的帆張得滿滿地,像一只鷹的翅膀斜貼在海面上飛?!?/br> 他滿足地暢想著,“向著天邊飛。那時天邊上只淡淡地浮著兩三片白云,我們坐在船頭,望著前面,前面就是我們的世界?!?/br> “我們?”四鳳不解問道。 “對,我和你?!?/br> 裴望嶼略顯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我們可以飛,飛到一個真真干凈,快樂的地方,那里沒有爭執,沒有虛偽,沒有不平等,沒有——你說好么?” 他緊緊地凝視著眼前的女孩。 他是天真爛漫、熱情勇敢的周沖。 整個黯淡的死氣沉沉的舞臺上,周沖是這個牢籠里唯一的一束光。 他說,你要讀書,你要沖破你的枷鎖。 可是四鳳不懂。 因為她沒有讀過書,沒有去感受過不一樣的世界,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什么無邊的海上,無法幻想那翅膀貼著海面飛行的鷹,她看不到載著他們去遠方的小船,也想象不到,那個寬廣而自由的世界。 她是生長在舊中國傳統社會里的女人,一出生就帶著悲劇的宿命。 四鳳放開了周沖的手,視線閃了閃,說:“你想得真好?!?/br> 四鳳沒有踏出過舊社會,她覺得周沖是荒唐的、理想的。 更何況她愛的人是大少爺,她想要和大少爺走,于是她推開了周沖。 周沖太天真了,他天真得過頭,有很多橋段甚至引得場內陣陣發笑。 故事最后的結局是他們誰也沒有逃離出周公館。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里,死的死瘋的瘋。 毫無疑問,周沖也失敗了,他天真純潔的一顆心受到了家庭里的骯臟腐朽的玷污。作者賦予這個形象的意義也一并消失了。 結局悲得很徹底,旁邊的女孩子又坐不住了,“臥槽我的小天使就這么被他們害死了,太慘了吧??!” 不過很快,劇結束了,她們的悲傷情緒就被掩蓋了過去。 樂聲輕快地響起,下面響起如雷的掌聲。 裴望嶼是第一個出來謝幕的。 他和四鳳的演員從大幕中間出來,頓時如潮的掌聲在劇院響起。 兩個人跑到舞臺中央,鞠了一躬,而后退到舞臺兩邊的最邊上,此時有好幾個女生上去給裴望嶼鮮花,他友好地笑了笑,接過去的時候,程今宵看到他的口型,是說了一句謝謝。與此同時臺下掀起一陣瘋狂的尖叫,他的名字被一些狂熱粉絲的高音飆得支離破碎。 裴望嶼應該是聽見了,他輕輕抬起手豎了一下手指,臺下霎時間又安靜了下來。 裴望嶼的戲份的確是少,導致很多粉絲意猶未盡,有不少女孩擁擠在臺前想問能不能與他合照,不過都被志愿者擋回去了。 …… 戲劇結束了,程今宵回到現實中。 戲劇給人遺忘煩憂的契機,沉浸在某一個狀態里,為別人哭為別人笑,然而走出劇場之后會發現生活仍然一地雞毛。 此時校園里車流量大,程今宵從停車位把車開出來之后就被堵在學院門口許久沒動。 她又想到周沖的那些臺詞。 程今宵在心中默背著周沖幻想的那個烏托邦的世界。 那很顯然是不存在的,是作者幻想出來的美好。 周沖也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只有那個封建社會里千千萬萬的無人拯救的四鳳。 程今宵想,如果她是四鳳,也未必會跟著周沖走吧。人被奴役久了是會產生習慣了,打破俗世的規則實在是危險得難以言喻。在動蕩的年代,他們要的是中庸的茍活,而不是反叛的新鮮。 程今宵的手輕輕地敲打著方向盤。 烏托邦是什么呢? 她閉上眼睛。 大概就是,可以看到夕陽與海灘的山尖,浪漫奔放熱烈的舞廳,不用在意攝像頭可以手牽手淋雨也不畏懼任何人眼色的城市街道。 她睜開眼,前方是擁擠不堪的路口。 車窗降下來一半,程今宵瞇眼看著外面,同時一個熟悉的側影出現。 裴望嶼瞥過來一眼,抬手在她車窗上敲了敲。 程今宵一驚。 他穿上深色的外套,戴了個冷帽,比剛才在舞臺上的樣子冷酷了好幾分。聲音沙沙的開口:“來怎么不說一聲?” 她說:“隨便看看?!?/br> 裴望嶼扯了扯嘴角,輕蔑又淡然,好像在說:那你也是夠隨便的。 程今宵突然在心中暗自祈禱這段路再堵一點就好了,但她不幸地預感到前面的車輛已經開始緩慢流動。 裴望嶼站在她的車前拆了一顆棒棒糖塞嘴里,又丟進來一顆給她。他將衣服拉鏈拉好,悶悶地說了句:“婚禮見?!?/br> 而后也不等她回答,就慢悠悠地走向了另一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