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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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依靠、存活,幾個詞語組合起來實在驚悚。 唯余彼此的相依為命感,只要稍微想象就沉重到喘不過氣。 假設拉斐爾知曉我注定拋下他的計劃,會做怎樣飛蛾撲火的舉動? 祁歲知控制欲強烈,然而拉斐爾的偏執頑固同樣不遑多讓。 我深陷無邊構設中,肩膀聳動打了個冷戰。 “jiejie,你怎么了?”拉斐爾略略歪頭,深黑發絲從耳廓上方滑落。 科技迅速發展至今,即使身處大洋彼岸,手機傳來的畫面依然清晰穩定。 可我無端覺得拉斐爾脆弱的神態有些失真。 紋理的走向,肌rou的弧度,皆由大腦精準控制。純潔皮囊之下,他的所思所想,我無法探查,他將來的所作所為,我亦無從預知。 “沒什么,大概是剛開啟空調,車內還是有些冷吧?!蔽已圆挥芍缘?。 “你出門了?去的哪里?” “衛小米的弟弟衛雨時,要治療先天性心臟病,我前段時間拜托你幫忙問過原紹青的?!蔽蚁胨罱露?,或許會忘記,又完整把事情復述了一遍。 “原紹青幫你安排了嗎?” “嗯,很盡心?!?/br> 不似其他的對話脫口而出,提到原紹青,我下意識抿了下嘴唇,“他專門請他母親從首都飛過來主持手術,你這個朋友還挺靠譜?!?/br> “是嗎?!?/br> 拉斐爾喃喃反問,唇線揚起半截又驟然滯澀,形成似笑非笑的怪艷弧度,“他倒沒和我提起會這么隆重,只說詢問母親看看再做決定?!?/br> 我以為原紹青會答應,是看在拉斐爾的面子上。 怎么估摸著他的語氣,似乎真相并非如此。 隱約感覺到拉斐爾本就郁郁寡歡的心情越發不開懷,我急忙轉移話題:“我下周二又要去上班了,不是自己家的公司,真的有點緊張?!?/br> “算起來,你的年假快放完了……等我回國,應該時??床坏絡iejie了吧?” 我發現好像無論換成什么樣的內容,拉斐爾總能從中找到負面的那一層。 眼見他原本與我平行的漂亮臉蛋,像是不堪承受花苞的枝莖般逐漸低垂。 我感到手足無措,恨不得穿過屏幕握住他的肩膀使勁搖晃,迫使他振作起來。 “拉斐爾,我不喜歡你這樣,”手指緩緩捏緊真皮車座邊緣,我一改懶坐的姿勢,鄭重望著他的眼睛,“你祖父泉下有知,也不希望見到你如此頹廢?!?/br> “從本家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做夢夢到了祖父,夢到七八歲的時候,他帶著我在佛羅倫薩看畫展的情景,我以為是他想念我了?!?/br> 拉斐爾苦笑一瞬,雙手合攏捂住鼻梁嘴唇,恍惚的言語像是起霧的玻璃般朦朧,“然后沒過幾天,我就接到白慕的電話,醫生說他不行了,讓我過去準備后事?!?/br> “是因為要死了,所以入夢來告訴我?!?/br> 千絲萬縷的悲哀有如實質,而我是粘連在蛛網之中不得動彈的飛蟲。 安慰、撫摸、擁抱,較之已經發生的事實而言徒勞無力。 他把我當成沉默的聽眾,徑自往下說:“我會想,是我命中注定親緣薄弱嗎?家人一個接著一個,都早早地離開我?!?/br> 這不是你的錯。 這是我的父母,上一輩所犯下的錯。 如果父親不對母親欲念執拗強取豪奪,如果母親能夠懂得自身之苦不該禍及他人,你的家人就不會坐上提前的航班,葬身在茫茫天際尸骨無存。 我很想把心里話告訴拉斐爾,但當唇齒相契做出發音的前奏時,又認為自己沒有資格站在旁觀者的位置上,說出這番冠冕堂皇的勸慰。 “jiejie有時候也覺得我很煩很粘人吧?” 自怨自艾過后,拉斐爾話題一轉,抬起那雙美麗的眼睛看著我。 我被戳中軟肋,幾乎忘了呼吸。 是之前相處的種種讓他感覺到我柔情蜜意偽裝下的不耐了嗎,還是他識破了我說只愛他一人的謊言。 “……我知道,我的性格不夠正常,就算jiejie愛著我,我也每時每刻都在惶恐,會不會有一天連你也離我而去,去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br> 幸好,幸好他說的是這個,我無聲松了口氣。 拉斐爾將手指關節放入雪白牙齒之中,無意識的反復廝磨著,煙灰瞳孔渙散,失去專注的焦點,又在某一刻突然定定的望過來,“jiejie,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伙同哥一起算計你、欺騙你,你原諒我所做的事情好不好?” 往事重提,不堪記憶紛紛涌入腦海,提醒著我何為絕望,何為心灰意冷。 下頜線條在一瞬間繃成一張拉滿的弓。 父親母親的罪孽固然無可饒恕,那么我呢? 無辜的、愚蠢的、相信的、把你們當成一家人的我算什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人人都懂。 又有幾個人真的能夠做到? 我勉強松懈下即將皺緊的眉梢,忽略他卑微祈求原諒的目光,盡力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拉斐爾,別想這些,早點回家,jiejie會一直陪著你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