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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飛向玫瑰包圍的華美莊園,或是落在一本舊圣經的扉頁,又或者跨越山跨越海,乘風破浪到更遙遠的地方去。 …… 法國南部的海濱小鎮里,一個少年獨自坐在荒廢的舊碼頭,靜靜凝望著大海的遠處。 灰白的海翻卷起冰冷的浪花,海浪晝夜不停地拍打著海岸,與嘶吼的寒風一同拉扯出不成曲調的樂章,風中只有零星幾只海鷗盤旋著,發出一種凄厲尖銳的鳴聲。 偶爾有人路過時,見到這少年孤獨的背影,便忍不住嘆息他悲慘的命運。 這個叫做儒勒·加布里埃爾·凡爾納的少年本來有著幸福的生活,父親和母親共同為他搭起名為“家”的小小港灣,雖然他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卻也在愛中一點點長大。 直到戰爭到來,奪走了他的父母,也關上了他心靈的大門。 凡爾納不再與人說話,也不知曉自己為什么還活在這世間。沒有人為他指引生命的方向,他便如暴風雨中的小船,迷失航路殘破不堪,只能任由自己沉沒到不見天日的地方去。 但是大海的深處有著什么,叫他不自覺地往海邊去。凡爾納能聽到寒風海浪中對他的呼喚,海妖的歌唱那般婉轉動人,又仿佛歸家的燈火溫暖可親,說要帶他遠行,帶他往沒有戰爭沒有痛苦的理想鄉去。 可凡爾納只是坐在那里,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仿佛他的雙耳聽不見那令人心神搖曳的呼喚,他的靈魂也感受不到那自最深處萌發的力量。 他像是變成了一個被丟棄的木偶,無法向任何人伸出自己僵硬麻木的手。 太陽快要落下去了,夕陽照在灰蒙蒙的天空海水之上,如病人臉上回光返照的光。 一點白色突然出現在凡爾納的視野里,那么明亮輕盈、自由如雪花的白色,瞬間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叫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 雪白的信箋便隨著風搖曳飄下,蝴蝶般落在了他的手上。 凡爾納并沒有怎么讀過書,連母語法文的讀寫都學得七零八落,本應看不懂信箋上不知哪國的文字到底寫了些什么,然而他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就奇異地在他腦袋里組成了通順流暢的語句。 【來吧,來作夢中游,往地獄更深處去吧。 若有拋卻一切榮光,背負一切罪孽之覺悟。 為和平,為自由,為未來?!?/br> ——這是一封邀請函。 凡爾納并不知道這封邀請函為什么會落到他頭上。一個十四歲的小鎮孤兒怎么也不會是什么“舍棄榮光背負罪孽之人”,甚至他對于戰爭都沒有太多概念,他只知道那是奪走了他所有快樂與希望的東西,像大海一樣近在咫尺,又龐大到令他恐懼。 凡爾納不曾怨恨過戰爭,就像漁夫不會因為漁船淹沒而怨恨大海,那都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但是,凡爾納想,但是……反正他早已無處可去,或許這是發出這封邀請函的人昏了頭,錯眼將他當做了可以撿回家去的東西。 但是,但是…… 至少在死去之前,在被絕望與孤獨徹底淹沒之前,他想嘗試一次。 信箋憑空燃起了明亮的火焰,照在少年空洞麻木的眼眸里,竟也映出一抹仿佛希望般的光。 第33章 夜晚是屬于夢境的國度, 無形的絲線拉扯著沉眠的意識,像是朝陽落在額上,露水點在眼皮那般, 溫和又輕柔地喚醒了夢中的靈魂。 儒勒·凡爾納知曉自己在做夢, 他的身體輕飄飄的,意識仿佛泡在一團棉花糖里, 整個人也跟著陷進那蓬松的甜蜜陷阱, 心口緊閉的大門隨之被撬開了縫隙,叫里面怯弱孤獨的靈魂再藏不住行跡。 凡爾納在夢中看見的第一樣東西,便是書——沿著墻壁整齊排列, 一本又一本的書籍,從腳邊一直綿延到頭頂看不到盡頭的地方去, 明明他身處的中央大廳很是寬敞, 容納上百人都不成問題,周圍堆疊的書也多到讓他數不清數量,可是他不知為何, 竟覺得這些書本少得十分可憐。 他聽見身后響起抱怨的聲音,“什么嘛, 這地方簡直就像是書本搭的監獄?!?/br> 凡爾納還不待轉身,就感覺肩膀被重重壓住,“哦呀, 是我沒見過的新面孔呢?!?/br> 凡爾納扭過頭, 一個金發碧眼的俊美青年將手臂搭在他肩上, 正笑嘻嘻看著他:“你叫什么?是哪國人?” 他說的是英語, 但凡爾納卻奇妙地聽懂了他在說什么。 “我——”他剛開口, 另一個聲音就響了起來, “若要與他人談話, 不應當先報上自己的姓名嗎,王爾德?!?/br> 凡爾納循著聲音看去,看到另一位黑發瘦高的青年站在角落,鼻梁高挺眉頭緊皺——他似乎是經常皺眉的,眉心豎著深深的印子,整個人看起來冷酷又不可接近,叫凡爾納感覺有些畏懼。 這個人和叫做王爾德的金發青年似乎是互相認識的,王爾德半點不被他的臭臉影響,自在地笑起來,“哎呀,誰讓我天天看到的都是你們這些老熟人,實在是看得我都快吐了?!?/br> 他說著又拍拍凡爾納的肩膀,安慰道:“他們德國人就是這副油鹽不進的死樣子,你別怕他,要是他兇你,我給你出頭——哎,塞萬提斯先生!沒想到您也來啦!” 王爾德和凡爾納話說到一半,又熱情地招呼起出現在大廳里的另一個男人,對方看起來三十多歲四十歲的樣子,穿著干練的作訓服,兩頰蓄了短須,神情中透著時常發號施令才會有的傲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