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蔽鍡l家主放下手里的毛筆，置于硯臺上，喉間溢出一聲低笑，他抬眸看向站在對面的青年，搖了搖頭。

    “悟的性格，我們都清楚，他眼底最容不得沙子，但想要破壞他們兩人之間的紐帶，光是這點還不夠?！?/br>
    “除非他自己親眼所見，親自去了解?！?/br>
    “懷疑的種子早就已經種下，你今天所做的不過是讓它能快一點發芽，想要收獲果實，還需要再等一點時間?！?/br>
    他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毛筆，在面前的文件上批改著，語氣平淡地說：“等到果實成熟的那天，有些東西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br>
    明白他口中意有所指的‘某些東西’指的是什么，五條蒼的瞳孔收縮了一瞬，有些緊張的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開口：“父親，三月他……”

    五條家主動作微頓了一下，抬眸看了眼沒將話語說完的青年。

    “五條一族未來的家主夫人，不可能是一個男人?！?/br>
    “悟年少氣盛，被魑魅魍魎迷了眼，連作為兄長的你也要為那個人求情？”

    “我不是！”聽著他逐漸加重的語氣，五條蒼幾乎反射性的反駁，額上因為緊張冒出細密的薄汗，連心跳也在對方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逐漸加快。

    “那你想說什么？”五條家主平靜地看著他。

    五條蒼正了正心神，努力平復自己的心跳，說道：“我只是在想，悟會因為以前的事情和三月產生間隙嗎？”

    “按照正村上次幫悟安置回來后描述的事情來看，那兩人正是感情濃烈的時候，悟恨不得一天到晚將人黏在自己身上，又是他第一次喜歡的人……”

    “只是被擅長蠱惑人心的妖魅迷了眼而已?！?/br>
    五條家主平靜地打斷他，神情嚴肅而威嚴：“少年心性罷了，算不上喜歡?！?/br>
    “等真正了解了那是個什么樣的臟東西，這點喜歡在那些事實面前會比你想的更加不堪一擊?！?/br>
    “有人會對陰溝里的老鼠產生憐惜和喜愛嗎？我想不會的?！?/br>
    “在族內受到追捧長大的悟可能到現在還沒見識過那是個怎樣骯臟又惡心的生物?！?/br>
    五條蒼張了張嘴，覺得父親的話有點太過分了。

    只不過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人不就是這樣的生物了，只要能活下去，不管什么樣的事情都會放下底線去做。

    雖然……那個人成長的路線不小心走偏了。

    五條蒼斂下眸，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評價。

    或許對于一直在保護普通人和這個社會安定的咒術師來說，小小年紀就跟著賞金人接臟活，暗殺各種咒術師和普通人的三月罪不可恕，但若是站在對方的角度上，不過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他莫名想起很久以前見到對方的場景，因為小時候去對方家里見過一次，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坐在陰暗的墻角拿著匕首擦拭上面血跡的小少年。

    那雙鎏金色的眼在昏暗的環境下依舊帶著明亮的光，眼睛的主人卻好像已經完全沉入了淤泥里面，與黑暗毫無違和地融為一體。

    原本帶著幾分rou感的精致小臉繃得緊緊的，上面沾上了不知道誰的血，臟兮兮的，像是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狗崽子，聽到一點動靜后眼神兇惡地盯了過來，發現自己敵不過就機敏的躲開，只留下殷紅的血跡在陰暗的巷子里漸漸干枯變色。

    回去后他久久不能忘懷，派人去調查了下才發現對方的父母因為一次任務統統喪生，連一句遺囑都沒能留下。

    原本該在父母懷里撒嬌要糖的幼崽不得不流浪討食，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被路人驅趕，最后走上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所以，他派人偽裝對方父母的筆跡寫下遺書，讓他來本家找自己。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他在那孩子聽到自己讓他留下來時的眼睛里面看到了這句話。

    為了讓警惕的野狗放下戒心，他和對方做了一個約定。

    不過可惜，最后被悟撿了去。

    畢竟不是真正的野狗，誰撿到就是誰的。

    五條蒼扯了下嘴角，露出一點淺淺的笑來，對著那邊的五條家主微微彎身。

    “您說的對?！?/br>
    “從小在族內備受追捧的悟還沒有見識過那樣的東西?！?/br>
    矜貴的王子殿下和垃圾場的野狗。

    “等他看清楚那人本來的樣子……”

    根本不可能共同生活在一個地方。

    “說不定就清醒了?！?/br>
    被遺棄過的狗，應該會變得聽話一點吧。

    “我會讓人注意悟最近的動向，如果他開始調查三月以前的事情，我會讓人把之前準備好的東西不著痕跡地送過去?！?/br>
    隨著彎身的幅度加大，額前垂落的碎發擋住了他眼中逐漸變得幽深的眸色。

    “嗯?！蔽鍡l家主點點頭，又提點道：“不必太過刻意?！?/br>
    “是?！?/br>
    他應聲后，五條家主抬了下手，垂眸看著文件，一邊說道：“下去做你的事情吧?！?/br>
    “是?！?/br>
    五條蒼恭敬的應聲，腳步不急不緩地退出房間，關上門以后，他站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隨后轉身，走出來一點，站在石階上仰頭望著烏云匯聚的天空，臉上的恭敬慢慢散去，帶著幾分輕嘲。

    有的人生來就帶著榮光，有的人在淤泥里匍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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