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你現在愿意與我成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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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時節,季桓向聞闕呈交了一份足以定季慎之死罪的鐵證。 那是季慎之的親筆手札,記錄了他從官以來所有徇私枉法的名目細帳,牽連者眾,內容觸目驚心。 聞闕親至廷尉獄,與季慎之對質。季慎之對這份手札供認不諱,但拒絕接受除此之外的任何罪名。 該是他的,他認;不是他的,他抵死不從。 這位名節已毀的御史大夫,仍然堅守了最后的骨氣。 即便他的骨氣,在許多人眼中是充滿諷刺意味的笑話。 季慎之問聞闕:“在你看來,我是笑話么?” 陰暗沉悶的牢獄中,聞闕語聲淡淡:“季大人的傲骨,若是用在正途上,多熬一熬,忍一忍,也能成為受人景仰的孤臣?!?/br> 季慎之:“我不愿做孤臣?!?/br> 他是季氏旁支庶子,從小吃盡苦楚。從仵作熬到御史大夫,怎能完全不受誘惑,不失初心。 他道:“聞子鳩,你又如何呢?我這雙眼睛看過太多人,唯獨在你身上揪不到大錯。人無完人,你走到這個位置,不可能沒有問題,只可能是裝得太好。你且想想,自己這清正純粹的名聲,能保持多久?他日跌落泥淖,能否得我半分體面?” 聞闕靜靜聽完質問,回答:“子鳩不在乎聲譽?!?/br> 他為季慎之留了一盞豆黃油燈。 竊印案轟轟烈烈鬧了半個夏天,于暮夏結案,天子下詔嚴加懲處,判季慎之炮烙之刑,震懾群臣。涉案的眾多官吏,有二十余人處斬,叁十余人貶謫流放。其余責罰不予贅述。 蘭臺廷尉府等處嚴加整頓,大批撤換,調進許多寒門士子。王侯士族再次被削弱,處處可見新鮮面孔。此事施行不易,太子中途病倒,全靠聞闕扛住各處壓力,一夜夜地熬,宵衣旰食步履維艱,最終平定一切。 代價是他樹敵愈多,在朝中步步兇險。 而由于聞闕的干預,竊印案收尾較之前世更快,更利落狠絕。季桓的告親之舉,官署的大力整頓,極大程度吸引了群臣百姓的注意,至于在竊印案中煥發光彩的宿成玉,反倒不怎么顯眼了。 人們提起宿成玉來,便道此人有聞相之風,但行事略顯冒進偏執,且有一顆狠絕的心。 畢竟,被宿成玉弄進牢獄的犯人,沒幾個完整活著的。而被處以炮烙之刑的季慎之,曾是宿成玉摯友的父親啊。 *** 季慎之行刑當天,季桓罔顧母親阻攔,堅持趕赴刑場,清清楚楚看完全程。 現場之慘烈無人不膽寒,但季桓始終神色僵然。 父親的手札幾乎沒有提及同族,季桓的行為則是得到了天子的嘉獎。當今這位圣人似乎格外喜歡大義滅親之舉,因而允許季桓繼續留任蘭臺,且不再追究季家過錯。 入秋第一場雨,寒涼刺骨。 許久不曾約見姜晏的季桓,反常地邀請她來私園會面。 姜晏早有不詳預感。她一直見不到他,對他的躲避態度納罕不已。 如今走進秋風陣陣的涼亭,看到面色蒼白笑容散漫的季桓,脊背猛地竄起寒意。 季桓很隨意地倚坐朱欄,貴重衣袍被風雨打濕大半,繡著翠竹的袍擺淋淋漓漓滴水。桃花眼微微瞇起,挑著冷漠的光。骨節修長的左手捏著麈尾,手背青筋隱隱鼓起。 姜晏收傘,冰涼雨水濺落一地。 “季桓?!贝藭r此刻,她也叫不出親昵的稱呼,“你還好么?” 季桓敷衍應聲,沾著濕氣的麈尾點在姜晏嬌嫩眼瞼,緩緩向下滑過嘴唇,留下一道輕淺水痕。 瞧著便像流了淚。 “晏晏?!?/br> 季桓笑起來,輕聲細語,“你現在愿意與我成親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