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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國家主當即拍板:“那就讓緣一陪你各處走走吧?!鞭D頭看向一身陳舊磚紅小袖的緣一,皺了一下眉,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打扮成這樣,又想溜出去玩嗎。算了算了,來個人,快送緣一少爺更衣?!?/br> 言外之意,他沒有苛待這個孩子,都是他想要溜出去玩才打扮成這副模樣的。 夏油杰神情不動,由著繼國家主在這里表演。 當即有仆從出列,躬身走到緣一面前,想要帶他去更衣。但緣一一動不動,他站在原地,依舊專注地看向夏油杰。 當著繼國家主和源家殿下的面,仆從雖然向來看不上繼國家這禁忌之子,但也不敢露出半點端倪。見他不肯動彈,他也不敢動手,只小聲地道:“緣一少爺,快隨奴去換衣服吧?!?/br> 緣一依舊不動彈。 一旁的繼國巖勝雖然不明白這形勢怎么變得這么快,但他看得清楚父親的態度。他輕呼出一口氣,走到緣一面前,低聲道:“緣一,跟哥哥去換衣服?!?/br> 一直黏在夏油杰身上的目光終于移開,緣一抿了一下嘴唇,不怎么情愿地要跟繼國巖勝離開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夏油杰說道:“好看嗎,緣一?” 緣一腳步一頓,他再度抬起頭,看向一身華服言笑晏晏的夏油杰,慢慢點頭,輕聲道:“好看?!?/br> 這是他降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樣好看的存在。 沒有人知曉繼國緣一眼中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模樣。 他的世界是血紅色的,他的母親,他的兄長,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人,都是行走著的血色rou塊,由根根血管串聯,掛著一個又一個內臟器官。 房屋、花草樹木、甚至他每日的吃食,統統遍布著網狀的脈絡,這一切都是那么得支離破碎。唯有小院墻外那高遠的天空,湛藍澄澈,讓緣一的目光不自覺追逐。 特殊的視覺讓他難以理解別人口中的世界,一如他時常困惑于母親說她很開心的時候,她面部肌rou的蠕動方式總是跟上一次說開心時無法對應上,有時候還會跟她擔憂他罹患耳疾時的情緒相同。 無法理解。 繼國緣一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因為他太過愚鈍的緣故。 后來,兄長來到了他的身邊。 繼國緣一的困惑更多了。 他并不想讓母親和兄長失望,但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們。 直到這一天。 原本一如既往坐在小院緣側上,望著墻外湛藍天空的緣一忽然感覺到了什么。他的心跳比之往常的跳動速度快了一倍,鮮血在血管中汩汩流淌的聲音在耳中嗡鳴。 這是一種莫名的牽引,緣一從降生以來,從未有過如此的渴望與沖動。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從來被禁止踏足的花園中,兄長則高興地拉住他的手。 是的,高興。 無法看到面部表情,只能結合常識認知與對他人內臟器官和肌rou的變化來判斷情緒,繼國巖勝因為緊張與恐懼而砰砰直跳的心臟和汩汩流淌的鮮血,就是在詮釋著高興。 他知道兄長見到他很高興,但是,他現在想要去看一眼的東西并不是兄長。他感覺得到,就在前方,只要他再走一百零三步,他就能夠親眼看到。 ……等等,那個吸引著他的特殊存在主動走過來了。 于是,他看到了。 不是由血管連接,rou塊拼湊出來的人形輪廓,他真真正正地看到了一個穿著華美衣裳的好看青年。他的皮膚是白皙的,頭發是黑色的,他有著一雙狹長的紫色鳳眸,笑起來眉眼彎彎,透著一種讓人生不出半點反感的狡黠。 即使緣一一直以來因為視覺異常而無法對美定下明確的認知,但他在看都這個高挑的青年時,他的心神止不住震顫,旋即恍然。 真好看啊。 還有,他身邊跟大家有些像但顏色發白的人形輪廓是怎么一回事?那也是特殊的人類嗎? 還有落在他指尖上的黑色輪廓,跟他曾經見過的蝴蝶也不相同,難道好看的人身邊帶的人,養的寵物,都很特別? 緣一有太多的疑問,往日里習慣沉淀在心底的困惑一個又一個泛起,讓他第一次不想那么快聽從兄長的話。 在那個好看的人對他伸出手的時候,緣一沒有猶豫,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對方白皙的掌心里。 好丑啊。 緣一盯著自己放在對方掌心里的那只手。 他從前沒覺得這些血色rou塊哪里有問題,可看到這么好看的人之后,緣一再看周圍的rou塊時就覺得眼睛有點疼。他果斷抬頭,直勾勾地看向這一圈人中唯一好看的殿下。 他要仔細認真地看著他,然后等他回去的時候仔細地描述給母親聽。 他想要跟母親分享這個奇跡。 *** 武藏國楓之村,神社之中,一個白衣緋袴的年輕巫女正跪坐在蒲團上,怔怔望著神龕上供奉著的玉串。 打磨得棱角光滑的玉片串成了一條款式古樸的項鏈,而項鏈的最末端則綴著一顆紫色的玉石。 這是四魂之玉。 四魂之玉是數百年前平安時代最強巫女翠子的靈魂與無數妖魂所化,是一顆備受妖怪覬覦的寶物。 平安時代后期,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禍亂天下,無數咒術師陰陽師巫女靈媒舍生忘死才聯手將他祓除,但也因此付出了諸多咒術世家、陰陽世家傳承斷絕的代價。而且,他們亦未能將兩面宿儺完全消滅,他遺留下來的二十根手指留下了復生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