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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奧多爾卻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直直地瞪著我,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抗議。 我才不會在乎他的反應。自顧自地躺在了他的旁邊,為了防止他再爬起來折騰,我還特意把那個小團子抱在自己的懷里。 被兔絨外套包裹著的費奧多爾又軟又乖巧,雖然他滿臉寫著不愿意,可是在鬼壓倒性的力量面前,他除了屈從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我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你知道睡在一起意味著什么嗎?”費奧多爾忽然小聲說了一句,他將半張面孔都埋在了兔絨的大衣里,聲音聽上去有點悶。 我并不太想理會他,只是將攬著他的手收得更緊了些。 隔了許久,他才又開了口。這次的聲音比之前還要小許多,聽上去完全像是蚊蚋的哼鳴:“……正常來說,只有結了婚的人才會睡在一起吧?!?/br> “………………???” 我一時間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他才好。一個三歲的孩子對于“結婚”這種事情至多不過是一知半解,可他偏又一本正經地把這種話提了出來,就好像我是那種強占了他又不負責的惡霸一樣。 當然,我也的確沒打算對這個小孩子負責,因為首先我什么都沒有做好嗎! “你在想什么??!”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誰告訴你只有結了婚的人才可以睡在一起的?” “而且就算有這種說法,對我也不奏效?!?/br> “我又不是人?!?/br> “哦?!毙〖一锼贫嵌攸c了點頭:“就是說你并不會跟我結婚的對吧?” 我怔了一下。 接著又聽到他說:“那就好,不然的話人生就太讓人絕望了?!?/br> ……………………………… 我覺得這個家伙實在太欠揍了,于是我索性狠狠地在他露在外面的小臉上咬了一口。這下咬得著實不輕,甚至留下了個明顯的牙印兒。 他從毛絨大衣里伸出了手,一臉委屈地捂著自己被咬的臉頰,一雙漂亮的眼睛前蒙上了一層水霧。 我才不會理會他這副慘象,小小地報復了他一下之后,我才又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可還沒等我進入夢鄉,耳邊卻忽然傳來了一連串“咕嚕?!钡慕新?,這并不是費奧多爾主動發出的聲音,而是小家伙在饑餓狀態下本能的表現。 我無可奈何地再次撐開了眼皮,卻見那小家伙正鼓著臉背對著我縮在毛絨外套里。 在我的禁錮下,他完全沒辦法離我更遠,只能靠梗著脖子來跟我稍稍拉開點距離,白皙臉上的牙印兒還清晰可見,這副受氣包的樣子看上去甚至有點……可愛。 我只覺得心情有點好,于是索性翻身爬了起來,大發慈悲地給他倒了一杯牛奶,又切了一小塊黑面包。 “算啦,不吃飽肚子的話你看上去也睡不著?!?/br> “總之吃完之后要乖乖躺下來睡覺哦?!?/br> 第4章 經過我的不懈努力(包括但不限于白天按著費奧多爾陪我睡覺,晚上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弄醒),費奧多爾小朋友終于從一個在白天活動的一般人類變成了晝伏夜出的夜行生物。 這讓我非常有成就感。 然而成就感是短暫的,而養小孩子帶來的麻煩卻是接連不斷永無止境的。在某個陰云密布的黃昏,看著在兔絨大衣里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小家伙,我陷入了沉思。 當然,就算是尋常時候,這個小家伙也總是縮成一團的,可就算我給他講自認為最可怕的鬼故事,費奧多爾也沒有抖成這個樣子過。 分明已經到了起床的時間,小家伙的眼睛卻緊緊地閉著,本就蒼白的小臉上正往外浸著豆大的汗珠,看著怪嚇人的。 ——就算我再缺乏關于人類的常識,也該知道,費奧多爾現在的樣子很不正常。 身為鬼的我當然是不會生病的,但在我還是人類的時候,也曾經照顧過重病在床的父親。我很知道那種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生命凋零在我眼前是一種多么無力的感覺。 日復一日地燒水熬藥,以至于整間花樓都滿是藥味。樓里的姑娘們不怕我,小廝和婢女也不大聽我的話,父親病倒之后,整個花樓都幾乎處于人去樓空的狀態。 我們斷了經濟來源,所以每次我哭著去求醫師的時候,都不免會遭逢白眼。 直到我遇到了那位大人。 他從一見到我父親開始,就斷言說他的病治不好了。 “但我可以讓你活下去?!蹦俏淮笕耸沁@樣說的:“不過你需要做出選擇,你和你的女兒只能活一個?!?/br> 當時的父親幾乎已經像是癱在床上的人偶一樣了,他緩緩地轉動著眼珠,卻沒有一丁點地掙扎。 “讓晴子……活下去?!?/br> 他說。 那天晚上,父親消失了,而我被那位大人變成了鬼。 明明是想挽救他的生命,反而是我被剝奪了死亡的權力。 變成鬼的我不該有什么慈悲,而人類的生死與我大抵也沒有多少關聯??煽粗菢涌蓱z的費奧多爾的時候,我的心里忽然產生了一種無比強烈的念頭—— 我不想他死去,我要他活下去。 或許是因為幾百年來一個人的生活實在過分無聊了吧,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有趣的玩具,怎么可能輕易讓他就這么壞掉? 所以我一定要修好他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