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月出知道她是指誰,正要開口,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誰的架子大了?你們不是在說我的壞話吧!” 康夫人和月出相視一笑,說道:“可算來了!” 曼云一怔,便往大門處看去。只見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女子走來,梯形領的連衣裙飄逸大方,露出大半截雪白的手臂。一臉的神采飛揚,邁著步子就往大廳走來。 曼云連忙站起來,只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眼熟,隱隱猜出是誰,又不敢輕易說出來。 “曼云,今日你有福了,兩大才女可都是為著你來的?!笨捣蛉诵Φ?。 曼云十分驚訝,也證實了來人的身份。更是訝異,自以為學問好些的女學生,康夫人不知見過幾多,又怎么會只把自己放在心上?實在是太過小題大做了些。 “這就是曼云?”來人看著曼云,眼睛里的神采有些奇怪。 “您是……呂先生?”曼云輕輕問道。 “淮南三呂,天下知名。中華民國怕是再找不到有先生這樣風采的人物了!”月出語氣里全是敬佩。 呂璧成只是看著曼云,不說話??吹寐埔詾樽约荷砩嫌惺裁床煌?,竟有些不安。 “密斯汪的母親,可是叫茂蓁?”呂璧成眼里竟有些濕潤。 曼云一怔,問道:“呂先生怎么知道家母的名諱?” 呂璧成低頭從包里掏出一張相片來,問道:“這里的人,你可認識?” 曼云結果相片,上面是兩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很模糊,但是左邊的一個依稀能看出呂璧成的影子,而右邊的女孩,竟與自己的母親有些相像。 “右邊的女孩,跟家母,有五六分相像?!甭菩⌒牡卣f道:“不過,學生沒有見過家母幼時的相片,不能夠確定?!?/br> 康夫人問道:“你心里可有數了?” 呂璧成說道:“還問什么呢?她與她母親這么像,這張臉就是明證了!”說著,扶著曼云的臉問道:“你的母親,什么時候去的?” 曼云隱約覺得眼前的璧成女士,可能是母親生前的好友,便說道:“上個月,剛剛除孝?!?/br> 呂璧成聲音有些哽咽:“竟然三年了!我上次見她,還是二十多年前,為什么她不來找我?不來找康伯母?何必要自己孤苦伶仃地活著?” 曼云不知道母親的故事,只是糊涂地聽著,卻怎么也聽不懂。月出在一旁,知道曼云可能是康夫人故人之女,現在的情況,她也有些糊涂,只是冷眼瞧著。 “你母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康夫人拉著曼云坐下,問道。 曼云想了想,說道:“母親是戊戌年的冬天,被拐子賣給汪家的。當時母親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問別的,一概不知。我爺爺以為是落難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就留下了母親。后來發現母親識文斷字,就有心許配給我父親?!?/br> 康夫人唏噓了一陣,說道:“你還有個jiejie,也是茂蓁的女兒?” 曼云低下頭,說道:“不是,是現在的太太的?!?/br> 康夫人有些疑惑:“怎么新太太的女兒,比你還大?” 曼云說到這里,倒有些猶豫。父親娶了閆氏,曾經休棄過自己的母親。后來過了兩年,閆老太爺過世,就又把母親接進了府里。母親的身份,變得尷尬起來。正妻不算正妻,妾又不是妾。她知道眼前的幾位都是主張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的。這話說出來,應該是父親的不是,可是這樣在別人面前說父親的事情,到底不太合適。 璧成見曼云猶豫著不肯說話,猜到了幾分,便說道:“你的母親與我一起長大,論相貌,才學,見識,都擔得起大家閨秀的名號。你父親竟然還要納妾!”說著,璧成竟有些替茂蓁委屈:“你母親那樣的人物,怎么受得了這樣的委屈!” 這話倒令曼云有些不安,將來這話傳到閆氏耳朵里,竟成了自己信口胡說了。便說道:“現在的太太并不是妾,她與我母親,是平妻?!?/br> “哼!”璧成的憤怒有增無減。 “康夫人,呂先生,你們是我母親的舊交嗎?家母以前,到底經歷了些什么?”曼云小心問道。 康夫人深深嘆了口氣,說道:“你知道陳叔槐嗎?” 曼云凝眉回想了一下,說道:“是指遜清時候就義的革命者嗎?” 康夫人眼皮耷著,看不清表情,說道:“當年我先生與陳叔槐共同致力于國家的民主革命,后來事敗,我們被伙伴護送至日本,陳叔槐不肯離國,偷偷令家仆把孩子送回老家,便英勇就義。我們日日念念不忘,覺得愧對朋友。更遺憾的是,他唯一的女兒茂蓁也不知下落。從民國元年開始,我們就想盡辦法尋找故人之女,連當年護送茂蓁的家仆都找到了,茂蓁卻還是沒有音訊?!?/br> 故人 曼云一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早就覺得母親必然出身名門,可是實在不知道竟然是革命烈士的后人,名滿天下的康氏夫婦是她相熟的長輩;叱咤風云的呂璧成是她的密友??墒?,這樣的母親,為什么選擇默默無聞的生活在汪家?為什么直到死去,都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世? 璧成見曼云愣在那里不說話,想起好友坎坷的命運,眼淚忍不住掉下來,說道:“茂蓁許是突遭變故,父親又是清廷的欽犯,所以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世??墒?,她一個人飄零亂世,不知道吃過多少苦。她活著的時候,過得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