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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春落難受傷,暮春之時好了少許,他剛能蹦跳著走路便要帶兵去把勇武王抓回來。既然查不出細作是誰,那就讓勇武王來說。 懷化將軍命人把他綁回了帳中,勒令他養病。他實在沒辦法安心養病,他每天夜里都會夢到那一千親衛,那都是他關系最好的戰友。他反復地回憶起余遙死之前的模樣,他哪里能夠安心的養??! 他就算自己一個人,也要徒步到西邊的山坳里去殺了勇武王為他的戰友們報仇。 他這番瘋魔的模樣傳到了母親的耳中,母親去皇后面前哭訴了一夜,不久皇上便傳來軍令,讓嚴錚七月一日前回京述職。 他氣惱極了,質問懷化將軍為什么不去把勇武王抓回來,為什么要把他的情況告訴他母親! 將軍解釋,西邊叢山峻嶺,勇武王到底有多少殘部尚不可知,他們躲在山中易守難攻,若是我軍貿然進軍無疑是送死。 他還想再問,卻又一次被綁回了帳中。 他悲憤交加之際收到了昔日歸家的戰友葛氏的信,那時已是五月中旬了,他若不回京述職會受到軍法處置。他便繞遠路去了揚城看望戰友,向戰友傾吐那些郁郁之事…… 回憶讓他痛苦,在痛苦之中他聽到了泠泠的琴音。 琴音和且柔,似微風細雨撫平他的躁悶、似暖陽春花撞進他的眼瞼,夢中苦苦掙扎的他隨著琴音呼吸逐漸平緩,憤懣握緊的拳逐漸松開……那些血腥的場景逐一消散。 這一次他終于醒了過來,往常他夢見舊事醒后會失魂落魄許久,但這次琴音很快撫平了他的悲郁。 “我見公子夢中嘆氣、落淚,故而彈了柔和的曲子想喚醒公子?!辈柚榇鬼荛_他的對視,郡王的探子從軍醫那里得知嚴世子常有夢魘之癥。 她尋了眾多有夢魘癥狀的人給他們彈奏曲子,最后定了這首悠揚舒緩的曲調,它能讓人醒來后心緒趨于平靜。 他撐著頭閉眸了片刻,抬頭盯著火堆旁的香囊,“香囊里有什么?” 她再一次回答:“助眠的香草,洞里有股腐味……” 他眼角掛著熱淚,眉頭微蹙地打斷她的話:“你知道我是誰,是嗎?” “公子是誰?”她不答反問,神色鎮定。 他冷厲地凝視她,說不清為什么,但心里的直覺讓他意識到她有問題。 她披著他的外袍,小巧的雙足從他的衣袍下露了出來,翹起的腳趾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像是紅梅落在雪上。 他想起他在夢境的間隙看到山洞里人影搖晃,她的鞋底沾了太多淤泥,趁他睡著后,她悄悄地脫下鞋襪,行到洞邊用雨水清理繡鞋。 她眼下掛著一抹困倦的烏青,在他冷厲的注視之下,她放在月琴上的手指不安地蜷縮,復又聲音顫顫地問:“公子,我做錯了什么嗎?” “你為什么會在香囊里放助眠的藥草?” 一陣涼風吹進洞中,茶珠輕顫著攏了攏衣衫,把身體都裹在他的衣袍里,“說出來會讓公子見笑?!?/br> 她羞怯地望了他一眼,他沒有接話,她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惜玉樓通常是掌燈時分開始迎客,待其他樂伶歌伶熱場之后,我會登臺演奏?!?/br> “我彈奏到亥時左右,大堂的客人會各自帶著紅倌去雅間逍遙,我也就從臺上下來。有時下臺后客人會請我去雅間彈奏助興……”她輕撓耳朵,羊脂玉般白嫩的小臉越說越紅,“待客人們開始……開始做正事后,我就會回惜玉樓后院的一處平房休息?!?/br> “但我住的那間屋子左右連著的房間夜半都……都比較忙碌?!彼ы沉藝厘P一眼,羞于在人前細說那些忙碌的聲音是什么,“我晚上總會被隔壁的聲音吵醒,因此找大夫配了助眠的藥草。我不太喜歡這股藥味,又自己添了花瓣和香露進去……這次去揚城為許老太爺賀壽,也習慣性地帶上了它?!?/br> “公子是聞不慣這股味道嗎?”她小心地瞧了他一眼,彎腰將香囊撿起來放進袖子里,“這味道甜膩,我只顧自己忽視了公子的感受,對不起?!?/br> 她眼里涌起薄淚,怯怯地低著頭,那模樣瞧著仿佛是因無心之失讓公子不適,若公子再不答話,她實在不知如何讓公子息怒,只好垂頭默默拭淚。 他沉默了片刻,待徹底清醒后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不禁心中自問道:嚴錚啊嚴錚,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真以為誰都認識你,誰都想害你嗎? “我方才做了噩夢,醒來后夢里的怒意未能收住,說話語氣重了?!?/br> 他又道:“我該言歉才是,還望姑娘莫要怪罪?!?/br> 她濃密卷翹的睫毛上沾著一點淚花,蜷縮在石頭上,手指輕輕地摸著琴弦卻不敢弄出聲響,嗯了一聲,“無事?!?/br> “我……”他想解釋一下為何會因夢而心情煩悶,但話說到嘴邊又覺一時半會兒說不完,頓了頓,他贊揚道,“你彈得真好聽?!?/br> “嗯……謝謝?!彼穆曇糨p輕的,淚痕尚猶在。 “我往常夢魘之后會失魂落魄許久,今日聽著曲子,聞著香味,已經睡得很好了?!比绻麖乃烷_始做夢,掙扎了幾次也醒不過來算睡得好的話。 他想起軍醫曾說若培養一點閑情逸致,晚間可能不會夢魘連連,“回京后我請你私下出樓彈曲,你可不能漫天要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