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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張泰才終于明白一直以來隱隱的不安源于何處。 他早該料到,廢太子到底曾是太子,李覓教導出來的人又怎會真的如傳聞所說,病弱風流,一無是處。 “老夫敗了,敗得徹底!”張泰紅著眼,無望地喟嘆。 “當年老夫拼死把太子秘密帶出,此后便從未有半刻松懈,即使是太子死后,所有梁元暗線一朝潰散之時,也是我一人撐起大局,不想最終竟敗在當歸此藥……諷刺,真是諷刺呵!” 張泰臉色灰白如冬天的枯草,沒人能想到不到一個時辰前,他還是那個坐在桌邊最受人尊敬的那一個。 往往從未有過疏漏的人,最受不得打擊。 可陸析鈺只是愜意地瞇起眼,用最平靜的語氣再次問道:“所以燕吾的消息也是你們放出去的,是嗎?” 姜玖琢不忍再看,默不作聲地走了出去。 殺人誅心,身在其中者卻全然不知。 讓一個人崩潰后,還有什么想知道的不能知道呢? 院里很是安靜,仙氏兄妹倒在飯桌上,神志不清。 姜玖琢并不覺得奇怪,大抵是才娘下的手,和陸析鈺中的同一種迷藥。 站在門外的是顧易。 顧易見屋中終于有人出來,揮揮手:“二小姐,審完了?” 姜玖琢走上前:“你……和小七一起進來的?” 顧易打腫臉充胖子:“差不多吧,小七腳程快,我怕事情有變讓他先來了,我是和小姑奶奶交到好之后才來的?!?/br> 姜玖琢聽到紀煙被安置好,放下心來,才問:“你自己進來的?” 顧易這回說了實話:“廢了番力氣,這不是就來晚了……當然主要是和新上任的縣令通了氣,我這才能進來?!?/br> 姜玖琢驚訝地張口:“新上任的縣令?” “確實很難,但再難也沒有圣上辦不到的,”顧易拿出一道圣旨,“陸世子在半路上傳信回掖都請的旨,不過路途遙遠,今日才至?!?/br> 說完,他朝她身后努努下巴。 姜玖琢沒有過多思考的時間,身旁很快多了一個人,是陸析鈺。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些不敢同他說話。但沉默許久,她還是先開了口:“你猜錯了?!?/br> 陸析鈺不問內容,淡聲道:“是嗎?” 聽著他模棱兩可的回答,姜玖琢側頭:“如果仙瑤他們和張泰是一伙的,張泰為什么要迷暈他們?” 陸析鈺卻輕輕笑,問道:“如果他們不是一伙的,張泰為什么要迷暈他們?” 姜玖琢周身一顫。 是啊,以張泰的做派,大可以直接殺了他們,就像殺了禁衛和師爺那樣,何必這么麻煩? 她捏緊雙手,扭過了頭。 七月夜風吹來,悶熱得讓人難受。 方才從床上匆忙起身時袖子上被勾起了線,陸析鈺垂眼拉去麻布衣上的毛邊,抬手指了指姜玖琢的衣裳。 才要開口,姜玖琢卻好像沒注意到他,越過他的手往仙氏兄妹那里走去。 陸析鈺手微頓,跟上。 看著她將仙瑤扶起,他要接過人:“我來?!?/br> 姜玖琢手沒松:“你打算如何?” “綁起來,讓他帶回去?!标懳鲡曁裘?,指著顧易。 “但他們和那個人的事沒有關系?!苯磷潦∪チ搜辔岬拿?。 眾人都好奇安親王為何來到掖都,她不知道,可現在她知道了陸析鈺來的目的。 明明是多了解了他一點。 明明是走近了他一步,可又好像離得更遠了。 顧易在一邊看著,急忙一步跨到兩人中間,打哈哈般對姜玖琢道:“二小姐,他們怎么說也是前朝余黨?!?/br> “仙瑤沒有做過任何害我們的事,前朝百姓都能留,為何他們不能留?”姜玖琢反駁顧易。 雖只是住了幾天,可仙氏兄妹的為人,姜玖琢全都看在眼里。即便他們真的是梁元人,可他們和張泰不一樣。 陸析鈺又怎會不知,她還是想相信他們。 可他不信。 他推開顧易:“阿琢,不要將人想得這么好?!?/br> 姜玖琢迎著他的目光,上一次他們這般對峙不過今日下午。 她知道,她沒有立場干涉這些。 是她越界了。她覺得她是陸析鈺喜歡的人而不知不覺對他要求過多——沒有這樣的道理。 而且,她曾經親自看到過陸析鈺在峪谷關奄奄一息的樣子。見過那樣的他,她又怎么能忍心要他輕易放了其他人。 沉默半晌,姜玖琢靜靜地放下手。 顧易松了一大口氣,扶起仙朗要把人抬到外面備好的馬車中。 下一刻,陸析鈺卻抬手壓下了他:“你去幫小七把里面的人帶走吧?!?/br> 姜玖琢眼睫一顫。 顧易沒明白,指了指仙瑤和仙朗:“那這倆呢?” 陸析鈺垂下眼:“等他們醒來再說?!?/br> *** 小七下手把張泰和才娘打暈了過去。 顧易扛著張泰從屋子里出來,路過仙朗屋子時還鬼頭鬼腦地往里看。 小七狠狠拍了他一下:“你看什么呢?” “嘶!你這個小孩下手怎么沒輕沒重的!”顧易嘴里嚎著,眼睛卻沒離開仙朗的屋子,“你世子哥哥把人鎖進去了?!?/br> “鎖進去就鎖進去,你怎么老是大驚小怪的?”小孩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已經不記得剛剛和陸析鈺鬧脾氣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