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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活了太久太久,但裴念念覺得還是太短了,至少也得等到她長大才算好。 龍族的三百歲,等同于人間的十四歲。在剛剛及笄的年紀,裴念念決定快一點長大,于是她主動告訴爺爺,她想當龍王了,她愿意去洗禪。 三千多歲的老烏龜哭起來不是很好看,眼淚從那張滿是溝壑的臉上落下,爺爺渾濁的眼紅了又紅,總是淘氣驕縱的小公主突然長大,除了欣慰還摻雜了太多其他情緒,比如不舍。 第二天,爺爺就帶著念念來到了柳城,禪元寺的住持,年輕時與龜爺爺是同窗十載的好友,佛家豁達,即使知曉他并不是人類,老住持也一直將他引為好友知己。 老住持深得禪意,是通悟大道之人,念念的洗禪由他完成,也算是合情合理。 裴念念便是在這里遇見了陸子平。 陸子平是住持的最后一個弟子,他年齡雖小,卻極有天分,住持極為看重他,總將一些重要之事交予他做,比如接裴念念爺孫兩上山。 “所以裴念念就是龍女,這些泡泡里都是她的記憶!” 羅依依抬頭,播放完記憶的泡影飄到了枝頭,高高掛起。 她和薛洛坐在樹下,下一個泡泡落在她的掌心,接著灰色的光襲來,又一段記憶涌出。 “我就要他給我拿東西!” 裴念念掐著腰,指著正在給住持沏茶的人。 “念念!不許胡鬧!”爺爺按住她,卻是寵溺極了,“這孩子從小被我寵壞了,你可別見怪?!?/br> 老住持慈眉善目,和藹問她,“念念,你為何一定要讓他給你拿?” 裴念念脆生生地答:“全寺只有他與我都穿青色的衣裳?!?/br> 視角轉移,一身灰青粗布袍子的少年站在那兒,脊背如同青竹挺立,眉宇之間舒朗清俊,因為女孩的話微微紅了臉,漂亮的眼睛里有些驚慌。 “這不是慧智大師嗎?!”羅依依從背后升起一股寒意,“慧智就是陸子平!” 薛洛默然,對于裴念念和羅依依長相相似,他總覺得不爽,此刻死死盯著畫面中的人影走動。 記憶球中陸子平的頭微微垂了下去,原本茶水流下的弧度偏離了一些,濺了些水漬在桌上。 老住持仍在微笑看著裴念念。 裴念念穿了件嫩青色羅裙,像城堤抽條的柳枝,瞧著柔軟又漂亮,可抽在身上也會火辣辣的疼。 陸子平如今就覺著臉上像被這條柳枝輕抽了一鞭,寺中按衣服顏色區分僧人等級,青色是最低級的一層,全寺確實只有他一個剛入門的弟子了。 “還有別的原因嗎?”老住持聲音如沉穩鐘磬,平和撫慰。 裴念念聞言頑劣地笑了笑,“還有的,他長得最好看?!?/br> 眾人哄堂大笑,只有陸子平紅了臉,與一臉狡黠的裴念念四目相對。 “施主,您的房間到了?!?/br> 陸子平俯身,手腕與胸前的佛珠輕輕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這人跟個木頭似的,一點也不好玩兒?!迸崮钅钚χ扑?。 陸子平從未遇見這樣的女孩兒,無措地站在原地,呆呆說了句:“抱歉?!?/br> “真可愛!”裴念念笑得更開,像春日里的迎春花兒,“可你長得好看,我就愿意與你一塊兒玩。你明兒記得來喊我吃早食,不然我就與住持爺爺說你今晚偷吃了兩個雞蛋?!?/br> 陸子平漲紅了臉,“施主萬不可如此行事,出家人不打誑語,佛說——” “可我不是出家人,”裴念念打斷他,神氣十足,“我只是個小女子,聽不懂佛語,所以今后還得小和尚一同學習,才能讓佛法解我心中困惑?!?/br> 裴念念伸出手,在陸子平胸前戳了戳,“也方便還我一顆清明禪心,小和尚你說是不是?” 陸子平像是遇見了女妖怪,忙不迭后退兩步,把佛珠攥得緊緊,“施主所言有理,那小僧便去準備明日早課的事務了?!?/br> 他飛也似的逃走,留下月光里的裴念念樂得原地轉了兩個圈。 寺廟的清晨從鐘聲敲響開始,裴念念坐在早課的禪間里,瞧著人魚貫而來。 她搖搖頭,有些嫌棄,“這么多小禿驢老禿驢,竟沒有一個比小和尚好看的,真沒勁兒!” 有勁兒的陸子平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進了禪間,位置只剩了女妖怪裴念念身旁的一個,她像個小霸王坐在那兒,杏眼笑成小月亮,一眨不眨盯著他。 “小和尚,過來坐呀!”她沖他招手,瞳孔在熹微晨光里是通透的琥珀色。 眾人低低的議論很快被老住持壓下,木魚與低低的誦經聲漸漸淹沒人臉上的窘迫。 “小和尚!” 女孩壓低了聲音。 身旁的人沒有回應,合著眸子巋然不動。 裴念念被念得昏昏欲睡,以為這人沒有聽見,斜了身子,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和尚,你怎么不說話?” 陸子平好像成了漂亮的木雕,念念氣餒地坐正,百無聊賴地垂下頭。 好在起伏的梵音足夠綿密,沒有人看見漂亮的木雕眼睫顫抖,似欲飛的蝶翅,那雙干凈的眼掀開眸光,怯生生落在女孩睡紅的臉上。 “小和尚,你方才怎么不理我?”裴念念追出來,臉頰鼓鼓,是她方才偷吃了不知哪個倒霉禿驢的雞蛋。 強頂著周圍人探尋的目光,陸子平的臉再度升溫,“早課是肅穆之地,住持辛苦教學,不應辜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