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京小姐,好些了嗎?” 來人是天師府派來保護她的大天師之一,名叫程振洲,京窈也聽說過,他就是和自己曾經結伴同行過一段時間的那位小天師的大哥。 “已經好多了,麻煩你多跑一趟?!?nbsp; 畢竟人家的工作是保她免受妖物的傷害,用不著有個頭疼腦熱就要來噓寒問暖。 程振洲溫文爾雅道:“就算主顧之間不需要,身為朋友,也理應前來看望?!?/br> 京窈笑道:“我不是八年后的我,你還能把我當做朋友,多謝?!?/br> 程振洲搖頭:“不管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后,京小姐變化都不大,總是讓人欽佩的?!?/br> 京窈擺擺手:“不用給我戴高帽啦,我也算清楚我自己?!彼淖藨B還算輕松,但接下來的話卻著實耐人尋味:“程先生,你我其實都清楚這不是長久之計,我的時間總有一天還會倒退,二十四歲之前的我恐怕沒有那么好相與,或許您身為天師時不需要對我假以顏色,但如果是以朋友而言,請您到時候……只需保全自身就好?!?/br> 京窈低聲道:“我不愿意再連累朋友了?!?/br> 程振洲一怔,然后眉眼垂落,低嘆道:“世事難料,京小姐不需自責,我們道門講求自身的修行,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帥。靜則生慧,動則成昏。京小姐的慧根其實已經是佼佼者,只要擯棄雜念,我想你一定能擺脫當下的困境?!?/br> 京窈莞爾:“古往今來,你們道門能做到清靜無為的有幾人呢?” “寥寥無幾?!?/br> “我也只是蕓蕓眾生里平凡不過的人類罷了……”她話音未落,門就被推開,一個小炮彈撞到她懷里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軟聲道:“mama!” 京窈摸摸望月的腦袋,“和程叔叔問好?!?/br> “好……”望月面對別人的時候還是很靦腆,不怎么敢看程振洲。 就算知道他的靈魂是那蛇妖王,可面前的皮相是個再普通不顧的人類幼崽,只是想親近他的母親罷了。 程振洲了然,自己的修行也是不夠的,無法做到不動念,不生善惡。 “話說回來,其實我是信佛的?!本喝嗔巳嗤碌男∧?,笑著對程振洲說道。 程振洲無奈地笑了笑,還是順其自然吧。 “對了,程先生,我現在想找一個人,但我手里的情報網要么是我掌握不了的渠道,要么廢了大半,不知道天師府有什么……奇妙的法子,能讓我找到他呢?” 程振洲有些奇怪:“就算如此,用徐先生的勢力想找個人也是易如反掌吧?” “這個么?!本耗腿藢の兜匦ζ饋恚骸熬褪遣荒茏屗滥??!?/br> 程振洲沉吟道:“天師府找人也有辦法,但是需要被尋之人的生辰八字,姓名,最好有一件他曾經的貼身之物?!?/br> 他沒有問緣由,冒著可能得罪金主的風險也打算幫她。 可京窈卻嘆氣道:“這個么,名字應該是假的,生辰八字我也不清楚,貼身之物……似乎是弄丟了?!?/br> “……”程振洲無奈:“京小姐,畢竟我們也不是神仙?!?/br> 京窈忍俊不禁:“我也就是隨口一說,不用放在心上,我自己想辦法就好?!?/br> 她的壞習慣,看見正經人就想逗一逗,看他們破防總是格外有趣的樣子。 “好吧,不過這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的話,我會盡力幫你的?!?/br> 京窈的笑容慢慢收斂,模樣平淡,卻透出一股茫然:“重要么,談不上吧……只是希望我猜錯了?!?/br> 徐云深靠在門外沒有進去,只是目光沉如深海,慢慢匯聚起波濤。 *** “二爺,您說為什么家主突然又同意您去了叁小姐了呢?” 徐溫陽扣好袖口,平靜道:“為了鞏固他的謊言,我是不可或缺的一環?!?/br> 他望向鏡子里的自己,也算整潔有度。 可朝雨有些不忍,“……您真的打算被家主關一輩子嗎?” “或許?!?/br> “啥叫或許啊……” 徐溫陽笑道:“或許這就是這輩子最后一次見了吧?!?/br> 徐云深答應他,讓他在醫院的花園里見京窈最后一面。 他來到花園,果然遠遠地就看見坐在長凳上的京窈,一陣微風撩起她的長發,露出白玉無瑕的側臉,很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也是炎炎夏日,偶有一陣風,也是夾雜著熱浪與煩悶,可看見了她的臉,便一切的不如意都煙消云散了。 徐溫陽低頭笑了笑,然后抬步向她走去。 *** 京窈本來是帶望月來花園玩兒的,天太熱,她很想吃冰淇淋,但由于大病初愈被徐云深勒令不準碰冰的東西,還沒等她偷偷帶望月溜掉,就被徐云深抓了回來,只得在她怨念的眼神中目送那父子兩去吃冰淇淋了……居然丟下她一個人,果然男人不管幾歲,都是狗子。 微微嘆口氣,繼續坐著曬個早陽——好在上午十點的陽光,沒有那么毒辣。 “京窈,是你?” 她微微一愣,抬起頭看著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的高大人影,一時也是失神起來。 “你……” 徐溫陽只得裝作久別重逢后的樣子,“好久不見,剛才遠遠地望見你,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br> “是好久不見?!本翰[瞇眼睛,覺得陽光還是刺眼了些。 徐溫陽微微一笑,眉眼處帶著幾分歉意:“抱歉,當年不辭而別,我父親還對你說了那種話?!?/br> “嗯,你是該抱歉,我也沒有原諒你的打算?!本和嵬犷^,打量著他的神情,突然笑道:“怎么,你好像對我這么說沒有半點意外的樣子呢?!?/br> 徐溫陽見她額角出了層薄汗,微微向左移了步子,替她遮住了些陽光,低聲道:“你討厭我,也是理所應當的?!?/br> 京窈輕哼,他擋住了陽光,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光線,便靜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不討厭你,從來沒有?!?/br> 徐溫陽失語一般,然后釋然道:“是嗎?那就好?!?/br> 京窈往后靠了靠,看似輕松地問他:“你來醫院做什么?!?/br> “看我妻子,她住院了?!?/br> “你結婚了?” 徐溫陽點點頭,露出無名指上的戒指。 京窈了然,卻嘁了一聲:“居然背著生病的老婆在這里和初戀見面,你是人嘛?!比缓笥中÷曕洁斓溃骸安贿^我也差不多,背著老公和兒子……” 徐溫陽明知故問道:“你也成家了嗎?” 輪到京窈點頭,“還有一個兒子呢?!彼πΓ骸安贿^可以說跟我有關系,又沒關系?!?/br> “那挺不錯的?!?/br> 說罷兩人都沉默了一時,京窈是不知道還能說什么,而徐溫陽則不敢再開口。 再多說些什么,他怕自己平和的面目便無法再偽裝下去。 徐溫陽往后退了半步,看著她依然自在清醒的目光,只覺得自己形容狼狽。 “那,再見了?!?/br> “嗯?!本鹤匀徊粫炝?,目送他轉過身,慢慢走遠。 她沒有問他到底是不是申君。 既然主動選擇來了斷,便是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吧。 京窈抬頭望向再沒有任何遮蔽的陽光,“真是的,演技這么爛,還敢學人家揮劍斷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