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擊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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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的行頭顯然是經過一番精心整理的,從上到下都透出王者之氣。他騎著一匹渾身上下沒有半點雜色的白龍駒,大約三歲口,和主人一樣干凈利落。與戰馬毛色相襯的是一身亮銀軟甲,每一片甲葉都剛剛擦試過,纖塵不染。鎧甲之上是一頂爛銀翹沿護耳盔,兩側有金絲與綠翠點綴。頭盔之后則是一襲白色蘇綢披風,行進間飛舞飄搖,猶如疊浪。 比起李密,旭子的打扮看上去就寒酸了許多。他依舊穿著當年唐公贈送的那襲鑌鐵黑鎧,很多地方已經破損了,修補的痕跡十分明顯。特別是被遠處的李密一襯托,愈發顯得扎眼。比鎧甲上補丁還扎眼的是他臉上叢生的胡須與額頭下略帶倦意的雙眉,看上去就像好些天沒梳洗過,透著股說不出的疲憊。 兩個人在烏云下慢慢靠近,黑白分明。敵我雙方數萬道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突然間,眾將士的目光熱切起來,帶上了幾分欣賞。這些欣賞不是給旭子的,因為他的舉止素來與高貴無緣。 萬眾矚目之下,李密大氣地拱手,笑著向自己的敵人問候:“黎陽一別,不覺兩年有余,韋城侯別來無恙乎?” 灑脫、高貴、彬彬有禮,即便以丈母娘挑女婿的目光,也不能從李密的舉止當中挑出半分暇癖來。這種多年養成的氣質曾為其贏得了無數英雄的好感,偏偏今天有人不識相,回答的話語和身上的鐵甲一樣冷硬如冰。 “煩勞李寨主惦記著,截至今日之前,我一直很好!”李旭在馬上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截至到今日?”李密皺了皺眉,很快又還以燦爛的微笑,“韋城侯真會說笑話,莫非是李某的出現令人感到不舒服么?” 他能聽出對方話中的挑釁意味,換做自己身處二十倍的敵軍包圍中,也未必能高興得起來。但李密不想計較這些末節,對方是員天下少有的良將,能收服他,不但可以示徐茂功于恩,而且對將來的大業甚有裨益。 “我是朝廷命官,你是流寇,官兵見到流寇,難道還該笑臉相迎么?”李旭的回答言簡意賅。他本來是不是個油嘴滑舌之輩,可不知道為什么原因,從見到李密那一刻起,就不打算假以辭色。對方說話越是客氣,他越不想按常理與之交談。 “可李某從來沒把將軍當過敵人,相反,心中卻十分渴望與將軍結交?!崩蠲艿暮B功夫非常到家,任旭子怎樣張口寨主,閉口流寇,臉上都不帶半分不悅。 “從第一次見到你,我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眲e人投之以桃李,旭子還之以刀矛。 感覺到對方話中的濃烈殺氣,李密笑著搖頭,“李將軍何出此言?據密所知,你我這不過是第二次相見,又怎會結仇呢?當日黎陽城下,你我各為其主,只有公怨,沒有私仇。今日,亦是如此!”說到這兒,李密帶住坐騎,回頭向身后的大軍指了指。山坡下,兩萬五千余將士搖旗吶喊,喧囂聲瞬間壓過了天邊滾過來的驚雷。 仿佛事先有默契般,李旭亦帶住了坐騎?!安畈贿^剛好一百步!”他心中估算,抬頭看了看頭上翻滾的烏云,又感覺了一下頭盔外的風力和風向,笑了笑,回答?!罢\如寨主所言,你我之間的確沒什么私人恩怨,但談交情么,也的確談不上!李寨主今日找我到底什么事,請盡管直說。天要下雨了,我和弟兄們得抓緊時間趕路!” “這家伙真是油鹽不進!”見拉攏和威脅兩種手段都沒有起到多大效果,李密清了清嗓子,準備長篇大論。眼下還不是立刻翻臉的時候,他麾下的弟兄剛經過一場急行軍,需要時間恢復體力。趁這個機會,他也剛好展示一下自己身為人主的氣度與口才。 “莫非時到今日,李將軍還看不清天下大勢么?大隋朝氣運已絕,各地烽煙四起,英雄豪杰不趁此刻擇侍明主,博取功名…….” “天下大勢是什么,我的確看不清楚!”李旭將聲音猛然提高,打斷了對方的喋喋不休?!暗俦劫\,卻是從古至今的公理!” “大隋朝政煩賦重,喪盡天下民心!”饒是涵養過人,李密亦有些憋不住怒氣了,大聲斷喝。 “大隋朝為政如何,卻不應由你李密來說?!币妼Ψ介_始動怒,旭子臉上的表情反倒怡然起來,笑了笑,淡淡地提醒道:“李寨主別忘了,你生來就是蒲山公,朝廷收上來的財賦,你分得不比任何人少!”他指指李密身上的光鮮衣甲,又指指其胯下價值千貫的寶馬良駒,“若非如此,你手中的錢財由何而來?” “你!”李密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弟兄,猛然間覺得有些心浮氣燥,“密早已散盡家財,以求安定天下!” “是為了求安定天下啊,還是為求更多的富貴榮華?如果李某沒記錯的話,眼下時局之所以不堪如此,正是拜你勾結高麗人謀反所致吧!”旭子聳聳肩膀,字字如刀。徐茂功造反,他可以理解。謝映登加入瓦崗,他也能猜到其中理由。唯獨李密,在他心中永遠是叛逆。無對方說出多少理由,都不能讓他的看法改變分毫。 “李將軍不為自己的前程著想,難道還不為身后的弟兄們好好想一想?”李密終于放棄了徒勞的勸說,開始**裸的威脅。 “我的兄弟們想什么,你一個山賊怎么會理解?”李旭放聲大笑,聲音中帶著說不出輕蔑?;剡^頭,他向羅士信等人高聲喊道:“弟兄們,告訴李大寨主,咱們來這里干什么來了!” “還干什么,剿匪唄!”羅士信聽李旭左一個寨主,又一個山賊罵得實在有趣,笑了笑,順口回答。 “剿匪!”“剿匪!”“剿匪!”剛剛養好傷歸隊沒多久的校尉張宏唯恐天下不亂,舉起刀來高呼。 “剿匪!”“剿匪!”“剿匪!”一千五百名騎兵同聲吶喊,氣沖霄漢。 山坡下的豪杰們不明所以,陣腳剎那間又是一亂。待從震驚中醒悟過來,不由得一個個又羞又氣,亂紛紛的回罵道:“不知道死活的東西,蒲山公不要理他,咱們刀下見真章!” “蒲山公回來,待弟兄們拿下他千刀萬剮!”齊國遠對李旭的恨意最重,跳著腳,大喊。 “你可聽清楚了,李寨主?你麾下的弟兄,好像也不愿意咱們兩個交朋友呢!”在一片憤怒的目光中,李旭微笑著問。這一刻,他身上終于有了幾分為將者的風度,鎮定,從容,榮辱不驚。 剎那間,李密的臉完全漲成了青黑色,與他身上的銀甲白袍絕不相配,“既然如此,密亦再無話可說!”他恨恨地丟下一句話,用力撥轉馬頭。 “戰斗已經開始了,不是么?”帶著幾分調侃的味道話從背后傳來,氣得李密兩眼冒火星?!按巳撕喼笔莻€無賴!”他恨恨地想,“我居然想跟無賴講道理!真是傻透了!” 憤怒、懊悔、仇恨等種種感覺瞬間涌遍了他的全身,唯獨失去的是對敵人的警惕。忽然,李密醒悟到對方今天的行為有些蹊蹺,“此子不是個粗鄙之輩”他詫異地想到,然后聽到半空中傳來一道尖銳的呼嘯聲。 “密公快彎腰!”與此同時,吳黑闥在人群中大喝。李密自幼練武,身手自是不俗。聞聲快速屈身,將胸口死死地貼在了馬脖子上。就在他的下巴與馬鬃接觸的那一刻,后背上亦有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將其向前猛地一推,半個身子推落到馬下。 受了驚的白龍駒厲聲長嘶,加快速度,沖向自家軍陣??蓱z李密一只腳掛在馬鐙之內,另半個身子拖在塵埃之中,想站站不起來,想倒又倒不下去,被戰馬拖著在地面上刮刮蹭蹭,留下一片鮮紅痕跡。 剎那間,整個戰場上的人都楞住了。沒人想到李旭的箭法這么準,更沒人想到名滿天下的李郎將居然學會了背后偷襲。眾豪杰看著李密被白馬拖著在地上**掙扎,一時卻想不出援救的辦法。直到看見旭子將第二支箭搭在了弓弦上,才大吼著撲向李密。 “賊人休傷我主!”吳黑闥快馬上前,凌空擲出一記飛叉。雙方距離相隔太遠,他的叉不是擲向旭子,而是擲向拖著李密狂奔的白馬。白龍駒瞬間一個人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轟然栽倒,翻滾向前。 “啪!”第二支羽箭擦著李密的脖頸飛過,將已經沾滿了泥漿的白袍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旭子輕吸了口氣,穩住心神,將第三支白羽搭上弓弦。戰機稍縱即逝,他顧不上再去考慮李密的死活,用左手食指微微調整了一下破甲錐的高度,右手猛然松開。長箭在空中畫出了條堪稱完美的軌跡,直奔吳黑闥的前胸。 已經吃過一次大虧的吳黑闥雖然急著救李密,卻也沒忽略對旭子的防備。聽到周圍有人驚呼,立刻來了個鐙里藏身。羽箭貼著他的身體飛過,射進其身后另一名將領的胸口。那名將領驚詫地看著沒入皮甲數寸的箭桿,嘴巴張了張,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去。 “卑鄙無恥!”吳黑闥真后悔自己當日對旭子手下留情。李密是他們這些人的頭領,如果李密陣亡了,瓦崗山上將再無他們這伙人立足之地。沒等他將身體從馬腹下直起來,又是一陣驚呼聲響起。疾馳中的戰馬猛然前仆,將吳黑闥遠遠地甩了出去。 李旭彎弓搭箭,再度瞄向牛進達。深知對方厲害的老??焖倥e起一個皮盾,擋住了凌空飛來的羽箭?!安灰?,下馬保護密公!”他聲嘶力竭地喊。緊跟著,棄馬騰身,如一頭鷂子般撲在了李密身上。 此刻的瓦崗軍怎還顧得上陣型完整,無論是程知節、單雄信統領的內軍將士,還是王當仁、李公逸、張遷、項釗等人統領的外軍嘍啰,全都不顧一切地向李密落馬的地方沖來。雖然其中很多將領,如謝映登、程知節等人心中明白李密實際上沒什么真本事,他的成就完全靠的是借勢而上,依靠瓦崗軍本部人馬來號令群雄,反過頭又憑借群雄的擁戴來謀取瓦崗權柄。但此刻李密不能死,因為失去了他,已經付出了很大代價的瓦崗聯軍必將分崩離析。 敵軍一動,羅士信立刻帶著郡兵們沖下了土丘。平緩的斜坡剛好讓戰馬得以充分加速,馬蹄聲砸得地動山搖?!案罾蠲艿哪X袋!”一邊沖,羅士信一邊大叫?!案罾蠲艿哪X袋!”弟兄們狂喊著回應,熱血沸騰,心神激蕩,根本不在乎眼前圍上來的流寇數量有多少。 面對流寇,郡兵們有以一當百的信心。當初大伙擊潰郭方預十萬人,也不過動用了千余騎。今天的敵軍還不到三萬,而自己這邊的兄弟卻“高達”一千五百人。更何況敵將已經落馬,敵陣已經混亂,疏于訓練的敵軍連基本的羽箭攔截都做不到。 房彥藻、張亮等人被突然變化的局勢嚇得魂飛魄散,不顧一切地吹響號角,命令各路兵馬快速向中軍靠攏?!皢瑷D―嗚嗚――嗚嗚”凄厲的角聲如同瀕危的野獸所發出的哀鳴,聽得人心驚膽戰。有些膽小的嘍啰聽在耳朵里,腳步非但沒有加快,反而本能地緩了下來,一雙眼睛也開始四下里逡巡。 瓦崗軍本部兵馬距離李密落馬之處還有五十余步,羅士信的馬頭已經越過了李旭。當先五百余騎放平馬槊,將四尺余長的鋒刃對準了牛進達等人所在?!皻⒗蠲?!”羅士信大喊,狠狠磕打了兩下馬肚子,將馬速壓榨到極限?!皻⒗蠲?!”弟兄們狂呼,如癡如醉。 牛進達見勢不妙,立刻將昏迷不醒的李密背到了身上?!按钊藟?!”他大聲命令,同時邁開雙腿,以全身的力氣朝中軍方向逃竄。百余名心腹死士舉起兵器,怒吼著擋在了羅士信的必經之路上。 他們首先面對的是一輪急射,與大隊人馬匯合的旭子帶著另外一千名弟兄,將羽箭擦著羅士信等人的頭頂射了過去。這是他們在一起演練過多次的戰術,配合起來毫厘不差。李密的心腹死士們如暴雨打過的麥子般四下搖晃,轟然而散。就在他們倒下的一瞬間,羅士信的馬蹄從他們的身體上踏了過去。 “所有騎馬的人跟我上!”側翼殺過來的程知節也急了,怒吼了一句,提槊直取羅士信。中途改變方向的他無法隨心所欲地提高馬速,瓦崗軍各部還沒有完全整合,總是有沖上前或敗下陣的士卒擋住他的去路。幾乎是眼睜睜地,程知節看到羅士信的戰馬在自己面前二十步左右的距離上直沖而過,踏著弟兄們的血跡,追向倉惶后撤的牛進達。 在牛進達和喝令下,不斷有死士向羅士信馬前猛撲。但已經沖起了速度的騎兵豈是個別勇敢者所能阻攔?,每一伙人撲上去,只是給羅士信的槊尖添一抹血跡而已。五百騎兵像一把巨大的砍刀一般將李密的中軍砍出了一條口子,所過之處,尸橫遍野。 騎兵的推進速度過快,失去主帥的瓦崗軍號令混亂,根本來不及組織槍陣阻攔。而對付騎兵的另一個有效招術羽箭覆蓋也無法使用,羅士信所部五百余人已經深深地推進到瓦崗軍中央,緊追著被死士背在背上的李密和吳黑闥,如蛆附骨。唯一有實力攔住他的瓦崗軍此刻反而被他們甩在了身后,氣得大呼小叫,卻無可奈何。 戰場上的形勢亂成了一鍋粥,羅士信帶領的騎兵追殺李密,程知節和單雄信帶領著瓦崗內軍追殺羅士信。而素有能謀善斷之名的房彥藻等人亦驚惶失措,只顧著保護李密急退。核心之外的王當仁、李公逸等將更是慌張,他們距離遠,根本不清楚李密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由上到下軍心浮動,大小嘍啰亂作一團。 “今天這仗要輸!”追了百余步后,程知節猛然意識到局勢已經失控。大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羅士信身上,根本沒人留意李旭的動向。而羅士信所部不過五百,而敵軍的另一頭老虎李仲堅還率領著一千多名武裝到牙齒的騎兵。 那才是真正的殺招,程知節在馬背上猛然回頭。他看見李旭在斜前方百余步外收弓,抽刀,旋風般沖進了王當仁的軍陣里。 剎那間,王當仁的大旗轟然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