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女 第1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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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無窮看看木博士,再看看元婦德,又聽元婦德道: “科舉,一國之基,一人之梯,你剛見了有人為考科舉而破門舍家,竟不知自己也將自己困了起來?” …… 整個北疆正因一個月后的第一場科舉而震動不休,北疆十余州的刺史連著民政八部的部長、監察司司長等二十多人被衛薔摁在了麟州一處院子里。 幾天下來,人人的面上都多了幾分不見天日的憔悴之色。 房云卿、李若靈寶、鄭蘭娘連同三名文書,公人輪番做會議記錄,炭筆、毛筆直接寫禿了幾支,熬到今日也都面帶菜色。 院中只有一人還神采奕奕,就是北疆之主衛薔衛元帥。 “好了,我們差不多把開會之前說的事都討論完了,我再總結一遍,大家就可以散了?!?/br> 聽見她這么說,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松,接著又是一緊。 “第一件事,蠻族迭剌部在冬天時占下了海東國鄚頡、鐵利一帶,很可能沿著太白山南下攻打海東國龍泉、顯德,進而占領整個海東國,我們不能坐視蠻族坐大,今年我們春天我們要繼續往白山黑水處推進,一面幫助海東國對抗蠻族,一面北上,消滅胡度堇殘部。一應人員調派都要跟上,我們之前打了蠻族,打了奚人,以后我們還要面對靺鞨和室韋?!?/br> 衛薔看向新任營州刺史陳窈兒,朝廷已經正式承認了她的刺史之職。 月余不見,陳窈兒比從前又沉穩了許多,她應聲道:“元帥放心,我們一直在搜集資料,為治理東北做準備?!?/br> 衛薔點了點頭: “第二件事,科舉,北疆的五處考場,所在各州要做好準備,昨日光麟州一地就有四百多人報名參加科舉,整個北疆兩三千人肯定有的,吃喝住宿,筆墨紙硯,還有試卷保密,不能有絲毫差錯。財部、教部、各州縣府衙,哪里出了問題,哪里來與我交代?!?/br> “第三件事,北疆這兩年幼童更多了,長孫刺史去年在朔州織造坊試行的托育院不錯,一歲半的孩子就能送進去,也能讓父母安心,今年朔州的托育院推行道朔州的礦山、州縣民政,你們其他州派人去學學,也在各處推行?!?/br> 長孫琴拿起筆,看了眼自己對面坐著的賀詠歸,這件事本不至于排到第三,元帥怕是對女子為官者數量下降一事還是心有不滿。 “第四件事,女子產育耽誤差事一事,各州回去查清之后給我報上來,是否有左遷的,去職的,減俸的,一樁一件都要查清楚,柳總司,此事我交給你,左遷去職之后的原職給了是誰,去職是誰在辦的,左遷是誰應允的,減俸是州縣衙門還是各級財部提的,其中是否有徇私枉法、任人唯親、因私廢公、蓄意報復……一個月內,各州情況我要知道的清清楚楚?!?/br> 監察司總司長柳新絮道:“是,元帥,監察司上下各處定會將此事做好,也會趁機自查自糾?!?/br> 這下不止長孫琴,其他人也都看向賀詠歸,連著兩件事都是與女子從政從業相關,光看元帥此時的態度,與當年查定遠軍軍需貪腐一事也差不多了。 賀詠歸之前還算坦然,他自認自己是秉公辦事,在此事上最多是疏忽,可看元帥這一查到底之勢,他心中也不禁慌了起來,云州這兩年升遷調度之事數不勝數,但凡查出幾件,他就要擔下大干系。 沐著其他人的眉目刀劍,他微微低下了頭。 “第五件事,與烏護的財貨貿易已經進行了五六年,數字也差不多穩定了下來,從去年開始烏護的世家越發奢靡,只怕變亂也在這一兩年間,我們要盡快與他們換來更多的馬匹?!?/br> “第六件事還是財貨往來,各個世家雖然在朝中受阻,被掏空了錢庫,棉布棉花卻在中原賣得極好,今年依然要多建織造坊,多種棉花,我們要用棉花換來良種、糧食、豬牛、還有與烏護交易的絲帛瓷器,這條路決不能斷?!?/br> …… “第十二件事,在麟州試營酒坊酒肆,制酒法我們是有的,不需要玉燒春和玉燒清,只要最尋常的粟酒、麥酒,暫定為酒水官營,平價限量,官吏和軍中依然禁酒,私釀不差,私賣嚴懲,若是半年內做得還好,就在各州推行?!?/br> 糧食夠吃了,搞酒給百姓喝,衛薔也算是有了底氣。 葉嫵兒臉上掛著笑,麟州州府又多了一個生財之法,往外修路之事也能推進得更快一些。 …… 連著七八日的會,最后總結也得足足說上大半日,衛薔喝了三壺放溫了的白水,已經交代了八十多件事。 “第八十七件事是各地礦山開采揚塵擾民之事,各州府新建護林隊,要在礦山與民宅之間多種些果樹之類,這件事年底也要報上數來。好了,說完了?!?/br> 除了衛薔之外,所有人都兩眼發直長出一口氣,這般一匯總,他們才驚覺這幾日居然已經議定了諸多事項。 每年這么累一次,這么多年,還是習慣不了。 今年還是比往年要好些的,被崔瑤教過的衛清歌早早準備好了飯菜,趁著終于結束,連忙招呼他們用飯。 衛薔又喝了一杯水,她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講了一半就已經站了起來。 將厚厚的一摞紙收起來,她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賀詠歸。 “賀刺史,怎么不去吃飯?” “元帥,我覺得自己應請罪?!辟R詠歸低頭說道,“您一說我才想明白,女子下而男子上,數量如此之多,占比如此之高,其中不可能沒有枉法徇私之舉?!?/br> 第122章 論心 “還是從一開始,你的目之所及,…… “請罪?”衛薔笑了笑,“清歌昨日帶人撈了魚要給你們做鮮魚鲙,要是放涼了可就可惜了,先吃再說吧?!?/br> 賀詠歸低著頭,跟著衛薔到了院中。 院中眾人正等著衛薔吃飯,看見賀詠歸低眉耷眼地跟在后面,一群聰明人哪有不明白的?都不說話,等著衛薔端了飯帶著賀詠歸去了一旁屋中。 長孫琴閉著嘴對著葉嫵兒眨眨眼,葉嫵兒低聲道:“你別以為咱們就沒事了,回去便立刻自查,元帥把賀錦鯉逼到這個地步,何嘗不是在殺雞儆猴?” 晏青紅的年紀比她們兩個大些,看著那關上的房門,笑著說:“有些人生來就是結黨才能活,從前是同鄉、同科、同年,現在倒好,同是男人也能彼此勾結?!?/br> “晏刺史,你這話就本末倒置了?!闭舫鰜淼孽r魚鲙鮮嫩無比,坐在石桌前的陳窈兒三兩口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魚,又將蒸餅撕開浸在了魚湯里,“三皇五帝以來,男子站堂上,女子困宅中,您不會以為天下各處古往今來都是北疆吧?于一些男子而言,女子自己走到了他們面前都是冒犯,又如何能愿見女子為官?這些人單打獨斗難敵北疆鐵律,自然要抱團以成事?!?/br> 葉嫵兒笑著在陳窈兒的身旁坐下,也學著她的樣子撕開了蒸餅:“陳刺史開口就是三皇五帝,倒說得咱們這些為官的女人成了男人們亙古未有的rou中刺眼中釘?!?/br> 她是在說笑,一抬眼卻見陳窈兒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葉刺史,難道你我不是嗎?” 長孫琴對晏青紅說:“晏刺史,你從前那身后的小尾巴,如今不僅能牧守一方,說話說話行事仿佛都帶雷霆之勢呢?!?/br> 陳窈兒跟在晏青紅身邊一路做到了檀州民部的部長一職,后來因為安民之策行之有效,被衛薔看重,直接擢升到了北疆民部,后又轉調財部,猶如一塊璞玉精細雕琢了數年,才放去了營州。 長孫琴她從前是晏青紅身后的小尾巴,也算貼切。 晏青紅看看陳窈兒,笑著說:“我怎么聽出了長孫刺史話中有酸意?你們也都牧守一方這許多年,怎么不像我一般能看著從前一棵小樹如今枝葉參天???” 各人盤中除了蒸鮮魚鲙之外,還有一道菘菜燴豬腿rou,一道平州海米小火燉的蘆菔湯,陳窈兒將自己的那碗湯放在了晏青紅的面前。 晏青紅又是一笑:“這么多年了你還記得我喜歡喝這個?” 她也沒客氣,直接接過來喝了。 喝完,她對陳窈兒說:“眼中釘也罷,rou中刺也罷,你我身前有天下第一兇刀,破迷障,碎鐵壁,乃古今大幸,我們只管各司其職將各自之路走好,才是應有之道?!?/br> 天下第一兇刀。 其他幾位女刺史不約而同抬頭看向了緊閉的房門。 破迷障,碎鐵壁,硬生生開出了一條路的人…… “忙了這許多日,好不容易有一頓好魚好rou好飯食,偏偏跟元帥同坐的是那個賀錦鯉?!比~嫵兒在心里又給賀詠歸狠狠記了一筆。 被人惦記的賀詠歸食不知味,他剛剛說要請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看看衛薔吃魚,他反復猶豫,連塞進嘴里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錦鯉,你這個稱呼,除了燕歌的名字之外,算是顧予歌給北疆人起的第一個綽號。我記得那時候我回麟州之后傷勢反復,給她寫信也無什么好事可講,就把你大難不死之事告訴了她,她說世上總有人集運氣之所成,是錦鯉成了人形,我身邊多幾個這樣的人,傷說不定就能好的快些,也就是那時候起,嫵兒師姐就叫你賀錦鯉……其實人之名姓得于祖輩,誰會愿意被人以綽號稱呼呢?尤其是你本就有官身,年紀又比旁人大些……你被人喚了這么多年錦鯉,是你的溫善良愿?!?/br> 嘴里塞著一口蒸餅,賀詠歸喉嚨里哽了一下。 衛薔說完,又吃了一口菘菜燒豬rou。 “這些日子,每天都有人找我替你求情。除了韋老,連長孫琴和嫵兒師姐也來找我,你為何被叫了這么多年錦鯉,還是我師姐她提醒我的?!?/br> 終于強咽下嘴里的蒸餅,賀詠歸面前多了一盞水。 “賀刺史,你可愿信?無論是朔州刺史長孫琴,還是麟州刺史葉嫵兒,還是我今天要與你說的話,其中一絲私怨也無?!?/br> 賀詠歸“咚咚”喝下盞中水,抬頭道: “元帥,您十數年來信我,將云州上下托付,我也知道,無論我口中如何說著肝腦涂地以報知遇之恩,終究比不上您予我這份信任?!?/br> “好,你這話我也信?!?/br> 衛薔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仿佛從放下筷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絕不會徇私的北疆之主。 “云州刺史賀詠歸,你以為北疆使女子可為官,是為什么?” 賀詠歸端坐在桌案對面,沉聲答道:“回元帥話,女子可為官是因《北疆安民法》,《安民法》總綱第一條,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人人可得田,人人可從軍,人人可讀書,人人可為官,務必使勞有所償,功有所賞,令行禁止,法度可依。從乾元十五年您頒此法,增刪重整六次,此條從未改過?!?/br> “云州刺史賀詠歸,你以為此條如何?” “回元帥話,此條為上善之政,安民之基,當萬世流傳,十數年來我無一日不心懷此念?!?/br> “可在你的心里,此話的意思是,人人可得田,人人可從軍,人人可讀書,人人可為官,可若是女子為不了官,那也是無傷大雅之事,務必使勞有所償,功有所賞,可女子的功勞實在微末,令行禁止,不讓女子為官不算違令,法度可依,法度種種皆要費心,女子為官之比,省了便省了?!?/br> 窗外有光斜照而入,照在衛薔的半邊身子上。 她看著賀詠歸:“才十幾年,這話在你心中怎么就變了模樣?還是從一開始,你的目之所及,就沒有看向那些為北疆流汗流血的女人?” 賀詠歸自覺北疆官吏調度之事自己無可辯駁,低下頭道:“元帥,最初見到你與一眾女兵女將,我時時驚嘆世上女子與我從來所想的不同,后來與女子共事,我也并無抗拒之心,若說我最初就沒看見女人的辛苦,我是絕不肯認的?!?/br> 雙手放在腿上,賀詠歸幾番想要將手攥成拳又松開。 旁人見他,覺得他是云州刺史,定遠麾下最老的一代牧守之臣,可在衛薔的面前,賀詠歸一直知道自己是誰。 他永遠是那個死里逃生茫然不知所措的失城縣令,他被掛在定襄縣的城墻上,看著蠻族屠戮凌虐他治下的百姓。 在定遠公的手下,他并未因自己的權柄而自滿過,他不求財不求利,甚至也不求名,十幾年來閉上眼睛,他都能看見那些死在他面前的百姓,唯一能讓他稍得解脫的,是當年那個抱著鐵盔進了帳篷的清瘦少女。 “聽說你從前是個縣官,可知如何組織百姓種地?” 他自然是知道的。 也因此,他沒有死在那些被冤魂糾纏的夜里,有活著的人在等著他去做事,他不能為死去的人贖罪。 明明是這樣的,最初,明明是這樣的。 當年的少女長大了,一雙眼眸似乎看透了他的心:“可你終究是變了,賀刺史,你不知不覺,將一些人放在了一些人和事的后面,且不以為錯?!?/br> 賀詠歸艱難萬分地點頭,從椅子上跌跪到地上:“元帥,是我錯了,從我不知自己錯了的那一日起我已經大錯特錯,我自請免去云州刺史一職,只求您別讓我再無事可做,若諸事清查之后判我有罪,我愿去礦山效力,若是僥幸無罪,我自請去田間做一教授種田之法的小吏……” “賀刺史,不必如此?!?/br> 衛薔站起來,繞過桌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將他從地上拖拽了起來。 “事情還沒查清,我們今日所說,不過是幫你自省自認,事情到底如何,還要看調查的結果?!?/br> 還沒等賀詠歸心頭沉痛稍解,衛薔將手撐在桌案上,面上有些微淺笑。 “待查清其中盤根錯節,賀刺史,北疆的云州在你的治下生出了虬結難解的一張網,你怎能將這網留給其他人呢?” 賀詠歸看著衛薔的側臉。 耳中聽見她徐徐說道: “三個月內,你如何讓這網生出來的,便如何將它連根拔起?!?/br> 中年男人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