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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衛家女在線閱讀 - 衛家女 第105節

衛家女 第105節

    “是?!?/br>
    “唉,也算是喜事?!毙l薔如此說道,“年近八十安然逝于榻上,多少人求之不得,李幕那性子知道了怕是也要高興?!?/br>
    見衛薔并未難過,衛清歌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這樣一來,當日為了掩護我脫身而死的七個同袍,我只要再將韓壯威的兒子供到成人,就算是還完賬了?!?/br>
    說起韓壯威的兒子,一旁的衛雨歌撅了下嘴:“家主,當初韓隊長是個絕好的人,可他那兒子……我總覺得被韓隊長的兄弟給教壞了?!?/br>
    衛薔放下手看向衛雨歌:“這話從何而來?”

    十四五的小姑娘表情有些為難:“我也是聽來給家主送東西的阿婆們說的,她們說韓孝初在學里不服管教,教授稍有指責,他就說自己的阿父救了國公的命,國公是要將他當親子養的?!?/br>
    “嗯?這是上趕著要給我做兒子?”衛薔笑了。

    既然已經開了口,衛雨歌干脆將話一通都說了:“其實這事去年我就聽說了,那時候家主在勝州,后來看你又睡不著了,我就一直沒說,我們去送東西的時候那個韓孝初看著還挺有樣子的,可說他跋扈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新歌在州學里都聽說了?!?/br>
    韓孝初說出這種話,他們這些被家主養大的孩子心中自然狠狠記著,他們這些“歌”有了家主的姓,有了顧師的名,在外面為人處世都低著頭,生怕帶累了家主的名聲,憑什么他韓孝初就敢踩著家主的名聲逞自己的威風?

    只是因他父親對家主有恩,他們才一直把這事憋在心里。

    衛薔嘆了口氣:“貪慕權勢,人之常情,經歷些世事就好了?!?/br>
    聽家主這么說,衛雨歌還以為衛薔不想追究此事,頭都低了下去。

    卻被人彈了下腦袋,抱著腦袋抬起頭,衛雨歌看見自己家主在笑:

    “他也是十四五歲孩子了,怎么也該經些事,你寫一張告示貼在他那縣學門口,上面寫清楚,他是父親曾經替我而死,我養他到十八歲是為了讓他父親安心,望縣學對烈士之子嚴加管教,再培養出一個為北疆舍生忘死的英雄人物,別讓我失望?!?/br>
    衛雨歌聽著聽著眼睛就亮了,到最后幾乎歡天喜地,連忙說:“好好,這事我立刻就去做了?!?/br>
    衛薔看了眼天色,自己將身上外袍脫了換回原來的青黑棉袍,又拿起了一旁的大氅,說道:“我今日要去韋家,晚些才能回來?!?/br>
    “是,家主安心,家里我定照顧得好?!毙l雨歌亦步亦趨跟在衛薔后面,像個小鴨子似的,此時的她不管衛薔說什么都能應了。

    “也不要只照顧家里,開年我還等你州學入學給我拿了第一回 來呢?!?/br>
    聽到這個,衛雨歌的腦袋頓時靈醒了不少,好歹沒有連聲應下。

    讓她給家主看門,看雞,抽鷹,她自然愿意,讀書嘛……為什么她的家主要對一個一心只想從軍的小丫頭要求這么高呢?

    兩個小姑娘一路送家主到了門外,看著她快步遠去,衛雨歌的耳朵被揪了起來。

    “清、清歌!”

    “區區一個不長腦子的小孩兒,你也敢讓家主勞心?不說你,還在讀書的新歌,月哥哪個不能將他整治得服服帖帖?你就非要家主再勞心一次!”

    衛雨歌生了副乖巧樣貌,也是個淘氣的,還在國公府門口呢,她腳一軟就要往地上坐,嘴里嚶嚶噫噫地說:“再怎么說那也是韓隊長的遺孤,哪有我們私下處置的道理?總是要跟家主說一聲的呀!”

    這話也有理,衛清歌松了手。

    衛雨歌揉著耳朵撅起了嘴,她是衛薔最后收的一批孩子,怎么數都是小的,被疼被寵的時候少,因為跟著家主住,總是被叮囑得多。

    “清歌,你現在好像燕歌呀?!?/br>
    “我若是燕歌,現在就讓你繞城跑去了,這事你又扯新歌,又在家主剛知道徐婆婆去世的時候說,怎么也是有小心思的?!毙l清歌還是氣不過,又揉了揉衛雨歌頭上的黃毛兒。

    衛雨歌低著頭跟在清歌身后:“我錯了呀,以后不敢了?!?/br>
    有路過的老婦人看見了,忍不住笑著對一旁同行人說:“我怎么記得三五年前我也見過元帥家里的jiejie訓meimei?”

    同行人也笑:“當初是燕歌訓清歌吧?直接動了拳頭的?”

    老婦皺眉:“我怎記得是鶯歌訓清歌?用刀鞘敲了屁股?”

    一旁挑著擔子的漢子聽了,也笑著側頭說道:“不是雅歌訓得清歌?罰了在門口整站了一個時辰?”

    互相看看,都大笑起來:“清歌可算是長大了!也輪到她去教訓meimei了?!?/br>
    細雪飄下,被笑聲驚得飄忽起來。

    沐著這般紛紛揚揚的小雪,衛薔快步穿過麟州城的石路,走到城正中時,她停下了腳步。

    碎雪紛紛,落在麟州城正中的石碑上。

    這座石碑高四丈八,比麟州的三丈城墻還高出一丈八,高高矗立在麟州,守著青山與長城,望著蒼天與山河。

    衛薔抬頭看著,忽而一笑:“韓壯威,你的兒子我得替你管起來了,你也別擔心,怎么也得讓他立了起來才行?!?/br>
    說完,她微微低頭,又笑著說:“李幕,徐阿婆這些年總想你,如今你們母子團圓了,你可少再做哪些偷酒的事讓她擔心?!?/br>
    當年在云州的一戰,衛薔身受重傷,昏迷中被蠻族緊追不舍,有六個漢子主動留下來斷后,衛薔心知他們不是為了軍紀,只是為了自己,便一直照顧他們的家中老幼,生養,死葬。

    “要是遇見了那個叫顧予歌的,還請跟她說一聲,年限快到了,她要有閑暇,來我夢里見見,我可得當面交代清楚這些年她讓我做的事?!?/br>
    說完,衛薔在大氅下的手捏了捏錢袋,轉身去了不遠處一處攤子,花五文買了一把草編的花,放在了碑前的草花堆里。

    各色草花堆在一起,上面覆了一層薄雪,將衛薔的花映得格外嬌嫩。

    披著大氅的定遠公快步往城西而去。

    石碑上的“英魂不朽,定遠永存”八個大字在層層雪中之中也清晰。

    路過的小孩子抬起頭,忽然“咯咯”笑了起來:“阿娘,上面的字我認得!”

    當娘的手里抱著兩匹棉布,笑著說:“等你到了童學可別說自己又忘了。

    來到了夏州,接應裴道真的是薛驚河,裴道真從前未與這位明德將軍打過交道,只知道他是大將軍薛重之子,也是名噪西北的猛將。

    只是這猛將今日似乎有些行動不便。

    薛驚河也毫不遮掩,白色的大氅裹身上,他勉強笑著說:“裴大人見笑,我前兩日犯了軍規,被行了軍法?!?/br>
    自然是因為統萬城中西北軍的兵士被殺一事,那個綁了拓跋部男子的校尉行事雖然莽撞了些,在薛驚河看來卻是沒錯的,有兵士被殺,不管是不是羌人所為,不管是不是有人做手腳,當務之急是要樹起西北軍的威勢,縱然有些冤枉,總不會比死人更重,所以那校尉所做之事他并未立時告訴在靈州的薛重,而是先在統萬城中嚴查了幾日。

    沒想到那些被關押的拓跋部男人們卻突然出了事故,先是有人吃了飯便上吐下瀉,又有偷偷給自己丈夫送衣物的拓跋部女人哭著跑回了部族所在……也恰在此時,薛驚河查到了一個漢人頭上,那漢人只是個守城的文官,自稱三年前被那兵士所辱,才偷了羌人的弓箭做了刺殺之事。

    剎那間,風向逆轉。

    等薛重從靈州趕回夏州,羌人各部百姓已經鼓噪不安。

    薛重立時先追究自家之錯,那校尉免職杖一百,從者杖五十,其他罪名要一一查證,薛驚河幫著校尉隱瞞此事,也挨了八十軍棍。

    今日還要出來接人。

    夏州的統萬城曾是匈奴人所建的大夏國都城,至今也快五百年了,城分內城外廓,內城又分東西兩城,被羌人和西北軍經營多年,儼然一軍事重鎮。

    裴道真看著,心中覺得麟州雖新,也已經有了莊嚴氣象,怎么看也比這里要好些。

    入城時,一男子戴著帷帽與裴道真擦肩而過,他站在原地未動,過了片刻又轉頭看過去,騎在馬上的青裘文士已經進城了,只能看見對方清雋的背影。

    男人皺起了眉:“那定遠公怎么派裴道真來了西北?莫不是想要聯手討逆?”

    第110章 新年(二合一)   “圣人召衛臻,與我這……

    薛驚河帶著裴道真到了夏州統萬城內的將軍府,就聽說拓跋部首領拓跋踐正帶著羌人八部首領要向西北軍討個說法。

    一聽此事,薛驚河挑眉一笑就要進去找那些羌人“聊聊”,被裴道真攔住了。

    “明德將軍不必擔憂,大將軍經略西北十數載,此事定能應對?!?/br>
    薛驚河冷笑一聲:“裝模做樣之人到了今日總算有了揚眉吐氣的時候,我還真想看看那副嘴臉?!?/br>
    傳信之人也低聲勸:“大將軍吩咐了,招待裴侍郎一事交給了將軍,將軍……”

    “我知道?!毖@河抱著手中鐵盔,引著裴道真往客院去。

    在馬上時裴道真只覺得明德將軍身材高大,肩寬臂長,到了此刻兩人并行,他才察覺對方竟比他足高了一截,披甲快行著實是威風凜凜,天生將才。

    這還是身上有傷的樣子。

    “到處都傳說裴大人被衛二排擠,我看護送裴大人的人倒都是衛二手中的精兵……裴大人在統萬城只管好好歇息,統萬城冬天白雪覆白城,初一看還是挺好看的?!?/br>
    裴道真還是笑:“多謝明德將軍,我這人在東都呆了太久,出來之后只覺到處都是從前未見過的景色,山河秀美,人文新物,無處不在?!?/br>
    聽了這話,薛驚河笑了:“裴大人要是從北疆來了夏州長見識,只怕是要失望,衛二弄出來的東西,別處可見不著?!?/br>
    目送那薛驚河離開,裴道真不由得一捋胡須:“這薛驚河每次提起元帥都有兩分親昵之意,莫不是從前有些過往交情?”

    泰阿部跟著裴道真出來的領頭之人是一青衣漢子,與裴道真也是在豐州時的就相識,聽了此言,那漢子笑著說:

    “裴大人,旁人有什么意思我們不必去管,只看元帥是什么意思也就夠了?!?/br>
    這話說得對,裴道真點點頭:“元帥是天下間一等的人物,什么樣的人配不上?縱使再來百十個有意之人也是應當?!?/br>
    又看看客院陳設,裴道真摸了一把案上鋪的織錦說道:“此地從前應是給傳旨的天使住的,西域的寶石,烏護的金器……大將軍在朝中人緣極好,想來就是這般堆出來的?!?/br>
    說完,他嘆了一聲:“對敵勇猛又如何?轉過身來還要對從東都來的文臣極盡奉承之事。這么一對照,元帥給軍事信件往來設通路,倒是讓一眾將士能安心?!?/br>
    與朝中重文輕武不同,北疆軍民兩線并行,直管在衛薔手中,又有“參軍者榮”的鐵律,裴道真在北疆數月,見了不少軍士,只覺他們個個面色剛毅,英姿勃發,北疆百姓對從軍一事也是極為推崇,這樣養出來的兵底子里就與旁處不同。

    “崔隊長,我心中有一問,你在北疆看見文官,心中作何感想?”

    那穿著青衣的泰阿部隊長生得粗獷,卻絕非莽撞無腦之人,他一想便知道了裴道真問的是什么。

    “裴大人,我從前是晉軍?!?/br>
    裴道真猛地抬起頭:“崔隊長從前是保寧公……”

    崔鐵山點點道:“對,我十五歲就從了軍,當初太原城破一戰,我才十七?!?/br>
    “沒想到同行多日的竟是太原故人?!蓖瑯訁⑴c過太原一戰的裴道真連忙讓座,崔鐵山還是堅持站著。

    “裴大人不必與我客氣,我站慣了,坐著與人說話反倒不自在。您想問的不過是在北疆從軍與旁處的不同,真說起來,當兵吃餉,跟了誰不過是混口飯吃,我剛入晉軍的時候,什長就是這般與我說的,可后來太原城破,蠻族一沖進來,轉眼間我們一伍五十人只剩了幾個,什長拉著我往城里逃命,可又能逃到哪去呢?

    “什長被蠻族用刀挑了,我趴在城外死人堆里,等到半夜就沒命地往北跑,跑了一天一夜遇到人很多人往東去,我跟著他們走,不知不覺就到了鎮州,義武節度使派了人在路上守著,凡是見了如我這般的逃兵就抓了,節度使把重兵陳列定州,在鎮州只有一千府兵,再加我們幾百逃兵,鎮州此事每日讓我們在城外看蠻族來了沒有,偶爾來些蠻人,三五百人之數,都能嚇整座城都在抖……裴大人,蠻族退了,他們竟然還要治我們的罪,可太原城破,是我們這些當兵吃餉的人讓它破的嗎?”

    崔鐵山環顧四周,目光劃過那些西域的寶石、烏護的金器。

    他笑了笑:“薛將軍要給天使送禮,這些錢又是從哪里出的呢?不過是羌人的馬,兵士的餉,漢民的民脂民膏,他在西北十幾年,可沒打過幾次仗卻在統萬城里有這般府邸,我家元帥百戰稱雄,統御十幾州,住的又是什么地方。今日見的小薛將軍已經是在我在北疆之外見到的難得之才,您覺得他與我們泰阿將軍相比又如何?小薛將軍忠肝義膽,他做到明德將軍是累功五百敵首,誰都要夸一句少年英才??芍拔覀兲┌④妿汕藲⒌浇椫莩窍?,殺敵何止千人,泰阿將軍今年也不過二十七歲,要是在別處,早成天下名將,在北疆,卻只是尋常,這便是最不尋常之處?!?/br>
    裴道真不由默然,他突然驚覺,自己在北疆舉目所見,幾乎都稱得上是豪杰人物,無人不殺敵,無人不流血,卻非為了糧餉,只是為了自己和北疆。

    因出身和身份,自己對薛驚河還有幾分謙讓,對衛鶯歌可著實只敬其端方有度,未敬其功。

    可她身后的功勛……本該天下敬之。

    不求財物,不求揚名,北疆的將士們所作所為仿佛就只因是北疆的人。

    北疆的,人。

    崔鐵山最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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