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杜春分花三毛錢從副食廠買兩個大豬蹄子，回來邵耀宗剛好給孩子洗好臉。杜春分做蔥油餅，叫邵耀宗洗衣服。

    邵耀宗不大樂意，抬眼看到他帶回來的臟衣服已經干了，還是杜春分昨兒幫他洗的，立即去挑水。

    到路口碰到李慕珍。

    李慕珍奇怪：“昨天傍晚剛挑的，這么快用完了？”

    走出家門邵耀宗就想到杜春分沒換衣服，她今天還得爬樹勾洋槐花。所以要洗的衣服全是幾個閨女的。

    伺候女人，這事傳出去，不論領導還是手下的兵都得調侃他。給孩子洗衣服就另說了。

    邵耀宗直言道：“挑兩桶水給甜兒她們洗衣服?！?/br>
    “邵營長洗衣服？！”

    身后傳來一聲驚呼。

    邵耀宗只顧跟李慕珍說話，沒注意后面有人，嚇了一跳。

    回頭看去，邵耀宗后悔起太早，“月娥嫂子也來挑水？”

    “你家衣服你洗？”陳月娥盯著他上上下下打量，臉上的表情像是不認識邵耀宗一樣。

    李慕珍忍不住說：“你管誰洗！”

    起初跟她不熟，李慕珍就以為陳月娥跟老家鄰居大娘一樣，只是愛說東家長西家短。最近知道陳月娥干的事，李慕珍看著她就煩。

    “誰洗也不能邵營長洗?！标愒露鹱哉J為她沒錯，理直氣壯地說，“哪有男人洗衣服的。邵營長把活都干了，要她杜春分干什么?！鄙らT大的恨不得所有人聽見。

    邵耀宗面露狐疑，她又想干什么，“月娥嫂子有所不知，春分在家做飯?！?/br>
    “做飯能用多久。做好飯不就洗了。半天時間，不洗衣服也是閑著?！标愒露鸾拥?。

    邵耀宗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李慕珍：“就不許小杜累，邵營長幫一把?！?/br>
    邵耀宗連連點頭：“吃過飯春分還得看著幾個孩子?！辈淮愒露痖_口，“嫂子沒事的話，我先去挑水?！?/br>
    陳月娥顛顛跟上去，“邵耀宗倒是會疼媳婦?！?/br>
    邵耀宗不禁皺眉，怎么又跟疼媳婦扯上了。真要說也是疼孩子。

    陳月娥嘖一聲，道：“真羨慕春分妹子?！?/br>
    “你羨慕的多著呢?！崩钅秸淇闯錾垡谡f不過她，過去擠開她，“讓讓！”

    陳月娥踉蹌了一下，扔下水桶，“井又不是你家的！你橫什么橫！”

    “也不是你家的?！崩钅秸淦乘谎?，“我們可沒你命好，一天閑到晚，兩天閑到黑，東家長西家短，整個軍區被你議論個遍?！?/br>
    陳月娥張口結舌，“你——你懂不懂先來后到？”

    李慕珍楞了一瞬間，沒料到她臉皮這么厚，“論先來也是我們先來?！?/br>
    邵耀宗沖李慕珍伸手：“嫂子，桶給我?！?/br>
    “不用，不用?！崩钅秸涓蓱T農活力氣大，手腳麻利，打水比邵耀宗快。

    陳月娥把桶遞過去。

    邵耀宗愣住。

    李慕珍不禁說：“要不要臉？”

    邵耀宗意識到并不是他想多了——這個女人真不要臉。挑起水就走。

    陳月娥正想反駁李慕珍，一看他跟飛起來一樣，神色頓時變得很尷尬，“什么——”眼角余光看到李慕珍，慌忙把“東西”兩個字咽回去。

    李慕珍邊打水邊瞥她，“邵營長老實好欺負，小杜可不是好惹的。不想挨到身上，我勸你少惹他們?！?/br>
    陳月娥譏笑：“你一個團長的妻子整天跟在一個營長的婆娘后面，你不嫌丟人不說，還好意思教訓我?！?/br>
    李慕珍白了她一眼，“你好意思，有手有腳讓人家給你打水。你沒男人？”

    “你，你說什么？”陳月娥跳腳，指著她：“再說一遍?！?/br>
    李慕珍：“你讓我說我就說？你誰呀。一個小小的營長的婆娘也敢命令我？”拿起扁擔，挑起水就走。

    “有種別走！”陳月娥大吼。

    李慕珍充耳不聞。

    陳月娥憋屈，到邵家門口停下來，吐口唾沫。

    啪！

    瓢潑大雨從旁落下，飄進水桶里，還夾雜著淡淡地腥味。

    陳月娥停下，看到她半拉身子濕了一片，呆愣了好一會兒，終于意識到不是下雨，而是人潑水，猛地轉身，大門緊閉。

    撲通一下，兩桶水落地。

    陳月娥扔下扁擔就敲門：“杜——”

    門打開。

    陳月娥的手僵在半空中。

    杜春分放下痰盂。

    陳月娥瞳孔地震，指著痰盂，“你你你——”

    “羨慕我？邵營長會疼媳婦？”杜春分面無表情地問。

    陳月娥心虛，尷尬，“你——他，他一個大老爺們，怎么什么事都跟女人說？還是不是爺們？”說著就朝里看。

    邵耀宗從廚房出來，“春分，進來，別跟她一般見識?！?/br>
    “看著鍋里的餅?！?/br>
    邵耀宗沒打算告訴杜春分，是杜春分見他面色不渝，心生好奇，他那個與人為善的脾氣，惹他動怒可不容易。杜春分多嘴問一句，邵耀宗才說。

    杜春分活動手腕：“想挨打我現在就能滿足你?！?/br>
    陳月娥嚇得臉色大變，連連后退。

    “我要是你，現在就滾回家換衣服去?！?/br>
    陳月娥順著她的視線看到自己一條褲子全濕了，“你——陪我褲子！”

    “行啊。我們去趙政委那兒評評理，趙政委說我錯了，我給你買條新的?！?/br>
    陳月娥的氣焰頓消。

    杜春分“啪”一聲把門關上。

    陳月娥嚇得打個寒顫。

    杜春分洗洗手就回廚房。

    邵耀宗不禁說：“不理她就是?！?/br>
    “她這樣的人你越給她臉，她越不要臉。哪天我非得打她一頓，打怕她就老實了?！倍糯悍植唤瘱|看一下，“跟臭蟲蒼蠅一樣，你不嫌煩？”

    邵耀宗當然嫌，否則也不會跟杜春分講，沒見過那么不要臉的女人。杜春分也不會拿著準備澆菜的痰盂在門口堵她。

    杜春分：“我再烙一個餅。你把她們幾個的衣服泡上?！?/br>
    幾個孩子的衣服上泥土最多，邵耀宗拿到門外朝墻摔幾下，塵土摔出來，用洗衣粉泡一會兒。杜春分還沒烙好餅，邵耀宗便直接洗了。

    杜春分端著餅去堂屋，看到邵耀宗還在洗衣服，就帶著幾個孩子洗手。

    “娘，我洗臉啦?！碧饍何亲?，眼睛一個勁往饃筐里瞅。

    杜春分拽著她的小手：“我也沒讓你洗臉?！?/br>
    小孩語塞。

    邵耀宗忍不住笑出聲來。

    “爹笑啥呢？”甜兒好奇地問。

    邵耀宗：“跟你娘?；^，你還嫩著點?！?/br>
    “我三歲啊?！碧饍荷斐鋈种?。

    杜春分給她擦擦，朝她手上拍一下，“讓讓?！?/br>
    甜兒讓開，小美、平平和安安排隊等娘擦手。

    邵耀宗快速撈起衣服搭繩上，幫忙拿筷子拿碗。杜春分端著煮了一早上的小米粥。

    看到焦黃的蔥油餅，邵耀宗忍不住朝外看，“你那個大鍋倒實用?！?/br>
    “當時你可不是這么說的?！?/br>
    杜春分做了三個蔥油餅。邵耀宗飯量大，得吃一個半。所以三個餅其中一個切成六份，一個切成兩份，一個沒動。

    杜春分把完整的那個給邵耀宗，小塊給四個孩子，她來半個，“你當時那眼神，就差沒明說，你怎么不把家也搬過去?！?/br>
    “咳咳咳……”邵耀宗慌忙別過臉，直到氣順了，“你，知道??？”

    杜春分：“我干啥的？”

    “廚師?！鄙垡诓幻魉?，怎么了。

    杜春分無語：“你真是當兵當的跟社會脫節了?！?/br>
    擠兌的話聽多了，邵耀宗的眼睛不帶眨的。

    “我以前是學徒。給人當徒弟，要不機靈點，能二十歲當大廚？”杜春分反問，“飯店是啥地方？迎來送往。別看你在部隊兵多將多，我認識的人不比你少。

    “你們部隊大部分兵，肯定都跟你一樣呆。我認識的人，形形色色，各行各業都有。再不知道你想啥，我這些年豈不是白混了?！?/br>
    有理有據，邵耀宗無法反駁。

    “你當時怎么不說？”

    杜春分：“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那么著急暴露自己干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br>
    “你還跟我用上兵法了？”邵耀宗不敢信。

    杜春分點頭：“咋了？”

    邵耀宗的嘴巴動了動，“沒。你是真聰明。我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