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分白了他一眼，嘛意思啊。她又不是斗雞，斗個沒完。

    邵耀宗不禁笑了。

    甜兒看看爹，又看了看娘，很意外：“不吵啦？”

    “我們吵架你很高興？”杜春分轉向她。

    小丫頭連連搖頭，“你們不吵，我就不用保護爹啦?！鞭D過身，“meimei，我們走?！币获R當先朝院里跑。

    邵耀宗的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沒把自己給憋死。什么叫保護爹？

    “撲哧！”杜春分笑噴。

    邵耀宗瞪她，“你還——”

    “家里有人嗎？”

    杜春分連忙使眼色——休戰。

    “有。誰呀？門沒鎖?！倍糯悍职阉囊路优枥镉先?。

    大門被從外面推開。

    “嫂子？”邵耀宗詫異，“你什么時候到的？”

    來人四十來歲，中等身材，留著齊耳短發，瘦瘦的，長臉面，給人的感覺很弱，并不像陳月娥那般刻薄。

    杜春分轉向邵耀宗，又是誰??？咋那么多嫂子。

    女人以前去過原部隊探親，邵耀宗還記得她，為兩人介紹，“這是我們團團長嫂子，劉翠華。嫂子，這是我愛人杜春分?！?/br>
    劉翠華靦腆地笑了笑：“我知道小杜。小江說過?！?/br>
    杜春分就認識一個姓江的，東邊的江鳳儀。

    江鳳儀也看不慣陳月娥，這人不可能是另一個“陳月娥”，“嫂子找我有事??？”

    劉翠華看了看頂多一米五高的墻頭，一點不隔音，“要不屋里說？”

    杜春分先進去，遞給她一個小板凳。

    “不用了?！眲⒋淙A不好意思坐。

    杜春分也沒繞彎子：“啥事??？”

    劉翠華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杜春分眨了眨眼睛，難道是女人那方便的問題?？伤皇娣辉撊メt院嗎？找她有啥用。

    邵耀宗見狀，道：“你們聊，我去換塊煤球，等會兒做飯?！?/br>
    劉翠華一臉為難。

    杜春分糊涂了，邵耀宗走了還不說，難不成她猜錯了。

    這個劉翠華看起來像農村人，沒工作?？伤肴ナ程蒙习?，也不該找她啊。她愛人只是個營長。哪有團長說話好使。

    杜春分福至心靈，瞬間明白過來。

    “嫂子是不是想跟我一塊網魚？”杜春分不敢給她開口的機會，“這事得先問問李慕珍嫂子。我倆商量好的，姜玲幫我看孩子，她幫我拉網?！?/br>
    劉翠華一見她誤會，不敢再猶豫，“我聽人說河邊的螺很大？”

    杜春分：“是呀。趙政委說了，誰想去誰去。咋了？有人不讓您去？”

    “不，不是。我我前天下午去過?！眲⒋淙A說到此，越發難為情，“吐一天泥，水變清了，可是，可昨晚做的，不光臭，吃起來還總有沙子石子在里面，咋回事??？”

    杜春分不禁張張嘴，艱難地問：“前天去的？”

    劉翠華點頭：“前天不能去？”皺了皺眉，“這邊撿螺還得，得挑黃道吉日？”不是說部隊最不信鬼鬼神神嗎。

    “啥啊?！倍糯悍忠粫r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聽邵耀宗剛剛的意思，嫂子以前一直在老家？”見她點頭，“以前沒弄過螺？”

    劉翠華搖了搖頭，“我們老家窮，山區的，河里有點東西不等我們知道就被人弄光了?！?/br>
    “嫂子跟誰一塊去的？”

    劉翠華說幾個人名。

    杜春分一個沒聽說過，估計住最南邊，而且不是最近剛搬過來就是有工作，沒機會打交道的，“你們都不懂？”

    劉翠華被問糊涂了。

    “這時節螺產子，里面有小的不能吃?！倍糯悍窒肓讼?，“現在的天不冷不熱，是螺長身體的時候，吃的多，里面泥多，比啥時候都腥?！?/br>
    劉翠華不敢信，“可，她們咋說，你撿過好幾次？”

    “蛇冬眠，嫂子知道吧？田螺也冬眠。我撿的時候螺剛剛睡醒。后來清明后又撿一次，螺剛開始進食，兩天就把泥吐干凈了?！?/br>
    劉翠華禁不住問：“這么多講究？”

    杜春分想撓頭，“嫂子，這，應該是常識吧？”

    劉翠華尷尬，訥訥道：“……是我們不懂。那以后，以后遇到不懂的，能來問問你嗎？”

    “嫂子這話說的，有事盡管找我?！倍糯悍质Φ?，“不過，我就是個廚子，也不是啥都懂。比如做衣服，我就不行。幾個孩子身上穿的單衣，隔壁姜玲幫我剪的，慕珍嫂子幫我縫的?！?/br>
    劉翠華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毙呃⒌匦α诵Γ骸白屇阋娦α??！?/br>
    杜春分不以為意，道：“這有啥啊。像姜玲和李慕珍嫂子，老家很少吃魚，不會做，清蒸一個帶魚都是跟我學的?！?/br>
    “其實，其實我也不會做?！眲⒋淙A小聲說。

    杜春分頓時想給自己一大耳刮子，讓她多嘴，“我早上買了一條帶魚，嫂子要是有空，十一點再過來，我做的時候你看一下？”

    劉翠華眼中猛一亮。

    杜春分差點嚇了一跳。

    “那我先謝謝大妹子?！?/br>
    “不客氣，不客氣?！倍糯悍衷囂街f：“嫂子要不先回去？邵耀宗剛回來，衣服還沒洗，我得給他洗衣服?！?/br>
    劉翠華聽她丈夫說過，這個月二營出去執勤，“那你先忙?！辈淮糯悍珠_口，風風火火出去，一點不像來時扭扭捏捏，跟大姑娘上轎一樣。

    她聲音太小，導致邵耀宗在廚房也沒聽清，不禁問：“什么事？”

    “不會做螺rou?！倍糯悍譄o奈地搖搖頭，“這個時節螺哪能吃啊?！?/br>
    邵耀宗下意識朝外看去，哪還有劉翠華的影子：“她不知道？”

    “以前沒吃過?！倍糯悍趾鋈幌肫鹨患?，早幾天李慕珍跟她說，后山的洋槐花開了，“我打算跟慕珍嫂子去后山弄洋槐花。你說，要不要叫她一起？”

    邵耀宗：“你先問問她吃不吃?！?/br>
    杜春分想了想，是這個理。

    家里沒鐘也沒表，杜春分注意到太陽高升也沒著急。

    劉翠華過來，她才拎著水桶端著魚去門外收拾。

    家中沒有料酒，杜春分把魚切段，上鍋蒸的時候多放姜絲和蔥。

    劉翠華發現跟做清蒸魚沒兩樣，忍不住問：“這樣就好了？”

    “你要是嫌腥或者味道淡，副食廠賣的大醬，挖一勺加兩勺清水，攪拌均勻澆上去也行?！倍糯悍纸忉?，“我家幾個孩子正長身體，三天兩頭吃魚。我蒸別的魚的時候會放一點。這個就沒放?？谖恫畈欢?，孩子就吃膩了?！?/br>
    劉翠華佩服：“你心真細。我們老家養孩子，吃飽就成?！?/br>
    “這不是有條件嗎。沒條件想吃也沒得吃?！?/br>
    劉翠華點了點頭，“那我明天也試試。你忙吧?！?/br>
    “等一下，嫂子，吃不吃洋槐花？”

    劉翠華驚詫：“洋槐花？還有洋槐花？”

    杜春分被問楞了一下，繼而一想，明白過來，“你們老家的可能過了。這邊天冷，后山上的幾棵樹剛開。我們打算下午去看看?！?/br>
    “那我去！”劉翠華說出來，意識到回答過快，跟沒吃過似的，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杜春分佯裝沒發現，“那你回頭拿個籃子，來的時候喊一下李慕珍嫂子。您知道吧？三團長的愛人?！?/br>
    劉翠華知道，她家在最南邊，得從李慕珍家旁邊的胡同口經過，回去的時候就順便告訴李慕珍。

    大部分洋槐花樹都長的高，李慕珍讓副食廠的職工幫她捎個鐮刀，鐮刀綁在棍上也不一定能勾到。這就需要杜春分爬樹。

    劉翠華是杜春分邀請的，李慕珍還指望杜春分弄洋槐花帶上她，自然不好拒絕。再說了，劉翠華一看就是個樸實的農村女人，不是陳月娥那種人，與人為善的李慕珍也沒理由拒絕。

    李慕珍得知杜春分家做飯了，劉翠華一走，她就燙一點青菜，然后按照杜春分說的，砸一點蒜泥，加上醬油大醬攪拌均勻，澆菜上就窩窩頭吃。

    邵耀宗不在家，一條帶魚娘幾個剛剛好。他回來了，杜春分那份得分他一半。邵耀宗飯量大，在他補眠的時候，杜春分也整一個素菜。

    菠菜有點老，她摘掉老的，跟豆腐一塊燉。豆腐先入鍋，加上蔥姜、少許大醬和水，煮到鍋開，放入菠菜，然后加少許鹽和豬油，一份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菠菜燉豆腐就好了。

    邵耀宗這些日子在某駐地吃的沒滋沒味。杜春分做的菠菜燉豆腐縱然簡單，可火候剛好，菠菜煮的不老不生，豆腐鮮嫩，喝上一口熱湯，就著軟乎乎的窩窩頭，那叫一個通體舒暢。

    杜春分疼孩子，不舍得搶孩子的魚。邵耀宗干脆跟沒看見帶魚一樣。杜春分見他盛第二碗菠菜豆腐湯了還不吃魚，給他夾兩塊。

    邵耀宗愣了愣神，反應過來就說：“你吃吧?！?/br>
    “又不是龍rou?！倍糯悍终f著，看一眼幾個孩子，“她們年齡小，一次不能吃太多?！?/br>
    甜兒歪著小腦袋問：“為啥??？”

    小美和平平以及安安也抬起頭來。

    杜春分：“消化不了浪費?！?/br>
    “咋會浪費??？”甜兒還是不懂。

    杜春分瞥她一眼，“變成屎拉出來，現在懂了嗎？”

    甜兒捂住鼻子，皺著小眉頭，“人家在吃飯！”

    “誰叫你問的？”杜春分反問：“跟你說多少次？我和你爹說話的時候少插嘴?！?/br>
    甜兒不依：“我又不知道你說，說那個?！闭f完扮個鬼臉。

    杜春分作勢端走魚：“不吃給你爹吃?！?/br>
    小孩嚇得慌忙摟過去，掃一眼幾個小姐妹：“快吃！不給娘吃！”

    “吃好飯跟爹在家?！倍糯悍植辉俣核?，“晚上給你們蒸洋槐花?！?/br>
    甜兒又忍不住說：“我還沒吃過洋槐花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