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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帝好奇地“哦”了一聲,不語,作洗耳恭聽狀。 嘉回再次啟唇,把一路的見聞說給了梁文帝聽,從暫住在郡守府中經歷過的點點滴滴,到結識了鄰居同伴與之胡作非為還能夠全身而退的紈绔行徑,再到流落鄉下村中陪著百姓一起勞苦耕織的山野生活…… 每一樁,每一件,事無巨細,像是打過腹稿一般。 她淺笑晏晏,絲毫沒有提及任何難處和迫害。 梁文帝聽著好奇,卻又莫名吃味道:“這么說倒像是朕的不是了,把你強行招回宮中,才讓你再沒有機會體驗這等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br> “阿耶你最是宅心仁厚?!奔位靥痤^,笑盈盈道:“不降罪我們便是大吉,我又豈敢怪于您?!?/br> 她說著轉頭看向宴綏,眼里是只有兩人才能讀懂的繾綣與旖旎。 梁文帝目光一凜,冷哼道:“死罪難免,活罪難逃?!?/br> 嘉回暗道不好,忙起身走到殿中,替宴綏爭取道:“所有之事全乃我一人所為,宴綏只是侍衛,奉我之命,供我差遣,他此行沒有任何過錯,唯一不對的就只有……”她頓了一頓,瞥了眼身側的宴綏,艱難道:“毫無保留地聽從我,不顧禮法尊卑,一次次縱容我胡作非為……” 語罷,嘉回俯身跪拜,重重地說:“望阿耶看在他衷心侍主的份上,從輕責罰,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br> 梁文帝沒有回話,轉頭看向宴綏,眼里滿是考究與質問,手指向他,問:“你來說說,可贊同公主的意思?” 宴綏移步出列,拱著手,一字一句道:“公主所言實乃以偏概全,臣不但沒有盡到保護之責,還害其數次遇險,沒能及時營救,這是臣的過失,公主不介意,可臣卻難逃其咎。只求圣上恩準臣能陪伴在公主身邊,無論任何責罰,臣皆沒有怨言?!?/br>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绷何牡叟陌付?,邊走邊道:“朕念你自小跟隨在公主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故先不給你定罪,但萬事必得有一個結果,否則只會讓他人效仿,明日來一個皇子離府,后日來一個妃子私奔。朕管不了那么多,只好先拿你開刀?!?/br> “具體的責罰朕還沒有想好,暫且先關押至刑部大獄,擇日再議?!?/br> 宴綏領命跪安:“臣遵旨?!?/br> 嘉回不滿這樣的處置,張嘴還想再求求情,但被元漾出手攔住。 他以口型告知于她:“莫要沖動,事情還有轉機?!?/br> 嘉回無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御前侍衛入殿帶走宴綏,她一句話都沒能再與他說。 兩人最后的交集在于擦身而過的瞬間,嘉回從他眼里讀到了“等我”二字。 嘉回反復琢磨著宴綏的意思,便再也聽不進去梁文帝與元漾的交談,渾渾噩噩地出了建章宮,由荷月攙扶著回到常樂殿。 ── 御史臺監察文武百官,對刑部也有一定的牽制作用,而姜文修身為御史臺少丞,或多或少與刑部有些淵源。 嘉回托元漾跟姜文修帶了話,動了他一點私權,得以順利進到刑部牢獄。 圣上沒有特喻,加之宴綏身份不低,與太子私交甚廣,所以獄丞并沒有過多的為難他。 比之其他刑獄犯,宴綏的日子著實好過多了。 單獨一間的刑房,不間斷供應的茶水,以及破例允許親眷前來探監的機會。 嘉回裹著披風低調來此,光是看到四周掛著的無數沾血的刑具便已嚇得瑟瑟發抖。 刑房陰暗,長年不見日光,里頭寒氣太重,只是站上小會兒就已凍得手腳冰涼。 嘉回不敢多加打量,任由獄卒為其帶路,走到最里那間刑房門口,小心翼翼地等候入內。 鎖鏈一圈一圈自門上卸落,稀里嘩啦的聲音驚醒了閉目養神的宴綏,他抬了抬眼皮,就見嘉回解下兜帽,正笑臉盈盈地望著他。 “殿下?”宴綏噌的一下站起來,驚喜之后不免又皺眉道:“你緣何會在此,這里陰森污穢,實在不適合你過來?!?/br> 嘉回搖著頭,鼻尖因為陰冷已經紅了大半,“你會入獄不也正是因為我么,讓你在這里挨凍受苦,我卻在要宮內享盡榮華,天壤之別,我如何能夠安心?” 宴綏笑笑,不甚在意道:“只是一個過渡,用不了多久我便會被放出去,上面打過招呼,沒人膽敢為難,是以我并無大礙?!?/br> 他說完還怕嘉回不信,原地轉個一個圈,柔聲道:“殿下這樣便可安心了罷?!?/br> 嘉回當然不會因此就放寬了心,反而還被宴綏的樂觀弄了個大紅眼,癟著嘴,難過道:“我如果安了心,自可在宮內好吃好睡的等你回來,為何還要各處托人只為得到一個冒險過來看你的機會?你騙騙自己也就罷了,難道還想要瞞著我?!?/br> 嘉回神色哀怨地看著他,宴綏也慌了,走近想擁她入懷,卻在伸手剛觸碰到嘉回肩膀時停了下來。 他如今的身份如何能配得上她。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一個是深陷牢獄的階下囚。 地位高低,可見一斑。 宴綏自嘲地笑了笑,收回手,緩緩道:“對不起,殿下,我……” “你難道想放棄?”嘉回慌張地打斷他,“不準……不準……” 她反復強調這兩個字,極盡威嚴地說:“本宮命令你不得生出那等不該有的心思,既然許諾了要做駙馬,那你便一輩子都是我的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