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好事多磨許多年，從來沒有第三者介入，也一直沒有推開對方。如今徐方亭第一個作出了拋棄的舉動，跟威脅孩子再不聽話就扔掉的家長不同，她遵守的是成年人平等自由的游戲法則。

    以她的性格，她真的有可能一走了之。

    談韻之的惶恐寫在眼里，浸濕了嗓音：“我去結扎行嗎？”

    徐方亭的憤怒和嘲諷也是由內而外，全身上下都在表達同一個意思：“戴個套都讓你委屈成這樣，開什么斷子絕孫的玩笑？”

    以前談韻之提過一次不想要小孩，但僅限于她們之間，除開她，他還能有許多“健康”的選擇。

    她并不那么堅決，她的想法很混沌，想要以前的談韻之，而不是抱著僥幸心理的自私男人。

    貧窮養成了她修修補補的觀念，她并不是想直接扔掉他，而是先修理一下看是否還能用。

    “你沒看出來我之前壓根沒多喜歡小孩嗎？”談韻之緊貼著她的耳朵說，“最開始兩年要是沒有你，我對談嘉秧就像老談對他那樣?！?/br>
    每當提起談嘉秧，她曾經的身份總能隨之激活。

    她憤然道：“說到底，你不就是看我對他好，才會對我好?！?/br>
    “小徐，”談韻之把她轉過來，面對面直視她的眼睛，如此大膽的談判架勢，恐怕也只有曾經的東家有這份底氣，“設身處地一下，如果我對你媽不好，鄙視她，輕慢她，甚至辱罵她，你還會喜歡我嗎？”

    “……”徐方亭不爭氣地噎住，如此簡單的視角對調竟然打破她的邏輯閉環。

    “實話告訴你，”談韻之繼續說，“我喜歡上你的時候，壓根沒想過談嘉秧要跟我一輩子。那會就想著我姐能快點回來，把他接走，這樣說不定我們就能早日換一種身份在一起了?！?/br>
    她隱隱約約感知過談韻之自私的一面，比如當初把談嘉秧丟給她，自己跑國外讀書。那會她便想過，如果是一個小姨接手孩子，斷然不敢假結婚找一個男人幫照料。

    “你沒必要沖動，”徐方亭涼涼地說，“說不定等過幾年，你成熟幾歲，受不住周圍壓力，想法就變了，找個普通女生大概率還是能生出健康的小孩。孩子不用你懷，不用你生，你那么有錢，多找幾個保姆照顧也累不到你?！?/br>
    “別說了好不好？”他仿佛在精神上下跪似的，哀然道，“我承認之前的想法自私又沖動，但你拒絕之后，我也絕沒有壞心故意把套/弄破。你連談嘉秧都不放棄，也不要放棄我好嗎？”

    “你憑什么跟談嘉秧比，”徐方亭本已怒火半熄，給他一句話毀掉大半修補的可能，“談嘉秧就一個三觀不成熟的孩子，你年齡已經是他的3倍了！先不說東西留里面洗不干凈，你不知道安全期也可能懷孕嗎？”

    談韻之自顧自抱著她，額頭磕在她肩膀上，像回憶當初的想法，或者構造借口。

    “我以為離危險期最遠，就是中彩票的概率……”他重新看著她的眼睛說，“這是我任性的幻想，我錯了，對不起。以后我結扎了還會戴，要是再發生今晚的意外，就不用你吃藥了，行嗎？”

    過期的道歉失去療效，徐方亭仿佛面對一堆破爛無從下手。她不是不知道談韻之的驕傲和僥幸心理，當初談嘉秧上幼兒園時，曾經歷一次學齡前兒童孤獨癥的大規模篩查，談韻之渾水摸魚避過，繼續讓談嘉秧潛伏?？v然組織方面的舉動令他無法信任，他本身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小徐……”他又習慣性撒嬌般輕搖她。

    她一直沒回抱他，冷冷道：“接水吃藥?！?/br>
    談韻之怕她溜走似的，警惕性緩慢松開她，見她始終未動，才重復一句“我去接水”。

    徐方亭雙腿發酸，直接坐到床沿。

    次臥閑置許久，已經成了半個雜物房，她的衣物習慣性放在這邊，懶得跟談韻之共用衣柜。

    在這里斷斷續續呆了好些年，頤光春城儼然她的第二個家。

    她對家的定義很簡單：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可以互相傾訴的親友；不但這里、仙姬坡，連宿舍也曾經給予她同樣的溫暖。

    談韻之端著一杯溫水進來，下蹲時給褲兜卡了一下，從里掏出另一個長條的盒子。

    他留意到她的關注，便說：“過10天可以測一下?！?/br>
    徐方亭：“……”

    見她沒接，他便捏在手里，靜靜看著她吃藥。

    她眼刀飛過，唇舌更為鋒銳：“談韻之，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很像‘我只想爽，但你別想懷上我孩子’的渣男?！?/br>
    她想激怒他，但失敗了。若按他以往脾性，實在不應該。

    談韻之黯然一笑，單膝跪進她的雙膝間，摟腰埋在她胸口。

    “行，我改名叫‘談韻渣’?！?/br>
    她眉頭緊繃，冷漠道：“一點都不好笑?！?/br>
    晚上睡覺，談韻之像怕她溜走似的，纏她很緊，手掌有意無意撫過她的肚子。

    徐方亭不禁冷笑：“小心點，有孩子呢?！?/br>
    那只手頓了頓，他的笑意撩癢了她的耳根。

    “不會的?！?/br>
    她們因為孩子相識，給孩子黏在一起。此時此刻彼此都知曉，對于徐方亭來說，兩人的孩子和談韻之無法共存，有它沒他，有他沒它。

    孩子就是兩人的禁忌，從開始到現在，如果還有未來，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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