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方亭含糊一聲，“之前的保姆明天請假，正好過去替班?！?/br>
    “你東家特意過來接你？”

    “……順路而已，他來這邊辦事?！?/br>
    徐燕萍扒了一大口飯菜，略顯怏怏：“我以為過兩天放假，帶你出街買衣服?！?/br>
    徐方亭干巴巴笑一聲，頓了一會，忽然鄭重其事：“媽，大學的錢我自己想辦法，你把欠工友的先還上吧?！?/br>
    “這不用你cao心！”

    徐燕萍語氣驟然急火，可能徐方亭自認是一個體貼女兒，當媽的反倒覺得是嫌自己沒用吧。

    徐方亭不再爭辯，垂眼默默扒飯。

    等徐燕萍收拾好廚房，徐方亭也差不多拉著行李箱出門。

    母女倆一路往工地大門走，男人們便看了一路，夜間赤膊抽煙的更多，流里流氣，汗臭熏天。

    白色帕拉梅拉打著雙閃停在路邊，和工地小領導的車在一起，鶴立雞群如大老板視察。

    “你東家的車真漂亮！”徐燕萍不懂汽車品牌，只能欣賞外形，只見司機開門而出，遙望她們這邊，“哎喲，這真的是你東家嗎？怎么那么年輕！看著像個學生！”

    談韻之依舊短袖T恤加五分工裝褲，不是像個學生，而是貨真價實的學生。

    “……沁南的年輕人都這么打扮，”徐方亭訕訕道，“有些上班族不用穿制服?！?/br>
    “噢……”徐燕萍聽著將信將疑，“我要過去打聲招呼嗎？”

    徐方亭心底好像給蟄了一下，很少見到她mama這么謙恭謹慎，甚至有點討好。若是王一杭來找她，徐燕萍鐵定不會這樣。

    “不用吧……”她艱澀道，“我也沒跟你們老板打個招呼……”

    “那、去吧，”徐燕萍握著一邊手腕，自然垂著手，“我看你上車就回去?！?/br>
    “哎……”

    徐方亭推著行李箱拐過地上的大鐵板補丁，談韻之等在打開的尾箱旁。

    有幾個工友剔著牙齒走出大門，交替看著徐燕萍和她目光所在，其中一個響亮道：“徐姐，你女婿來了？”

    男人嗓門粗野，污染范圍廣大，徐方亭這邊也難以幸免。

    “……小東家，不好意思啊，你別理他們?！?/br>
    徐燕萍便指著那人罵道：“今晚真是給你吃多了，明天讓你餓肚子！”

    談韻之把行李箱搬進尾箱，關上箱門，奇道：“你為什么要替他們道歉？”

    徐方亭抿了抿唇，說：“我怕你聽了不開心……”

    “我像那么小心眼的人嗎……”談韻之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忽然輕聲說，“你媽跟你再見?！?/br>
    徐方亭回轉身跟徐燕萍招手，徐燕萍舉起小臂揮了兩下；談韻之不知怎地也抬了下手，徐燕萍直接手舉過頭，使勁晃了兩下。

    徐方亭想起高中第一次家長會，徐燕萍帶了一箱土雞蛋，要她拿給班主任，大概希望人家能多照顧她。那會她還沒適應高中，心態動蕩，成績稀爛，在班主任眼里壓根沒有存在感，根本沒臉面送。

    徐方亭好像又看到那個時候的徐燕萍。

    她放下手，吸了吸鼻子，低頭坐進副駕座。

    第94章

    帕拉梅拉把荒涼的工地區拋在后頭,后視鏡只剩下塔吊藍色的航空障礙燈，直到藍/燈消失，徐方亭的注意力才回到風擋。

    談韻之的目光挪向右后視鏡,順便分一些到她身上。

    他切回右車道,問：“怎么突然改變主意過來？”

    徐方亭可以同錢熙程稍微談論他,卻不知該跟誰談論她快要沒有家,伶仃和貧窮像長在臉上的胎記,她沉著腦袋，羞于示人。

    “不歡迎我嗎？”她試著說成俏皮話,可還是酸澀猶存。

    “關心你?！闭勴嵵俅谓柚从业烂榱怂谎?。

    徐方亭極輕地哼一聲，多少顯得嬌嗔，自己沒感覺，倒是旁邊的人有點不耐。

    “哼什么哼?！?/br>
    她只好轉移話題,說：“小東家，你剛才開在那么荒涼的地方，不害怕嗎？”

    談韻之目視前方，漫不經心里似乎藏著溫柔：“知道你害怕?！?/br>
    “……誰說我害怕?！敝浪荒茈S便轉頭，徐方亭便朝他使勁飛眼刀。

    “我一個將近一米九的男人，”談韻之不滿道,“可能害怕嗎？”

    此路不通,徐方亭便使出懷柔政策：“小東家,開那么久累不累,要不換我開一段？”

    談韻之淡淡說：“你一年沒開，我不放心?！?/br>
    “……踩油門就走，有什么不放心，”徐方亭說，“來回你要開兩個多小時呢?！?/br>
    “沒事,”談韻之說，“去舟岸也是這么開?！?/br>
    他奔赴舟岸的目的一目了然，徐方亭不能不當一回事，可又不好過分執著。

    下一瞬，談韻之將話題拐回來，問：“小徐，你是不是跟你媽吵架了？”

    “沒有啊……”徐方亭悶悶說，“孤女寡母，沒什么好吵的，再吵家就沒了?！?/br>
    他輕輕嘆道：“我跟我爸就經常吵?！?/br>
    談韻之第一次主動坦誠跟家人的關系，對方還是一個跟她不太對付的人，徐方亭一方面珍視他的分享，另一方面也心感微妙。

    她斟酌道：“他后來好像還算聽你的話?！?/br>
    “他覺得自己是‘無為而治’，”談韻之說，“有我管家，他巴不得當甩手掌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