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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主題是“代幣系統”,即開發出一套兌換規則,讓自閉兒贏得一定數量的代幣后,再兌換獎勵,強化好行為,改掉壞行為。但其中有諸多需要注意的細節。 登場的是雙米的兩位BCBA督導,均擁有海外學習背景,所講內容基本是PPT拓展版,理論性強于實cao。 不客氣地說,有點枯燥難懂。 談韻之不打字時,就抱臂后靠看著大屏幕。 徐方亭的角度恰好被演講臺擋住,得不時瞄談韻之Mac屏幕,但那號字體顯然不是為她準備,小小的,眼睛很是cao勞。 談韻之突然全選,放大,這下終于是給她的字號了。 “謝謝?!彼叧呌脷庖粽f。 談韻之低聲說:“回去打一份給你?!?/br> “太好了!”徐方亭有點煩躁地撂下筆。 代幣主題結束,進入中場休息,主辦方端來幾箱包裝點心讓大家自取。 徐方亭扭頭問:“你都聽懂了嗎?” 談韻之依然抱臂,反問:“你沒懂?” 這人今天穿一件白色坎肩短袖,抱臂時兩只手收進手臂之下,把肱二頭肌頂得更顯結實龐大,力量感一目了然,整個人氣勢水漲船高,更囂張了。 徐方亭低頭看著筆記,習慣性用筆敲腦袋:“原理我懂,規則細節有點難理解?!?/br> 談韻之坦坦蕩蕩地說:“哦,規則,我也沒全懂?!?/br> 徐方亭不可思議瞪了他一眼,剛剛那副不可一世的語氣,分明是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沒懂。 談韻之說:“我要是全懂,也是BCBA了?!?/br> “……” 徐方亭起身要上洗手間,談韻之依然抱臂起身,那雙臂肌rou疊加身高,像來參加健身交流論壇似的。 她問:“你要不要點心,我順便拿?” “不要?!?/br> 徐方亭回來時從門口縱覽全場,如果十年算一代,這應該是中國第三代自閉兒家長,有零星奶奶級別的。 主辦方不建議帶小孩參會,還是有一位家長帶了小不點來,大概家中實在難以分出人力照料。 也不知道談嘉秧在家中跟談禮同相處得怎樣。 徐方亭捎了三個小蛋糕回來,談韻之瞥了一眼,好像喉結還滾了下。徐方亭忍著笑,把兩個推向他那邊,“給你,今早吃早餐比平常早,我都餓了?!?/br> “哦……”談韻之拿起其中一個,“這個牌子我以前吃過……” 下一瞬,談韻之一口一個,又抱起胳膊,吃進去的小蛋糕好像變成長條形,堆成他發達的肱二頭肌。 講座繼續,傳說中的郭神終于登場,個頭不高,戴著黑框眼鏡,甫一開口,便振聾發聵—— “孤獨癥被稱為21世紀的精神癌癥,但是癌癥要對癥的藥可以治療,孤獨癥有嗎?” 徐方亭下意識扭頭,談韻之剛好又接上她的眼神,兩人都有點茫然,好像剛把“精神癌癥”和談嘉秧掛鉤那一瞬,眼前一黑的迷惘。 “孤獨癥其實不是一種病,而是一種障礙。障礙的英文是disability,失能,失去能力。比如近視也是一種視力失能,但是日常中有人會把它叫做一種病嗎?我們戴上眼鏡就可以達到正常視力,也就是說,即使身體存在障礙,也可以通過輔助工具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在國外殘疾人不叫people with disability,而叫people with special needs,特殊需要人士。 “近視的輔助工具是眼鏡,而孤獨癥這種障礙需要的輔助呢?——是人,是在座的每一位家長或老師?!?/br> 郭神在臨床多年,大量實例信手拈來,接觸過圈中著名家長,講說深入淺出,簡直醍醐灌頂。 徐方亭一掃聽不懂代幣細則的浮躁,凝神諦聽,忘記身旁談韻之。 她的干預理念一部分與郭神的重合,一部分也得以矯正:沒有任何一個行為是孤獨癥獨有,孤獨癥不是靠癥狀來診斷,而是通過偏離常規的程度。 她先前認為“工具手”是孤獨癥典型,其實并不準確,只是因為自閉兒慣用“工具手”,沒有其他表達方式,與常人有異,才值得懷疑。 郭神繼續說:“孤獨癥雖然普遍伴隨有智力障礙,但是又跟單純的智力障礙兒童不同。如果用樹來比喻,智力障礙就是一顆長得很慢的樹,而且有可能長到一定高度就不長了;但孤獨癥是一顆長歪了的樹,它往不該長的地方長,沒有上限,但一直在長——能力都用來玩輪子了,對吧——教別的小孩叫‘教育’,教育我們的孩子卻用‘干預’,就是通過外界干預,把樹給扶正,讓它長直了?!?/br> 談韻之想起剛接觸孤獨癥時,聽說這類人帶有刻板思維,適合高度重復性的工作,比如在圖書館整理書籍;榕庭居附近就有一個沃爾碼,說不定談嘉秧以后就可以在那里當一個理貨員。 郭神的講說猶如撥云見日,也許談嘉秧可以擁有比理貨員更多的可能性,上大學,獨立工作,甚至組建家庭,像郭神接診過的一部分自閉兒一樣。 不過生育后代就免了,遺傳風險太大。 * 中午徐方亭和談韻之像大部分參會家長一樣,在來時那條牛rou拉面一條街解決午餐。 “點一個大盤雞/吧?!闭勴嵵贸鲂|家的風范,在徐方亭猶豫不決與推讓時,對著菜單說。 “可是里面有辣椒?!毙旆酵ぶ钢覆藛螆D片里面的青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