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9)
咖啡桌本就特意設置成了方便耳語交談的窄圓形,此時兩人一齊俯身,相隔的距離不可避免地拉近到過分親密的程度。 沒關系。蔣星試圖收回手,可夏淞只顧著推開咖啡,免得再掉進去,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正拉著蔣星不放。 夏淞。 ??? 夏淞匆忙抬頭,兩人視線撞在一起。 近得他能看清蔣星鼻梁接近眼角處有一顆小紅痣。 蔣星眼睛顏色偏淡,天然就帶三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夏淞卻移不開眼,呆呆地看著他。 怎么會有生得這么好看。 松手。 哦,哦。 青年應下,終于緩緩松開手,讓那團溫暖細膩的玉從他手心離開。 蔣星靠回椅背上,神情淡然,絲毫不為方才過于曖.昧的氛圍動搖。 也許蔣先生有過很多情人。夏淞沒來由地想著。太奇怪了他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心跳快得不正常。 就連和蔣楓競爭首席他都沒有這種心慌的感覺。 繼續。蔣星道。 夏淞驟然抽回現實,抱歉。我有點走神。 蔣星不置可否。 夏淞深吸了口氣,學校并不想辦一場死板的古典音樂會。 死板? 不是那個意思。夏淞解釋道,雖然是兩百年校慶,但是 他絮絮叨叨地解釋了一堆,蔣星意興闌珊,聽不入耳,便有一搭沒一搭地攪弄咖啡,淡淡抿一口。 夏淞聲音低下去,快速眨了幾下眼睛。 蔣先生不感興趣嗎? 蔣星:沒有。 夏淞卻看得明白,肯定是我講得太無聊了 青年左右張望一下,對侍者輕輕抬手。 這里有小提琴嗎? 侍者:有的,您需要是嗎? 嗯,夏淞起身,看了看桌子旁邊的空地,謝謝。 蔣星微微挑眉,靜靜等著看夏淞想做什么。 夏淞:我直接給您聽,肯定不會無聊的。 小提琴保養得很好,夏淞有些羨慕地撫摸著琴身。 這把咖啡廳里的琴都比他用了七八年那把要好上不少。 他架起琴,西裝肩線立刻發出不合時宜的繃響。 蔣星看得好笑:外套脫了吧。 夏淞解開外套,里面的襯衫是他自己的,剪裁尚算合體,但料子不行,太薄,映著玻璃外的陽光能看見他隱隱約約的肌rou輪廓。 這是蔣楓同學選的曲子。 夏淞拿起琴像是突然換了個人,剛才所有羞澀尷尬都一掃而空,整個人像是會發光,天然便能吸引聽者的注意。 他肅容靜立,然后緩緩閉上眼。 流淌而出的琴音是意識流的代表作,輕柔如少女吻過聽者的額頭,然后在流水月色中翩然而去。 蔣星沒有機會學樂器,但能聽出夏淞不輸蔣楓半分的情感輸出,頂多,是在技巧上遜色半分。 夏淞沒有拉完這首曲子,蔣星竟覺得有些遺憾。 然后這是我的。 他身上沉靜如月光的氣質瞬間變了,神采飛揚,身體自然地舞動著,竟然選了一首令人熱血沸騰的英雄電影主題曲。 夏淞眼中像是燃著火和生命力,目不轉睛,只能看見一個蔣星。 所以他們選擇了我。 夏淞放下琴,呼吸微微急促,蔣星甚至看見他領口微微濕潤的汗意。 兩百年校慶,并不是死氣沉沉的兩百年,夏淞笑說,學校想告訴所有人,它一直都與世界上最年輕的人走在一起。 蔣星失笑,坐吧。 夏淞興致勃勃的表情減弱不少,他小心地觀察著蔣星的眉眼,蔣先生不喜歡嗎? 不,很棒。蔣星道,樂團有為你提供琴嗎? 夏淞戀戀不舍地看著侍者取走提琴,有的。 但是比不上這把。他嘆了口氣,社團資金也很緊張。 蔣星在手機上點了點,似乎是劃去了什么計劃安排。 走吧。 夏淞聽見,立刻起身,蔣先生要走了嗎? 他太急切,根本來不及掩蓋不舍和慌張。 小楓的性格我知道。蔣星起身,她說話恐怕不會太好聽。 小姑娘被他寵壞了。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搶走她勢在必得的東西。 夏淞搖搖頭,微笑道:不怪蔣楓同學,畢竟大家都說她肯定會選上,我突然出來,她說是我搶了他的名額也沒什么不對。 蔣星瞥他一眼,淺褐色的眼睛似乎看透了夏淞的小把戲。 但是夏淞并不在乎,他小心地靠近蔣星一步,蔣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夏淞比蔣星高,只要他想,輕輕抬手就能摟住對方的肩膀。 可他沒有這個機會。 蔣星:我替她道歉,作為補償 他想了想,撥了個電話,用夏淞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幾句話。 蔣星微微側首,下頜線條流暢,神情是永遠萬事在握中的淡然穩重,他嘴角含著不太真情實感的笑,就像他本身一樣。 游離于世界之外,站在云端瞥向眾人。 夏淞卻不覺被輕視,只有想要攀到他身邊的渴望沖動。 這是他第二次見蔣星。 第一次,是男人為他的meimei捐了一座實驗室。 那天的蔣星穿著銀灰色的西裝,纖長指尖輕托住紅綢剪開。有報社的記者來拍照,閃光燈不停打在他臉上,他微微垂著眼,然后抬頭淡淡一笑。 正巧,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夏淞。 不,其實是夏淞看見了他。因為蔣星下一秒就移開視線,好似與看見一棵格外高的小草也沒什么不同。 他與校長握手,兩人一同走進實驗樓,身后是無數鏡頭跟隨。 夏淞被記者擠開,愣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動。 他本來該負責拍照的,但他一張照片都沒拍到,被通訊社社長罵得半死。 可就算是夜深人靜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他想的也不是今天挨了罵,而是蔣星的那一眼。 直入靈魂,一眼鐘情。 怎么會有人生得那么好看。 蔣星掛了電話,對夏淞道:陪你去選一把琴,走吧。 琴?夏淞呆愣地重復,小提琴? 嗯。蔣星走向電梯,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他瞥向還驚得回不過神的年輕人,淡笑道:不喜歡,就讓人給你訂一把新的。 夏淞跟著蔣星上車,忍不住偷偷觀察他。 這個男人在一個小時之前還離他無比遙遠,只能當做天上的星光一樣仰望,甚至不敢奢望能有交談的機會。 可是現在,夏淞已經坐在蔣星身邊,看著他拿出電腦處理落下的事務。 近得就好像夏淞可以隨意摘下星光了一樣。 蔣星:我處理一下工作。 僅僅是出于禮貌的告知。 沒關系。夏淞擺擺手,假裝拿出手機回消息,其實視線一直黏在蔣星身上沒下來過。 他手機開了靜音,幾十個未接來電的小紅點看得夏淞心煩意亂。他摁滅屏幕一動不動。 蔣星簡單安排好工作,瞥向年輕人,正巧對上他的視線。 夏淞一怔,視線偏開,慌亂地喚醒手機,指尖滑來滑去,點開app又關上。 蔣先生,到了。 司機停在一處巷口。 蔣星:找個地方停車,應該會比較久。 好的。司機頷首,從后視鏡里看了眼夏淞。 他大概知道這個年輕人的情況。 本來也算是個小康家庭的孩子,可惜父親染上賭癮,母親帶著他逃跑,但還是逃不出那群追債者的狂轟濫炸。 夏淞看上去很陽光,司機心里卻忍不住遺憾。 這么好的小孩兒,偏偏運氣不好,生在了個糟糕的家庭。 夏淞有些興奮,道:我以前在這條街讀高中,還不知道有賣琴的。 他不掛招牌。蔣星推開平平無奇的店門,里頭咯吱咯吱打磨木頭的聲音停下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屋子里制琴,滿地木屑顯然不是個歡迎客人的狀態。 你來得真快。 老頭眼珠渾濁,鏡片滑到鼻梁上,他隨手推上去,也不起身招呼客人。 這里頭的隨便選。他又繼續打磨,木屑亂飛,根本沒看跟著夏淞一眼。 蔣星:我不懂琴,你自己去試。 都可以嗎? 嗯。 夏淞環視四周,眼中綻出驚喜的光彩。他小心地繞過木屑,扶著掛在墻上的一把琴拿下來,輕輕撫摸工藝精湛的弧線。 蔣星隨意選了張沙發坐下,屋內燈光昏暗,只有老人工作臺上點著白熾燈。 老頭瞥了眼夏淞,口氣倒是比一開始溫和些,我還以為你是給小楓選琴。 小楓已經有很多琴了。蔣星道。 老頭哼了聲,顯然對小姑娘看一把愛一把的性格嗤之以鼻。 夏淞轉了一圈,試了很多把琴,最后抱著其中一把看上去有些纖細的琴放不開了,撫摸它的動作都帶著不敢用力觸碰的喜愛。 蔣星問:喜歡這把? 嗯。夏淞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幼稚了,有些羞澀地摸摸臉頰,可以嗎? 可以。老頭說,有眼光。 夏淞:這把多少錢? 老頭挑了挑眉,不說話。 蔣星失笑,自己拿盒子裝好。 哦。 夏淞又是喜歡得不行,又不好意思繼續問,只得聽話地把它小心裝進琴盒。 傍晚的陽光收起來,滴滴答答的雨水砸落到琴行灰撲撲的玻璃窗上。 老頭看了眼:嘖。又下雨,再下我店都要淹了。 蔣星隨意與他說了兩句話,夏淞抱著琴,緊緊盯著蔣星,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是真喜歡極了,對琴是這樣,對送他琴的人更是如此。 其實夏淞還是開口道,蔣楓同學并沒有說很過分的話。 家教良好的小姑娘氣急了,也就是說他們演奏的曲目登不上大雅之堂,電影編曲根本比不上古典巴拉巴拉。樂團里的人感覺被冒犯,但也沒話反駁。 蔣星笑了笑,道:我還不知道她? 他說這話時雖然聽著是淡淡的斥責,其實全是用玩笑來回護蔣楓的行為。 就算給夏淞賠禮,也只是一個家長出于禮貌和道德的賠償。其實打心底里是護著蔣楓的。 夏淞知道這一點,卻沒法生氣。 他心里只有羨慕。羨慕蔣楓有一個毫無理由寵溺她的哥哥,無論闖了什么禍都有人兜底。 夏淞道:蔣先生,其實音樂并沒有三六九等之分。 他說出這話,就連制琴的老頭都停下動作,瞇著眼看他。 被兩人沉默注視著,夏淞有些緊張,抱緊了懷里的琴盒。 蔣星柔聲道:不用緊張,想說什么都可以。 嗯夏淞吸了口氣,眼神坦蕩:音樂是為了快樂而生的。 蔣楓同學喜歡古典樂,我的同學們喜歡科幻電影,跳廣場舞的阿姨們喜歡旋律簡單的情歌,其實都是從中得到了快樂。 既然是快樂且不低俗的,那音樂就沒有貴賤。 蔣星看著年輕人徐徐說出自己的見解,笑著搖搖頭。 夏淞:您不認可嗎? 不,你說得很有道理。蔣星笑意溫和,似乎比之前真切了幾分,小楓太自以為是了。 老頭哼笑一聲,我柜子里有防水布。 他見夏淞跟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找,干脆扔了手套起身,找個東西都不行,現在的小孩兒真是 他絮叨著翻出防水布,夸張地把琴盒包了里三層外三層,回去記得拆了。 夏淞給他弄懵了,只能一個勁兒點頭,高大的身形在矮撲撲的老人面前直不起腰。 雨越來越大,巷子里逛街的游客紛紛驚呼著離開,很快外頭就空蕩蕩的,店鋪見沒有生意,干脆也收拾收拾準備關門。 夏淞:蔣先生,我弄好了。 走吧,送你回去。蔣星起身,有傘嗎? 老頭:沒有。 他扔給兩人一人一張防水布,蓋頭上唄。 您真是蔣星無奈,走吧。 夏淞為了試琴,外套直接沒形象地系在腰間,他抱著琴盒往外走,出了門才發現雨點足足有黃豆大,打在防水布上都感覺一陣重量。 蔣星微微蹙眉,他穿著容易進水的運動鞋,走起來格外局限。 夏淞猶豫片刻,蔣先生。 嗯? 您等我一會兒吧。 說罷不等蔣星回應,拉著他走進一間沒關門的奶茶店,里面零散坐著兩個躲雨的中學生,看見兩人進來,忍不住相視一笑,推搡著喝奶茶。 蔣星不滿對方沒頭沒尾的舉動,放下防水布,做什么? 夏淞歉意一笑,淋雨太冷了,我去買傘。 他在桌上放下琴盒,碰了下蔣星的手背。 蔣星皺著眉,沒說什么。 蔣先生手好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