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4)
褚鎮乾淡聲反問:哦?本王卻不知何處違背我朝天律? 顏驥道:不問而斬,此為其一;越皇命而判,此為其二 周敬云冷聲道:皇命? 他上下打量一番那紫袍顏驥,目光落在此人御賜的錦帶上,譏誚笑道:顏大人,此乃陛下親旨,你有何異議? 顏驥面色一沉,偽造圣旨,褚鎮乾,你好大的膽子! 聽他直呼攝政王真名,顏驥身后黨羽皆不自覺后退半步,恨不得立刻和他劃清界限。 顏驥確實是皇帝在東南唯一信任的州官,陛下絕無可能自斷羽翼??神益偳H至,就算圣旨是假,他們又能如何? 天高皇帝遠,何況皇帝自身都難保,如何保住他們? 有想明白的官員,當即跪服在地,高呼:罪臣自知罪無可赦,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不辜負皇命! 也有官員跪地喊冤,說絕不知曉此事。 結黨營私貪污賑災款的人不少,可問斬的不過顏驥等三人。 這三人吃了最大一塊賑災銀兩,而剩下到尋常小官嘴里的不過零碎甜頭,與其死命扛著與這三人同生共死,倒不如認了罪,按本朝律法,至多不過捋奪功名與官身,重新做個平民百姓罷了。 大魚落網,蝦米心中門清,本就脆弱的同盟立刻土崩瓦解。 顏驥面色扭曲,但認罪就是血濺當場,他眼珠劇轉,色厲內荏道:褚鎮乾,你可敢說,這圣旨絲毫不曾作假? 周敬云卻不與他多說,冷笑著將他踹倒在地,慘白刀光架上顏驥脖子。 不過一個從三品,竟敢質疑圣意,本將這就替陛下斬了你。 顏驥倒是個狠人,到此地步仍不放棄,揚聲喊了個名字:余清名! 下臣在。 跪倒一片的人群中卻站出一位身著素凈官服的中年男子,拱手道:下官東南州監察使余清名,參見王爺、將軍。 余清名此人,并不在圣旨追查名列中。 蔣星撐著下巴看得津津有味,側首詢問焦煥:你家王爺可有十足把握? 焦煥抱著刀,目不斜視,平板道:自然。 蔣星無趣地撇撇嘴,褚鎮乾沒空看著他,他便傾身往焦煥那邊一斜,嚇得侍衛連退三步,大驚失色。 逗你玩呢,別緊張。蔣星笑說,又站回原位,像是從來沒挪動過。 焦煥苦不堪言,默默站得遠了些。 蔣星:皇叔如何能在短短半日時間搜集到這些人貪污的證據? 焦煥定了定神,道:正如你所說。 我? 魚群翻涌,即便用魚叉去捕魚,至多也就抓住大頭。但若是一網打盡,即便有無辜的魚摻雜其中,細查之下一問便知。 蔣星眨眨眼,無辜道:何意? 焦煥懷疑蔣星是故意偽裝成這副一無所知的樣子,但又苦于沒有證據,深感憋悶。 有端倪的全部抓了,換下王爺親信先平定水患,過后再慢慢查誰貪了銀子。 褚鎮乾的命令比天大,便是有人懷疑圣旨真偽,也不敢當面違抗。 至于顏驥,勢單力薄無人支持,最后也不過人頭落地罷了。 焦煥道:先發圣旨割裂對方陣營,貪污款項少的小官絕不愿意與顏驥等人并肩對抗王爺。震碎軍心不過如此。 他語氣贊嘆,滿是崇拜。 褚鎮乾此舉雖是有違律法,但殺的都是欺壓百姓的貪官污吏,可謂大快人心。 【古藍星到底是人治不是法治,明君富國強民,若是暴君,那就民不聊生了】 【皇叔加分!】 【嘆一句梟雄罷】 出來個無罪的余清名,場中局面一變。 周敬云試探看向褚鎮乾,見對方面色不改,當即說:余大人有何指教。 余清名一拱手,溫文爾雅,王爺,請容下臣將此事稟明陛下,若皇命無誤,再將此三人處斬也無不可。 褚鎮乾卻抬手制止,淡聲道:勞煩周將軍再讀一遍圣旨。 周敬云真誠道歉:余大人,方才是本將遺漏。 這莽夫微微拱手,竟光明正大地將余清名加到拘捕待審的名列。 顏驥怒道:褚鎮乾,你還不承認圣旨乃是你偽造的?只為拔除異己 刀光閃過,血濺五步,顏驥尸首已分了家。 剛才還在竊竊私語的一眾官員如掐了脖子的鴨,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周敬云冷肅面容如同殺神,刀身猩紅,又是兩次揮刃,為禍東南的三個土皇帝至此全丟了命。 蔣星愣住了,呆呆看著血泊中八風不動的褚鎮乾背影。 攝政王親衛當即上前處置跪了一地的罪臣,門客則熟練交接事務,看此井井有條的狀態,想必很快就能找回賑災款,撫民□□。 褚鎮乾負手回首,俊美的面容冷厲疏遠。 蔣星卻突然跳下船。 焦煥撈了個空,蔣星! 青年輕巧地踩過滿地積水,濺起水花沾濕斗篷衣擺。 聽見動靜的官員想要回頭,被親衛壓著腦袋悶頭向前。 周敬云擦去刀身血漬,暗嘆可惜。 兜帽在風中滑落,蔣星徑直撲進褚鎮乾懷中。 褚鎮乾沉默片刻,慢慢攏了他頭發,怎么了? 青年抬起頭,目光明亮。 褚鎮乾聲音微沉:你不覺本王手段太毒? 殺幾個害群之馬罷了。蔣星笑道,趁著周邊無人,踮腳在褚鎮乾頰邊一吻。 東南百姓會感念皇叔作為。 青年堅定道:這天下,都是受您福澤的子民。 * 作者有話要說: 笨笨的馬屁精星星哼哼哼,都夸人心癢處了 第85章 假鳳虛凰13(加更) 齊下 皇帝看著跪服在地的柔媚女子,滿面怒意,手指幾乎要捏碎床柱。 但他不能發怒,誰知道褚鎮乾送來這女子的用意是什么,他若是貿然處死對方,恐怕才是順了褚鎮乾心思。 還暗地里惹人嘲笑。 抬起頭來。 纏綿病榻之人的聲音嘶啞無力,皇帝開口后更是憤怒。 若不是褚鎮乾 安月松抬起頭,恭敬道:陛下。 她本生得美艷,大氣開闊的五官與蔣星有五分相似之處,收起在監牢中的扭曲瘋狂,也是個極其出眾獨特的樣子。 皇帝面色蒼白陰翳,你說,之前替你進宮的乃是你西夷王子? 安月松頷首,一五一十道:他本名蔣星,與臣女是同父異母的姐弟,為人偏執膽小 皇帝神情莫測,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蔣星那張柔順的面容。 無論他身份到底是什么,這么多年來除了丞相,蔣星確實是唯一一個敢在大殿上漠視褚鎮乾命令的人。 對方手持金杯請求自己,說來了中原只聽陛下的命令。 皇帝冷冷看著跪禮不合規矩的安月松。同樣都是西夷人,同樣不通禮數,蔣星卻比她引人喜愛多了。 安月松道:陛下不必煩惱如何處置臣女。 皇帝:何意? 安月松微笑應答,頗有些成竹在胸的姿態,攝政王遞給您這么大一個把柄,不好好利用一番,豈不是暴殄天物? 皇帝身形微動,傾身問:哦? 安月松:蔣星是西夷人,還是西夷派來平定兩國戰火的代價。而攝政王卻在明知其身份的情況下,依然帶此人出宮,甚至形影不離 皇帝臉色愈發陰沉。 褚鎮乾,好大的膽子。 有一就有二,今天是蔣星,明天是不是就該奪了他屁股底下的皇位? 安月松雙眼深刻黑亮,繼續道:陛下大可借此,問罪于他。 皇帝隱忍問道:什么罪? 他譏諷一笑:滿朝文武皆是他羽翼,盤根糾纏,難以拔除就算朕在殿上質問他,恐怕也難有成效。 安月松低下頭,掩去臉上控制不住的輕蔑神態,恭敬道:陛下可曾想過,攝政王一沒有滔天富貴籠絡人心,二不曾以把柄要挾其門客效忠。這些人又為何追隨他? 皇帝大半身子隱在床幃之后。 好半天,才傳出忍耐聲音:你說。 安月松道:是為國為民之心。 她諷刺輕笑,攤開手掌比劃了一下:但若是這個一心為民的攝政王,同樣會犯下貪污之罪呢? 何意? 只要能在攝政王府中搜出官銀,再對峙出一筆不知所蹤的賑撫款,就足以使多數人與他離心。 再以蔣星為媒,著言官質疑他是否與西夷王庭有私下往來勾結 安月松握緊手心,即便傷不到褚鎮乾,滿朝上下也將漏洞百出,供陛下您安插人手。 良久,皇帝才嘆息道:如此縝密歹毒的心思,他日,褚鎮乾定將后悔送你入宮。 安月松也不遮掩,直言道:臣女只求待褚鎮乾失勢,您能踏平西夷王庭。 皇帝撫掌大笑,一連說了幾個好字。 朕會找人如你所言去做。他語氣隱含警告,但公主最好想明白了,朕要你的命,不過一句話的事。 刀刃太鋒利,使用者就會擔心它反過來傷害主人。 安月松得償所愿,深深俯身跪拜。 謝陛下。 * 褚鎮乾一來就殺了東南郡三個大官,嚇得底下官員惶惶不可終日,立刻拋下府中軟和被褥和干燥床鋪,下到受災鄉鎮查看情況。 攝政王一行也不得休息,蔣星被焦煥帶到行宮中安置,褚鎮乾已帶人去檢查堤壩,以防暴雨后再次決堤,那時沖毀的良田絕不止萬畝之數。 東南郡雨水連綿,青石板磚一踩都冒出一片水漬,濕冷入骨。 蔣星朝手心喝了口氣:好冷啊,能點火嗎? 行宮內侍從都沒一個,全被帶去修堤壩防洪了,焦煥灰頭土臉地從倉庫里翻出幾塊黑黢黢的木炭,上面全是水漬。 能點燃嗎? 蔣星蹲在火盆前,期待地看著焦煥擦火石。 焦煥用手肘抹了把臉:難說。 等一下,別動。蔣星突然拉住他看了看臉上,起身去屋子里打濕一塊毛巾來到焦煥身邊,都是灰,好臟。 焦煥渾身僵硬,避了一下,不用 是我要點炭火的嘛。 蔣星軟和一笑,之前故意作弄焦煥的那個簡直就像是對方的幻想,實際根本沒發生過。 別動呀。 蔣星俯身托住焦煥下頜,濕潤布料一點點擦開黑灰。 細致輕柔,擦得焦煥渾身不自在。 探知危險的本能又在大聲警報,讓他小心。 蔣星歪歪頭,耳后松軟黑發滑到頰邊,笑說:怎么了? 焦煥支支吾吾道:多謝。 火石咔嚓一聲,用以引火的絨線燃起,焦煥趕忙側身避開蔣星,點燃炭火。 炭火有水汽,燃起來濃煙陣陣,嗆得蔣星直咳嗽,焦煥只得又起身去打開大門通風。 外頭開始起風,零星雨點砸落,片刻后便又成了傾盆大雨。 好在炭火溫暖,蔣星拿了個小凳子坐在火爐旁,搓著手心烤火。 你不冷嗎?他望向站在門邊的焦煥,外面雨太大了。 焦煥僵硬搖頭,實際上他后背已經冰涼一片,但他寧可冷著,也不敢再靠近蔣星半點。 后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還有金屬撞擊聲,焦煥忍不住回頭:你在做什么? 啊。蔣星正用火鉗去夾木炭,聞言嚇了一跳。木炭形狀圓潤,一夾便砸回盆中,濺起火星。 你夾炭做什么?焦煥不解道,一會兒滅了。 蔣星指了指腳邊的一個小手爐,給你抱著。 焦煥一怔,眼神亂飄,不知該如何回應,胡亂說:你又不會做事,別亂來。 蔣星這回終于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炭,全神貫注地盯著它,直到放進手爐中才松了口氣,抬首對焦煥囅然一笑,你看,我還是可以的。 他拿起銅蓋就要往手爐上扣,為免爐子滑動,他還想伸手去抓著爐身,焦煥一驚,急聲道:別碰! 蔣星指尖一縮,疼得捂著手說不出話,眼眶盈滿生理性的淚意,鼻尖都紅了。 呼,呼。他胡亂往手上吹著氣,哭喪著臉,好燙啊。 給我看看。焦煥顧不得保持距離,大步上前扯過蔣星手掌。 蜷縮手指展開,如掰開了一朵花。 白皙細膩的指尖通紅一片,焦煥輕輕碰了下,感覺皮膚guntang脆弱,有起泡的跡象。 其實銅爐不算燙,炭火放進去不過幾息時間。但是蔣星從未做過粗事,手上沒一點厚皮。 焦煥道:跟我來。 他忘了自己牽著蔣星,走進回廊,幾番繞路來到側邊水房,石缸中蓄著打起來不久的井水。 手攤開。焦煥拿起水瓢,冰涼水流一點點澆上燙傷處。 蔣星松了口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幸好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也不知道你十幾年怎么活過來的。焦煥嘆了口氣,如此澆了許久涼水,燙傷處已消了紅色,好了。 蔣星擦了擦手指,遞到焦煥面前:沒關系了嗎? 玉白手掌隨著呼吸晃動著,焦煥干脆握住他手腕細細查看,沒事了,今天不要摸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