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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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戈心中焦愈重。他驀地停下腳步,轉頭去看身后侍衛,道:你們的領班是何人? 保持不遠不近距離跟了他半天的侍衛一愣,未曾想到,竟然還有自己出場的時候。 說話, 燕云戈斥道,陛下如今行蹤不明,你們卻還在這兒耽擱?! 侍衛聽到這里,一個激靈。 并非他們不忠君。只是到底沒有親歷當年安王、二皇子等人在福寧殿里的前后手,于是這會兒雖然和燕云戈一起聽到福寧殿宮人的話,卻未有對方的反應。 此刻聽燕云戈點明,他們才意識到事情嚴重性。 去找你們領班,讓人去尋陛下。燕云戈吩咐。 讓他一個人找,得找到什么時候? 燕云戈簡直不敢想象。萬一耽擱了事兒,陸明煜安然無事且好說??僧斈晁煌庾宕炭徒刈〉膱雒嬖谘嘣聘昴X海中徘徊不去,燕云戈不敢去賭。 他滿心憂慮凝重,侍衛們相互看看,一人領命去了,其他人仍然跟在燕云戈身后。 燕云戈深吸一口氣。他重新轉頭,面向夜幕之下、闃靜之中的皇宮,再度踏入。 另一邊,聽到手下傳話之后,當夜值班的侍衛頭領微微一怔,召來其他手下,去問他們此前巡邏的情況。 一組一組人前來匯報。聽到某一句后,頭領攏起的眉頭松散開來,露出一個微笑。 原來是鳳陽閣。他說。 語畢,又是一愣。 為什么是鳳陽閣?要知道,那兒可是公主們年長之后、出嫁之前的居所。 但這也不是他需要得知的。領班整理思緒,恰在此時,那個從燕云戈身邊過來的侍衛問:要將這話告予云將軍嗎? 領班回答:不。 侍衛茫然不解。領班看在眼里,恨鐵不成鋼:他在做什么?刺探帝蹤! 侍衛嘟囔:可平常時候,云將軍問起,不總讓我們實話實說。 領班:你也知道那是從前。今日陛下與云將軍有所爭吵,我等不被牽累便是萬幸。知道陛下安然無恙,便再無你我的事兒了。行了,你也別在回去,就在這兒候著。云將軍能找到陛下,與你我無干。若是找不到,其中更是沒有你我的事兒。 侍衛恍然大悟,嘆領班英明。 而他們這番英明,在燕云戈看來,就是那侍衛去了如此長時候,始終不來回信。說明陸明煜行蹤卻有不明,萬一、萬一 無論是安王余孽,還是二皇子舊人,或者干脆是其他勢力。愈是想到不同可能性,他愈是心驚不已。 這種時候,莫說妒忌,燕云戈只恨不得自己真的分成兩半,一半是云郎,一半是自己,好多出人手,去尋陸明煜! 只要陸明煜無事。 他想。 只要能再看陸明煜一眼。 他心中俱是這樣的緊張憂慮。 那無論陸明煜如何恨自己的出現帶走了云郎,無論陸明煜多么厭他惡他,燕云戈想,自己都不在乎了。 懷著這樣的心思,在找尋了不知多久之后,他終于看到了前方傳來的光線。 燕云戈先是一怔,隨即眼前驟亮,往前奔去! 黑夜里,陸明煜只聽到一陣腳步聲。 他最先懷疑自己聽錯??煽蠢钊缫庖谎?,李如意也露出遲疑,往前方看去。 陸明煜確認了,問:是有動靜? 李如意說:仿佛一頓,示意宮人把燈籠打高。 前方被照亮更多,加上腳步的確靠近。不多時,一個人影出現在眾人視線范圍之中。 李如意原本已經預備扯起嗓子大喊,讓侍衛快快趕來。此刻定睛一看,竟是燕云戈。 滿臉焦急、見了天子之后終于停下腳步的燕云戈。 李如意有些捉摸不透當下情景。不過,往好處想。他白日讓將軍去那條長街看看,好知曉天子待他是如何情深義重。別人不懂,跟了陸明煜二十余年的李如意卻最清楚,天子準備的那些東西里帶有多少他對將軍的感情。如今將軍來尋陛下,可見是看明白,也看進去了。 想到這些,李如意正有寬心。緊接著,卻聽燕云戈道:你無事 李如意咽了口唾沫。 得嘞,又不明白了。 他這邊滿腦子官司,身側,天子卻立刻反唇相譏:朕能有什么事?! 他中午那會兒,不知不覺走到鳳陽閣,隨后便停在其中,一直待到煙花落幕。期間,回想著陸嫣,回想著自己做過的寥寥幾個母后、皇妹、孩兒俱在的夢,仍有傷神。 眼看夜色愈深,他終于在李如意的勸導下走出。到一半兒,迎面對上燕云戈。 陸明煜心頭的警惕防備再度升起。在這同時,他腦海中劃過一個念頭。 不是說要走嗎?怎么這會兒還在宮中。 思緒來的太快,迅速便消散了。 天子依然帶著十分的警覺、心傷??蛇@時候,燕云戈又重復:你無事。一頓,太好了。 陸明煜怔忡。 他原先也不是遲鈍性子,此刻自然察覺,燕云戈話音里是真切的放松、歡喜。 可正是這樣,陸明煜愈發不解。都要走了,如何又留到現在,再做出這等姿態? 他沉默,竟像是又陷入白日困惑。燈籠的光線照在天子面上,讓他的睫毛、鼻梁俱多了一片淺淺的影子。 眼看兩人再度僵持,李如意急得打轉。他伸長脖子,拼命朝燕云戈使眼色??裳嘣聘甑淖⒁饬Χ荚谔熳由砩?,正癡癡想:我再看他一眼,最后看他一眼。 哪怕陸明煜只愿看云郎,至少當下,與他相對的人是自己。 他滿心苦澀,這樣自我安慰。而這時候,李如意眼前微亮,察覺:將軍,你手上是什么? 這話唐突,非李如意這樣的老資歷不可說出口。 可也是這句話,打破了沉寂氣氛,讓陸明煜和燕云戈的注意力都到了后者手中。 燕云戈一怔,緩緩抬起手,低頭去看。 他見到一根簪子。 燕云戈面皮微微抽動,恍然想:我竟將它拿了這樣久。 陸明煜一樣分辨出那根簪的形狀。 他的思緒依然與燕云戈迥然不同,是想:原來因為這個?他見了這簪子,見了其他,終于愿意留下? 陸明煜并不會因此歡喜。相反,他只覺得可笑。 如此搖擺不定,一條街就能讓他改變心意!這么一來,燕家再出什么狀況,他豈不是又要輕易回過頭去? 他面色再要沉下。偏偏這時候,燕云戈開口了。 再確認陸明煜安然無恙之后,原有的酸澀妒忌再度涌上心頭。不是此前那樣妒之如狂,卻也當真心痛似絞。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心頭剮過一刀,道:為什么? 陸明煜皺眉,不耐:什么什么? 燕云戈聽著他的語氣,更加卑微苦澀。 他嗓音都發顫,說:這該是給我的。 陸明煜冷笑,說:什么該不該。朕的東西,給誰不是朕說了算?比如現在,他就覺得不該。 燕云戈動彈不得。 他失魂落魄,想,陸明煜是對的。 他讓人打制的簪子,他當然可以決定給誰。而燕云戈自己都覺得自己瘋狂,竟然會那樣嫉恨一個根本不曾存在的人。 可他終究忍不住道:他若知道你把與我有關的東西給他,難道就要歡喜嗎? 陸明煜聽著,神色變化。 從不耐,變成費解,再到莫名其妙。 你在說什么?天子問,他是誰? 燕云戈看他,說:你口口聲聲說,只喜愛他,想要在一起的人從來唯有他可你給他的,卻是這樣的東西。 他心里終于浮起一絲扭曲的快意。 對??!為何要妒忌云郎?分明是云郎要妒忌他! 那些和陸明煜的過往,都是他與對方共度!云郎或許擁有未來,可他永遠不會有和陸明煜的過去。 陸明煜聽他講話。 到此刻,他終于隱約弄懂。燕云戈說的他,約莫是云歸。 可這反倒更讓陸明煜不明所以,甚至疑心燕云戈是否中毒兩次,有什么自己此前從未察覺的后遺癥,比如腦子出了問題。 他說:什么他啊我啊,燕云戈,你果真是瘋了? 就算他當初對云歸那么說了,可那也是為了不讓云歸察覺他正是燕云戈。 現在燕云戈記起一切,怎么還把自己和云歸當成兩個人? 陸明煜心情一點點復雜,甚至開始覺得自己今天下午的感傷毫無必要。 他想:真是被毒出問題的話,前面那些話,朕仿佛不能與他計較。 畢竟燕云戈第一次中的毒,是陸明煜親手所下。第二次,則是為他擋刀而受。 第79章 替身 既要留下,拋卻身份又有何妨? 想明此節, 再看燕云戈時,陸明煜的態度謹慎很多。 燕云戈心中仍在泛酸,就聽陸明煜開口, 語氣是難得的柔和,一如面對云郎的時候。 天子說:你不就是云歸嗎? 燕云戈愣住。 陸明煜進一步說明:你當日去到趙岳麾下,起了這么個名字,不就在說你要歸去塞北,再擒異族? 燕云戈下意識想:是也不是。 他給自己起這么個名字, 的確因為要去北疆。但云之一字,是因想到天子口中纏綿的云郎。歸字,則是說他要重回戰場, 為陸明煜鎮守邊疆。 要擒外族是真,為天下計是真,可其中對陸明煜的牽掛思念同樣是真。 他甚至抱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妄想。這么多年,陸明煜始終沒有選秀, 是否說明他同樣懷念自己?可燕云戈又知道,天子即便懷念,對象也只會是云郎, 而非自己。再說, 假若天子真的只是喜愛郎君, 那宮中再有其他男侍,消息也不會傳到遙遠的南疆。 他沉默, 陸明煜看他仍是聽得進話的樣子,略松一口氣,低聲給李如意說:快去找院判。 李如意轉頭吩咐小太監,陸明煜又說:你還記得這簪子的來歷? 燕云戈眼神閃動一下,低聲說:自然記得。 陸明煜微笑一下, 說:我原先還想,畢竟是賠禮。你若什么都不知道,似乎就少了些意味。 燕云戈聽著,心頭一陣酸麻。初次之外,又有一絲微不可查的喜意。 他想要克制,卻還是忍不住反復去想:也就是說,這是給我的? 再看玉簪,原本的妒意逐漸淡去,化作百分、千分的愛憐鄭重。 他嗓因微啞,說:陛下賜的東西,我自會珍惜。 陸明煜看他,心想,可云歸不會這樣叫我。 原先還有其他話要說,但想想燕云戈的狀況,他嘆口氣,到底道:先回福寧殿吧。 燕云戈一怔,又有一陣狂喜。 他不太確定地看向陸明煜,心想:這是不打算讓我死?竟然還要我隨他回福寧殿。 他心臟狂跳。就連十二歲時第一次與突厥騎兵相對,燕云戈都不曾有今天這樣緊張。 他喉結滾動一下,跟在陸明煜身后,走上歸程。 一路上,燕云戈心神恍惚,陸明煜則始終在觀察他。 他見燕云戈先是時不時看簪子一眼,隨即露出一張笑臉。再像是記起什么,笑臉被壓下,露出凝重姿態。 陸明煜更愁了。眼看歸程還遠,院判更是不知什么時候才來,他試探著先問一句:你是全記起來了? 燕云戈回神,比他更加謹慎,回答:是。 他不想、不敢打破自己與陸明煜還能好好說話的這段光景,于是一個字不多說。這樣或許顯得不夠聰明,卻至少不會出錯。 陸明煜還想再確認一下,說:今日,那條街上 燕云戈說:那家rou餅,比宮外少了幾分滋味,但吃過之后不會口干。 陸明煜抿一抿唇,說:是嗎? 燕云戈又說:賣文房四寶的那家店,其中鎮店之寶,當年看來驚艷,如今卻是平平。 陸明煜輕輕笑了聲,說:眼光高了? 燕云戈心跳不已,低聲說:跟在陛下身邊久了,見過的好東西也更多,自然知道什么是珍珠,什么是魚目。 陸明煜瞥他一眼,問:還有呢? 燕云戈便繼續往下說。 陸明煜聽在耳中,遺憾:自己布置那樣久的東西,卻只讓這家伙一個人享受不能生氣,你下的毒,給你擋的刀。 他再提醒自己一遍,心態稍松,時不時應燕云戈一句。 這樣的態度,絕對不及面對云郎時親近,卻已經讓燕云戈精神振奮。 他的話越來越多,逐漸忘記自己一開始那個謹慎的打算。 能繼續與陸明煜講話,聽著對方的話音,偶爾的笑聲,對燕云戈來說,是做夢一樣的奢求。 可現在,這樣的好事重新擺在他面前。 他儼然不知今夕何夕,滿心只有一個念頭:這條路要再長一點,自己走得再久一點。 他珍重地、愛惜地看著陸明煜,不知不覺,兩人的距離竟是越來越近。 燕云戈不曾察覺,陸明煜倒是發現了,不過,他沒有阻止。 相反,陸明煜這會兒有點發愁。 他從燕云戈的話音里意識到另一件事。 對方竟然把所有和云郎有關的東西忽略過去了。 關撲得勝就能免費的湯面,兩人一同射中靶心就能贏回的良弓,還有雖然沒打算放,但也擺在街上用做裝點的放花木偶。 陸明煜憂心忡忡:說到底,還是在把他和云郎當成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