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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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的眼睛是黑色。 燕云戈不讓他接近寧王。 寧王進長安,完全打消了他對燕家的懷疑,讓他知道燕家是忠臣,燕云戈之前不告訴他寧王的事是真有難言之隱。 寧王燕家 陸明煜捏著書頁的手微微發抖。 如果單單是他看到這頁書,或者單單是他聽到安王的話,此時此刻,他都不會動搖。 可所有的事相加在一起,就連過往被陸明煜有意忽略的一些細節同樣浮上。他想到郭信面對自己時毫不遲疑的一句狗皇帝,想到遲遲查不出結果的私鹽案。陳修幾次明示暗示,他派去的人在赭城那邊一再碰壁,鄭恭那些舊部根本全不配合! 陸明煜舌尖抵著上顎,半晌,眼神終于冷了下去。 李如意再聽到天子的吩咐?;实凵ひ粑?,說:記下來,明日宣寧王進宮。 李如意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明白天子為何又想到寧王。不過,這依然不是他可以置喙的事情。 嗻一聲后,福寧殿再度安靜,只剩下燭火偶爾噼爆的聲音。 第49章 反水 陛下救救臣妾母子吧! 到第二天天亮, 李如意伺候天子洗漱。 一夜之間,皇帝的心情又有不同。過去幾天的釋懷、平靜好像從天子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沉郁氣, 像是冬日湖面上不知什么時候就要裂開、將人吞噬的冰。 李如意按照自己歷來的謹慎一言不發,只輕手輕腳地給皇帝整理領口。 這時候,天子吩咐:你今日去寧王府的時候,再把張院判帶上。 李如意花了一息時間,反應過來這是在和自己說話。 他連忙應了, 同時想:張院判?昨日去燕府帶他,今日去寧王府也帶他,難道陛下覺得寧王一樣要生病嗎? 著實不明白, 還是不要想了。 等到皇帝去上朝,李總管再度出宮,直奔寧王府。 他去得太突然,寧王府上的人全無防備。小王爺的母親, 如今已經有了太妃身份的姜娘子連忙來迎。 聽了他的來意,姜娘子臉上的笑容微微發僵。轉眼,帶上一些憂愁, 嘆道:李總管, 寧王昨日受了些風。我原先想著不妨事, 未想到,他一起來, 就鬧個不停。再一看,竟像是發燒了,這可如何面圣? 話音剛落,李如意道:也是巧了。出工前,陛下特地叮囑咱家。寧王年幼, 如今第一次在長安過夏,興許要有水土不服。要咱家帶個太醫,以防萬一。 姜娘子: 李如意說:張院判,叫了一聲,人來到姜娘子面前,太妃娘娘從前莫見過院判,想來不知。院判是兒科圣手,陛下年幼時也曾由他診治。 姜娘子艱澀道:我們寧王,說出這四個字之后,就開始磕巴,像是絞盡腦汁,鬧騰得緊,不好見人的。 這下子,哪怕是張院判這種完全不知道天子情緒變化的人,都開始察覺不對了。 他無聲地捏了捏在袖子里的手,打定主意,自己絕不多說一句話。 李如意道:寧王年幼,就是鬧騰,又有什么干系?還是看病要緊。 姜娘子脫口而出:不!一頓,意識到自己態度不該生硬,我們已經去請了大夫。 李如意的眼睛微微瞇起。 姜娘子的身體都開始顫抖,誰都能看出她的恐懼。 李如意看了她片刻,口風略松一些:既然這樣,那 姜娘子一臉期待地看向他。 李如意說:咱家讓人去宮中回話,且看陛下如何決斷。 姜娘子的嘴唇顫動一下,聲如蚊蚋地嗯了聲。 得了李如意吩咐的小太監一溜煙兒跑了,身后還跟著幾個侍衛。 姜娘子在花廳坐立不安,看起來活像熱鍋上的螞蟻。 半晌,她提出:李總管,我心里慌亂,總覺得寧王在叫我呢。 李如意笑瞇瞇說:古人常說母子連心。如今太妃這么說,可見是真的。 姜娘子被噎了一下,轉眼立刻道:興許是呢!我再去看看寧王,李總管先喝茶。 李如意點頭。 姜娘子匆匆走了。這一去,就是頗長時間。 再過一會兒,姜娘子未回來,倒是回宮傳話的小太監回來了。侍衛們照例跟在他身后,數量卻少了幾個。 小太監湊到李如意身邊,嘰嘰咕咕地說了些什么。李如意緩緩點頭,又側頭去,繼續和張院判講話。 大約是寧王府的下人也有通報,不多時,姜娘子再度出現。 李如意客氣地問了幾句寧王的狀況。按照姜娘子的說法,寧王仍然不好。 只不過,這次她沒再抗拒讓張院判去見小寧王,甚至展露出一點慚愧,說:是我前面想左了對了,李總管,陛下如何說? 陛下說,李如意說,讓張院判先看看。 姜娘子點頭。 她引李如意和張院判到了后院。在這里,李如意第二次、張院判第一次見到了那個雪發雪膚的孩子。 只是小寧王的腦袋靜光光的,上面一根頭發也無。 張院判微微一愣,但也沒有多想,徑自去給寧王搭脈。 小孩兒明顯是真的病弱,始終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姜娘子在一邊看著,也跟著拭淚。 不妨事,片刻后,張院判放下手,只是邪風入體,微臣這就寫個方子。 姜娘子趕忙道謝。等張院判的方子寫好,姜娘子讓人去抓藥。張院判卻忽而呀了聲,說:方才忘了,有一味藥是貢品,只有太醫院才有。 說著,張院判和李如意一起去看姜娘子。 有之前的經驗,最重要的,有小太監方才附身在李如意耳邊說的一句話跟著他出去的侍衛里有兩個繞去寧王府后門,在那兒捉住一個往外跑的小廝。人已經交代了,說姜娘子要他去燕府,問要如何應對李如意上門一事。 李如意做好了姜娘子冥頑不靈的心理準備。他沒想到,在張院判這句話后,姜娘子咬咬牙,好像忽然下定了什么決心,說:既然如此,便進宮吧。 這倒是好事了。李如意很快回過神,笑道:好。太妃莫要著急,先慢慢給王爺收拾。 姜娘子點頭。想了想,又試探著問:對了,李總管。我們寧王平日不單單由我照料,還有我阿父、阿娘。哪一個不見了,他都要哭的。到時候,擾得陛下不得安寧,便是壞事了。 在李如意看來,這純屬睜眼說瞎話。姜娘子的爹娘這會兒也不在,可寧王半點找尋的意思都沒有。不過,他心中微動,隱隱領會到姜娘子這是要做什么。 莫非燕家真的有什么狀況?不不不,這絕不是他能考慮的問題。 李如意露出為難模樣,但是沒有拒絕。他簡單說:如此,便讓老太爺、老太君一并去。不過,宮門這關,咱家能做主。其他的,還得看陛下的意思。 姜娘子仔細聽著他的話。等弄明白李如意的意思,她難以自制地露出喜色,迅速說:自然如此! 陸明煜此前已經做好了傳召寧王之事多半不順的心理準備,但他還是沒想到,自己竟然直接從下朝一直等到正午。 更沒想到,最后寧王來了。不只是他,還有姜娘子、姜娘子爹娘。 他聽著李如意的稟告,微微擰眉。 李如意看天子這樣,心中忐忑:可是自己自作主張,惹了陛下不快? 但天子緊接著道:李如意,你做得好。 在李如意心頭還模模糊糊的念頭,在陸明煜心底無比清晰。 姜娘子提出把她爹娘一并帶入宮,分明就是投誠的意思!這個抓住三皇子南下治水機會、讓自己的身份有了巨大飛躍的女人,在當下,同樣當機立斷,選擇了另一個機會! 所以,她要把爹娘都帶在身邊,而非留在所有人都是燕家安排的寧王府。 而這說明什么?呼之欲出。 宣姜太妃,天子的語氣還是淡淡的,朕要問問寧王的病。 李如意應聲去了。不多時,姜娘子來到福寧殿里。 算起來,她算是陸明煜的弟媳。既是一家人,男女大防便沒那么嚴重。 她進屋的時候,陸明煜坐在案前。帶著漂亮木色的喜鵲擺件就在案角,難得沒有被天子攬在手下摩挲。 姜娘子先是行禮。她顯然緊張,手指不停地發抖,連聲音都有清晰發顫。 等到陸明煜讓她起身,姜娘子先起來,隨后噗通一聲,又跪在地上。 陛下!姜娘子抬起頭,滿眼是淚,說:救救臣妾母子吧! 陸明煜看她。 姜娘子說:臣妾不是有意欺君,實在是燕家勢大,臣妾為了寧王安危,不得不從! 陸明煜沒說話。 姜娘子看他是這樣態度,心中發慌,膝行上前,嗓音愈發高了,說:臣妾那時不知寧王父親是什么身份,與爹娘帶著寧王北上,后來信物被燕家的人認出。他們告訴臣妾,只有配合他們,才能不死 天子終究道:太妃莫要心急,慢慢說來與朕聽。 昏了幾日后睜眼,燕云戈燒退了些,背上的傷看起來依然可怖。 他趴在床上,帶著一背草藥,半是擔憂長安城中的狀況,半是真正傷痛難忍,神色都帶著痛苦,但還是對鄭易說:我所說的都是實話否則的話,你為何找不到魏將軍的軍隊!因為你的方向錯了,魏將軍如今去了長安! 魏將軍是該去長安。鄭易好整以暇,只是不是現在。 燕云戈無言以對。 鄭易看他,說:你且養傷,莫要多想其他了。 說完這句,他扭頭便出。離了門,才皺起眉頭。 同一時間,跟他一起出來的郭信問:鄭易!真的不信云戈的話嗎? 鄭易深吸一口氣,說:有人雇了外族刺客,去殺晉王就這話,我能信嗎? 郭信踟躕,沒說:其實我信了啊。 鄭易語重心長,和他說:假若我們信了,結果就是真的不再去找魏海。魏海明顯是已經聽云戈說過什么,這會兒才消失無蹤。你想想,這事兒對誰有好處? 郭信真的想了,然后回答:皇帝? 對,鄭易嘆道,云戈一心惦念皇帝,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 郭信聽到這里,憤憤地罵了聲,轉而說:不過,魏將軍到底去了哪里? 這是個鄭易也沒法回答的問題。他面上的從容散去一些,眉毛皺起,嘴角因這些日子的四處碰壁而多了幾個燎泡,此刻道:我們總會找到他的!嗯,現在去了多少地方? 第50章 怒火 他要讓燕云戈、讓整個燕家付出代 燕云戈不知道鄭、郭二人出門之后又說了什么, 也無意去想。 他看清了這兩人的態度。鄭易不信自己,郭信則一心跟著鄭易打算。如果是其他事上,燕云戈還有心力與他們耗??涩F在, 負責帶領外族刺客南下的人一定已經回了長安,接下來要發生什么都是未知的。魏海、晉王世子不知走到哪里,沒有一點消息傳來。耽擱愈久,燕云戈愈不能安心。 他還是得走。 雖然有了決心,可執行起來又那么難。門外始終有人看守, 倒是窗子 燕云戈抬了抬眼皮,看向窗口。 他傷重至此,鄭易看在眼中, 根本不覺得他還能起來。對他是有防備,可認真說來,防備不能算嚴。 那么,他究竟能起來嗎? 燕云戈嘗試用手肘撐起身體。動作間, 牽扯到傷處。 幾日過去,他背上的膿傷被清理,背上的情況說是好些了, 可又遠比他從長安出來時要重。此刻不過支撐起上半身, 傷處就又被撕裂。燕云戈眼前一黑, 耳邊都是嗡嗡聲響。過了好一會兒,終于勉強回過意識。 他捫心自問:我這樣子, 可以堅持到長安嗎? 又想:或許一切都是杞人憂天。那人并未看見我,晉王、魏海進京,自然就說清一切。陸明煜從來都聰明,我都能想到私鹽案與此事的關聯,他一樣可以。 燕云戈幾乎要被說服了。他閉上眼, 意識逐漸下沉?;秀敝g,不知眼前是現實還是夢境。他回了長安,一切安好。父親仍然惱怒他的作為,但再有矛盾,至少所有人安然無恙。 就在這時,一隊人馬沖入他家。 燕正源何在? 為首的人身著長安禁軍的盔甲,高聲呵道。 阿父走了出來,緊接著,那長安禁軍將領命令:拿下!說完這句,又開始宣讀燕家罪名。 是包藏兇匿,將起逆心,謀危社稷。 燕云戈看得目眥欲裂,又動彈不得,完全無法阻止眼前狀況。他拼命掙扎,驟然睜開眼睛,耳邊仍有自己喘氣的聲響。 再無猶豫。一股心氣撐著,他猛地坐起。 他這一覺竟然睡到晚間。月色如霜,守在外間的人昏昏欲睡。 這當中,仿佛聽到吱呀一聲??赡莿屿o太模糊,身側的門也毫無動靜。想想以少將軍的傷勢,必不可能做出什么來??词刂酥粚㈤T推出一條小縫,見床上仍有一個鼓起的影子,便放松下來,未再細究。 一夜過去,天邊泛起魚肚白。 鄭易站在燕云戈躺了幾日的床前,看著上面滾著的枕頭、被褥,面沉如水,罵道:他真是不要命了! 從床沿到窗口,能看到零星滴落的血跡。 見狀,別說鄭易了,郭信也明白過來:燕云戈跑了。 他冷笑,對鄭易道:你還記掛他,他卻一心只記掛皇帝。昨日鄭易說起之后,郭信就對此耿耿于懷,我去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