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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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咒術師,第一聲鐘聲響起時,我的頭掉了。 因為異端信仰被教廷斬首,也許是那段時間死刑者太多,我的尸體被草草丟在亂墳崗,于是當第六個血月回歸的時候,我跨過六十六條死亡之河,從土地里爬出。 我運氣很好,在途經的第六具尸體邊摸到了我的頭,她——我不確定是“它”,還是“他”,還活著。 我們走。 沒有頭我當然發不出聲音,我抱著自己的頭,朝著生前的居所踽踽獨行。 我撫摸我的眼睛,我的嘴唇,太久沒有營養供應而干枯如稻草的頭發,脖頸的切面處,鮮血和泥土混雜一起,堅硬如石,魔力就此凝滯,她沒法和我融為一體。 我翻過十六座山,遇見六百六十六個生靈,最終回到了我的家,被教廷圣火焚毀的廢墟,白龍垂下了羽翼,只有不死的尸體徘徊。 冥冥之中有什么東西指引著我。 頭顱睜開眼睛,我感受到了眼皮的顫抖和嘴唇的一張一翕,但我看不見也聽不到,我是盲目癡愚的咒術師,我需要一個頭。 我撫上白龍的尸體,龍的角和龍的鱗片,在那里面屬于龍的生命已經熄滅,這很不常見,龍應該不朽而與世長存——不過不重要了,就算是凝固的龍血也是魔力的媒介,我把龍頭裝在我的身軀上。 意想不到的適配,我甚至都不需要調整魔力的回路,那顆龍頭便與我合二為一,龍的哀思轉瞬即逝,在這六十六天內,我終于看到了光,聽到我的頭在尖叫,我試著詢問她,但說出口的卻是含義不明的龍語,當我試著說出通用語的時候,我的頭終于安靜下來。 “我真想你啊?!彼f到。 翠綠的眼睛看著我,穿透rou體,仿佛在看另一個靈魂,這讓我很不舒服。 “你怎么能用龍的頭呢?” 我試著說話:“我,需,需要一個頭?!庇脕矶冗^這段艱難的日子,直到我重新打通自己頭的魔力回路,這樣才算是一個完整的咒術師。 她沒再說話。 實際上斷頭對我的精神影響很大,首先是我不記得很多事情了,翻閱了以前的筆記才學會如何配置溶液(要溶解附著在頭顱上的魔力結晶,用六種元素調和成的液體,然后把頭放進去浸泡叁十六天),再然后,我不知道我該追求什么。 我能活下來并不是因為天賦異稟,而是我信仰的那位神明,【血rou魔女】,她在一定程度上賦予了我生命,但成為神明的眷屬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至少對目前的我來說,在我被斬首之前,全身心地侍奉魔女,為魔女獻上血rou和死亡,而她從未回應過我。 “為什么?”我并不愿意再次信仰魔女,但我的頭阻止我。 “為了死而復生的奇跡?!闭f罷,她合上雙眼,脫離身體對她是個重擊,我把她放在溶液里,自己探索曾經的住處。 大部分書籍被教廷焚毀,只有暗門后的筆記幸免于難,里面詳細記錄了一些我創作的魔法,還有對【血rou魔女】的觀察記錄。 “【血rou魔女】為真實稱號……效忠于絕境女王,被觀測到166次死亡,可以確認具有不死性?!?/br> “其眷屬亦能分享能力,懷疑本體具有神格但尚未證實;在絕境山脈找到少許殘留物,進行召喚,失敗,可以肯定曾經具有神格,現狀不明?!?/br> 絕境女王的戰役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接著看下去:“不完全成功的召喚,關于████的推測不成立,為墮神。實驗引來sao動,暫時停止?!?/br> 中間的字被我涂掉了,什么推測?后面的筆記被血浸透,字跡不可辨認。 旁邊另有一行小字:“為了卡狄爾,決定繼續進行召喚?!?/br> 我翻到尾頁,密密麻麻全是卡狄爾的名字。 我猜這就是我被斬首的原因,為了復活卡狄爾,我信仰魔女并試圖召喚,失敗的實驗吸引了教廷注意,我被斬首。 頭顱漂浮在溶液中沉睡。 我走出門,從行走的活尸身上發現了我存留的魔力?;钍悄Хㄔ谌祟惿砩铣霾铄e的表現,看來我并不無辜。即便我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么,我也覺得我有義務終結這一切,我召來火焰,將活尸焚燒殆盡。 “安息吧?!?/br> 火焰熊熊燃燒,在火光中我眺望遠方,白龍的無頭尸體橫亙在小村,煙灰使它蒙塵,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現在的頭。 真神奇,明明是如此龐大的龍,它的頭在我身上卻恰如其分。 等我回去,我的頭剛好醒來,用翠綠的眼睛注視我:“普莉希拉?!?/br> “什么?” “我的名字,”她的聲音飄渺不定,“我們的名字。我想你也忘了吧?” 我確實忘了。 頭身分離是種很奇妙的體驗,我忘記了很多,但冥冥之中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因此并不急著尋找,實際上,斷頭對身體的影響反而沒有想象中那么大,我還是能和以前一樣施展咒術,但對于頭來說,或許并不是一個美好的體驗。 我對此深感愧疚。 或許是注意到我的凝視,我的頭轉過來:“怎么了?” “我覺得很抱歉,”我如實說了,“我不記得發生了什么,外面都是活尸。我試驗了我的咒術,很強,我不覺得教廷真的能砍掉我的頭?!?/br> 我伸出手臂:“身上也沒有傷痕,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而甘愿接受懲罰?” 我沒注意到她眼底的諷刺,接著說下去:“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的復活是不是沒有什么意義?” “哦,”她沒有評價我的猜想,“如果你覺得慚愧的話,不如繼續‘生前’的研究?!?/br> “卡狄爾是誰?” 她冷靜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不記得了嗎?” 她開始尖叫。 “對不起,”我誠懇地道歉,“是很重要的人嗎?” 她終于冷靜下來:“我,不,我們的戀人?!?/br> 她譏諷地看了我一眼:“你記得咒術卻不記得愛人,我該說你什么呢?” “我們是一體的?!蔽姨嵝阉?。 “是啊是啊,”她附和道,“我早該知道。血液里不會流淌著愛,我活該受到懲罰?!?/br> 我沉默不語。 她本來還想說些什么,但看著我這副樣子,只是長嘆一聲:“算了,我沒辦法——最起碼現在,用這種角度看著你可真是奇妙?!?/br>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卡狄爾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我決心繼承對【血rou魔女】的研究,這讓我的頭很是驚訝:“你不是不記得了嗎?” “是啊。但我總覺得這很有必要?!?/br> 她再次沉默了。 我情不自禁地注視她,我用透明的水晶盆盛滿溶液,她漂浮其中,火焰般的長發飄逸靈動,襯得皮膚愈發雪白,一雙翡翠般水潤的眼睛。 “怎么了?” “真美啊,我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自己?!?/br> 我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現在的形象,人類的軀干上頂著一顆白龍的頭,有著銀色的虹膜和淺淺琥珀色的豎瞳,有四支白角,脖頸上也有少許銀白的鱗片。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br> 我倒是覺得我的形象和美麗搭不上邊,倒不如說是怪誕。 我遲疑片刻:“我之前……是福瑞控嗎?” “滾?!?/br> ————分割線———— 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