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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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通傳的掌事太監顯然沒想到蔣煦也在這,似乎實在是事出緊急,也沒帶詢問一番,邊走邊將二人領到了車架處,徑直向宮門駛去。 已經快正午了,天色仍舊低云壓城,明蘿思忖了下,這會兒李崇讓應該已經寫完了第一篇策論了罷,也難得她這會兒還能記起他。 宮里的車馬向來是緩步慢行的,怕顛簸了里頭的貴人,這會兒卻橫沖直撞,恨不得往石子路上軋道深痕來。 蔣煦閉目養神,眉心微蹙,顯然他也沒想到宮里會來人接走明蘿,或是說,這一日來得這樣快。 二人一路無言,直到絲竹聲充斥雙耳。往上是百丈金闕,叁十九道云龍階石。 身旁的太監催促道:“今日殿試是四殿下主持,陛下如今正在里頭等您呢,郡主和六殿下還是快些上去吧?!?/br> 龍雕金刻的寬椅上正坐著當今天子,萬禧帝,他撐頭低眉,瞇著眼看向下方身抱琵琶,腰肢婉轉的一眾樂師。 只聽見他說:“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br> 明蘿和蔣煦的身形幾欲同地面伏低,卻還是沒聽到天子的一句免禮。 萬禧帝抿了口杯中酒,渾濁的雙眼乍現半絲清明,“是老天不給朕做這個太平人的機會啊”,他看向左下首,“抬頭罷,襄陽的女兒?!?/br> 說罷他將手邊的明黃色帶血的一面面錦帛扔向她,列列筆墨就這樣在她面前攤開,“自己念吧?!?/br> 明蘿還未起身,挪著膝蓋將錦帛拾起,一張張讀:“…二月廿七,路遇黃河暴民,糧草一劫而空…” “叁月初五,朝廷撥糧四萬石,可供月余?!?/br> “叁月十六,羌敵夜襲糧草?!?/br> “四月,燕王于平羌關叁口正面交鋒,大勝,叁日,燕世子蔣定堯率騎兵一萬人眾深入平羌關,燕王隨后率大軍支援?!?/br> “七日…七日,燕王遇伏,薨。 燕世子,下落不明?!?/br>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怎么可能?窮寇勿迫的道理,鎮守邊疆二十余年的燕氏父子怎么可能不懂,阿兄率騎兵深入關卡已是兇險,阿父再是愛子心切,怎么會,怎么會一齊支援? 她忍不住地戰栗,牙關緊閉,有冷汗從背后涔出,然后身旁的蔣煦也撿起來被她遺落的一張錦帛,一字一句道:“是有內jian啊,南平。不過,賊人似乎已被一個叫劉尚的副將給鏟除了?!?/br> “…賊人,是?” “參將、校尉共四人?!?/br> 明蘿拂開蔣煦的手,跪向離萬禧帝更近的地方,“陛下,陛下,劉尚不能留——” 她急促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想起來了,劉尚,是晉平十叁年,朝廷親自撥下來的副將。 宮伎樂師早已退到殿外,偌大的宮殿,只剩跪坐的二人和上首的萬禧帝。 “是極,你長得同你母親沒有半分相像之處?!比f禧帝沒由來地說出一句不想干的話。 長長的衣擺拖拽在層層宮階上,一步步走進她。 “劉尚此人有何本事,你比朕清楚得多。北疆若交給他,朕一日也睡不安穩。怕是不出一月,張掖酒泉都要改朝換代了?!?/br> 他陰鷙的雙眼緊緊盯著此刻面色蒼白佯裝鎮定的明蘿,噩耗倒是沒擊垮她。不過十六罷了,是個在父兄羽翼下長大的孩子,饒是騎射出色,謀略當行,如何去面對萬頃黃沙呢。 “朕聽聞,你十四歲時取了耶律素的項上人頭?”萬禧帝輕笑,流露出一些長輩的關懷,“燕王妃怕你嫁不出去,把功勞記在了朕那侄兒身上?!?/br> “萬禧叁年,燕王躬將所獲葷粥之士,是你的主意?” …… 明蘿不明所以,只沉沉應了聲“是”。 “起身罷?!?/br> 萬禧帝看著眼前的女子,身形高挑,青山作韌,看向她,仿佛就是在看自己那位剛薨的手足。 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朕若要你,擔你父兄之責,擋萬敵于平羌外,續關內半百太平,你愿是不愿?” 別無選擇的不僅是她,也是萬禧帝,他高枕無憂享著海晏河清時,也沒料想過燕王父子如今一個死,一個失蹤。實在是幾百余年的崇文抑武到現今的無將可用,否則怎么會要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去挑大梁。 蔣煦瞥向她,此刻想的卻是,不知是晚了一步,還是時機正好。 她只沉默了一瞬,兩揖一跪,肅拜俯首,是未執甲胄的軍禮,以無聲宣告她的答案。 半枚虎符掉落在她的腳邊,耳畔傳來萬禧帝冰冷的聲音,“今賜你虎符,統北疆二十萬眾,位同藩王,無詔,不得進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