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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夢對人擇原理向來保持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總覺得它是一種“冥冥之中天注定”的樸素唯心主義。 但是現在,她望著幾步之遙的顧啟明,忽然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在她想到他時,他居然真的出現了。她和他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在宇宙誕生之初,就由頭頂這片星空寫下了呢? 那一刻,她不再是觀星者,而成了被星星注視著的生命。 她的歡喜來得是如此的突然,她被一股強烈的沖動推上了浪尖。 她向他走了過去。 剛開始,她是慢慢走,后來變成了大步的跑,她跑得飛快,帽子都跑掉了,她也顧不得去撿。 她跑到顧啟明面前,用盡全身力氣,才強迫自己笑得矜持一些。卻不知道顧啟明同她一樣,也在用盡他所有的理智,讓自己不把她揉進懷里。 “你怎么來了?”郝夢打量著他,“還有,你怎么穿的這么少?” 顧啟明還穿著當初在金陵相見時穿得那件厚夾克,離得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 顧啟明告訴她,自己早上才從金陵飛過來,剛剛見過徐新峰。 郝夢聽到這個名字,立刻追問:“怎么樣了?一切都順利嗎?” “很順利?!?/br> 雖然只有簡單幾個字,但郝夢知道,這三個字背后隱藏了多么跌宕起伏的故事、多么孤勇相搏的角力。 郝夢不免擔心:“你和他解除合同,不會對你未來的發展產生什么影響吧?!?/br> “不會?!鳖檰⒚髡f,“徐龍太不干凈了,他在國外讀書的時候留下了很多把柄,有那些證據在,徐新峰不敢對我動手的?!?/br> 郝夢這才放心。 她向來不喜歡看八卦,但是這件事影響太大,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她不免分心;為此,她還特地下載了八卦app,每日里除了準備接下來的面試,就是刷手機看網友的討論?,F在,她心中的大石終于可以落地了。 之后,她又細細問了顧啟明之后的打算,顧啟明說,從這個虎xue出來后,他不打算再簽約任何公司了。他想當一個獨立導演,工作這么多年,他在圈子里積累了一些人脈,也攢了不少錢,再說有校友的關系網,他應該能接到工作。 當獨立導演,初期起步會非常非常艱難,有很大可能拉不來投資,他只能純靠自己墊錢,一步踏錯,就會血本無歸。 提起曲折的前路,顧啟明說自己不焦慮那是假的。他自嘲:“說不定以后,我就要成為第一個睡大街的電影導演了?!?/br> “沒關系,我相信你就算睡大街,也會拍出一個有趣的睡大街故事的?!焙聣舸蛉に?,“你特地跑來國臺,是為了讓我贊助被褥嗎?” 顧啟明被逗笑了:“當然不是……我是為了當面和你說聲謝謝?!?/br> “為什么要謝謝我?你能和徐新峰解約,全靠你自己,我又沒幫你做什么?!?/br> “我要謝謝你陪我看星星?!鳖檰⒚鬏p聲低語。 如果沒有那夜璀璨的星河,如果沒有阿里斯塔克的故事,顧啟明可能還會繼續蟄伏下去。 郝夢:“……”在這一刻,她大腦里忽然跳出了一段回憶:觀星之旅結束時,她仗著“同學”的名義,向顧啟明要了一個擁抱。 她也不知道那時候的她怎么會這么大膽。即使現在回憶起來,也足夠讓她小鹿亂撞。 不等她消化掉這突如其來的羞澀,顧啟明又開口了。 “而且,”他頓了頓,“如果不是來這里,我也不會知道你有好消息了?!?/br> “……你指的是什么好消息?” “我剛才遇到趙遠氫和黃丹了,他們說你要去德國了——馬普所,對吧?郝夢,恭喜你,你離星星又近了一步?!?/br> 顧啟明盡量讓自己笑的真誠。 他拍戲時,指導過很多演員如何去笑,其實“笑”遠比哭要難。他要調動每一塊肌rou、每一根神經,以表現出自己最真摯的祝福,他要從眼睛里透出喜悅,他不能讓郝夢察覺出他內心的任何黯然。 “……啊,你說的是這件事?!蹦且凰查g,郝夢有些說不出的緊張,她手指慌亂地抓住圍巾上的流蘇,“本來之前就想告訴你的,但是我看你這段時間很忙,就想等等再說?!?/br> 于是就這樣一等再等,一拖再拖,就拖到了如今。 出國留學明明是一件值得分享的喜事,可想到即將到來的分別,兩人同時安靜下來。 剛才激蕩在心中的興奮褪走了,他們四目相對,不知還能說些什么。 他們就站在國科院門口,身旁的石臺上掛著國家科學院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冬日的殘雪順著半傾斜的石臺滑落下來,堆在石臺底部,一直無人清理。 偶爾有幾個年輕的研究員從國科院的大門走出來,他們嘴里討論著聽不懂的高深理論,只言片語飄進顧啟明的耳朵,每一句話似乎都在提醒,顧啟明距離郝夢的世界究竟有多遠。 她是有著遠大前程的年輕科研者,她的世界純粹,簡單,未來注定有繁星相伴;而他則是一個剛從泥濘里掙扎出來的野生導演,將來能走到哪一步,是跌落谷底還是升上云端,他自己都不能保證。 顧啟明心中一沉。他明明沒有抽煙的習慣,之前在劇組經常熬夜拍戲,很多人靠抽煙提神,他從沒碰過,可是現在,他居然想來一支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