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2)
當年肅北失守,若不是商君凜帶兵及時趕到,力挽狂瀾擊退北漠軍,如今的大桓還是不是大桓,難說。 丟了國土,當地的官員難辭其咎,商君凜不想聽他們辯解,直接將人砍了,以慰因他們失職而死的將士英魂,也是為無辜枉死的百姓報仇,行刑當天,全城圍觀,無一不拍手叫好。 漫天血腥味中,商君凜讓所有肅北官員親眼看著行刑,部分官員養尊處優多年,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臉色慘白,不敢多看。 偏偏他們每個人身邊都守著兩個魁梧軍人,只要他們有閃避的動作,就會被制止。 商君凜也是在通過這個機會告誡被他新提拔起來的人,若是守不好肅北,就下去和這些人作伴。 也借這個機會,將肅北的軍權和政權徹底分開,血腥手段下,無人敢反駁,自那之后,肅北安定了很長一段時間。 商君凜和沈郁說起這段過往:朕以為他們會學乖的,也是,他們確實學乖了,不敢明目張膽做什么,只會私下做些小動作,還想方設法不讓消息傳到京城來。 沈郁:人的貪欲總是無窮無盡的,得到了一點,便會想要更多,久而久之,貪欲被越喂越大,永遠不知足,現在距離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了七、八年,時間會消磨很多東西,也能改變很多東西。陛下當年提拔上來的官員或許是值得信任的,但這么多年過去,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點都不發生改變。 商君凜:人心易變,朕很清楚。 沈郁:查清真相后,該處置的處置,有功勞的按功勞獎賞,這么多年過去,陛下也早已不是當年的陛下,不用再受人手不足的掣肘,為杜絕這類事再次發生,陛下大可規定任命時間,派去肅北的官員待滿一定年限后陛下回到京城。 肅北官員分為肅北軍、京城調任、本地官員三類,原本該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根據隱龍衛傳回的消息,后兩者已經攪和到了一起,肅北軍內部也被他們安插了人進去,并且,三者中隱隱還有另一股勢力的影子。 若是規定任職年限,從京城派過去的官員便減少了和本地官員站到一方的可能性,比起肅北,他們應當更想回到京城這個權利中心,那么,他們便會為了自己身上的履歷更好看而自發為朝廷看著肅北。 沈郁垂眸,繼續道,任期一到,他們便會回到京城,肅北發生的種種,只會成為他們晉升的臺階。 只要他們的利益不是和肅北官員捆綁在一起的,就不用太擔心他們會走到一起,對朝廷不利。 商君凜認真思索一番后發現,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方法。 大桓官員的流動性其實不大,除非能力特別突出或者在朝中有人的,更多的人被派到某個地方去后,極大可能就會一直留在那里。 如果不是像肅北這種情況特殊的地方,這樣的好處很多,官員對某一個地方越熟悉越了解,管理起來越得心應手。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肅北災情,旱災一日不緩解,他們就一日不能放下心來。 方大人和隱龍衛的人一方在明一方在暗,逐一摸清肅北的情況。 方大人帶著官員繼續往北走,越往北,災情越嚴重,這些從京城過來的官員也越沉默。 他們何曾見過這般如煉獄般的場景,以往頂多也就通過各種文獻了解大災害,文字哪比得上親眼所見震撼? 見的越多,他們對肅北官員的不作為意見越大,尤其是不止一次從當地人口中得知,若救災的人能早點來,說不定就不會死那么多人時,心中的憤懣更是達到了巔峰。 那么多人,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只要肯將肅北軍的軍餉分一口給他們說話的年輕官員聲音哽咽。 沒有人出聲,任誰見了這一幕,都發不出聲音來。 一貧如洗的破敗屋子里,枯瘦的母親身上沒一塊好rou,她的孩子正蜷在她懷中,嘴里還含著一塊未干的血rou,那rou很明顯是母親從身上硬生生咬下來的,母親到死都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孩子 如果我們能再來早一點就好了,再早一點,說不定就能救下這對母子。 屋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沒有一人嫌棄這味道刺鼻,他們只感到心中一陣陣刺痛。 一路走來,他們見過各種各樣的慘烈現場,本以為見多了會心生麻木,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發現,眼前的場景無論見多少次,都無法麻木。 方大人,我們真的能救肅北嗎?良久,有個年輕的官員忍不住問,他的臉上盡是茫然。 自然能救,方大人擲地有聲回答,這一路走來,我們已經救了很多人了,朝廷那邊也籌集到了足夠的物資,大家再堅持幾天,他們就快到了。 方大人一一從眾人臉上看過去,他知道,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對這些年紀不算大的官員有很大沖擊力,他也知道他們為什么會迷茫,因為曾經的他也有過這樣的時候。 大家打起精神來,陛下已經傳來消息,這次一同過來的,還有各地自發愿意來幫忙的百姓,災款也來自大桓諸多百姓的捐助,肅北不會被大桓任何一個人放棄! 肅北主城。 富麗堂皇的大殿里,穿著單薄舞衣的年輕女子隨著音樂舞動身姿,身著華貴衣衫的男子舉杯相慶。 那個方均,我們就任由他這么走下去么? 別壞了大人的計劃,他想看看肅北受災的真正樣子,那就讓他看,他自愿與流民為伍,到時候被流民不小心傷到,也與我們無關,荀大人,你說是不是? 荀朝不動聲色打量了一眼四周,喝下杯中的酒:自然,我們也不是沒勸過,是他一意孤行,真出了事,哪能怪到我們頭上? 正是這個理,來,繼續喝。 荀朝與他們虛與委蛇完,回到自己的府里,他雖不是肅北最大的官,地位卻也不低,回府后,管家迎上來。 大人喝酒了? 是,康大人相邀,不好推辭,席上有不少同僚,還談起了流民的事,自古以來,流民都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管家眼中暗芒閃過:大人可要先洗漱一下,老奴去給大人叫碗醒酒湯。 方大人撫了撫額頭:是有些頭暈,扶我進去吧。 黑暗中,一片黑色衣角悄無聲息劃過夜空。 不起眼角落里,一個身穿灰袍的中年男人拐出了院子,一路走到街角。 那里正停著一輛看似不起眼的馬車。 可有發現?馬車里傳來不辨喜怒的聲音。 回大人的話,一切照常,府里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遗勰凶有⌒幕卮?。 荀府。 荀朝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額角,他剛剛在院子里是故意和管家說那些話的,為的就是將消息傳給藏在荀府的隱龍衛,管家也是隱龍衛的人易容假扮的,但府里有別人的暗探,負責往外傳消息的,是另外的人。 京城。 由各地籌集的物資逐一運向肅北,京城最先得到消息,也是最先行動的,其他地方稍遠的,將會遲一些出發。 除了大夫,各地還召集了一些青壯一同過去。 酷熱的夏天接近尾聲,京城下了一場雨,天氣涼快了不少。 肅北還是沒下雨嗎?沈郁望著窗外淅淅瀝瀝落下的雨珠。 沒有,商君凜皺眉,肅北雖然少雨,但像今年這樣長達幾個月不下雨的情況少之又少。 關于肅北幾個月不下雨的問題,百姓間已經議論開,大旱往往伴隨蝗災,肅北五六月份的時候已經遭受過一次蝗災,若不然,也不會顆粒無收。 若是長久不下雨,恐怕會有不好的流言。 沈郁一語成箴,沒過幾天,各地陸續有流言出現: 據說肅北大旱,是上天為了告誡帝王,勿行不仁之事,也勿要隨意打破祖制 可以看出,每一條都是針對商君凜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 第117章 這些流言就差沒指著商君凜鼻子說,如果不是你折騰這些,肅北也不會大旱,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了。 流言被發現的時間很早,尚且不成氣候,說來好笑,能這么快被發現,還多虧了各地的百姓。 阿郁之前不是提過一嘴,說可以在各官府設置一個意見箱,百姓有什么想法可以匿名寫信放進去,這兩天,不少官府都在意見箱里看到了說起這件事的信,他們不敢耽誤,當即就將信整理好了交上來,不止有京城的,還有從各個地方上傳來的。商君凜說起這件事臉上不見生氣之色。 這種事對帝王來說,再正常不過,不管什么天災人禍,總有那么些人喜歡將罪名安在當權者身上,不說其他,歷任大桓皇帝都遭遇過這種事。 這些人以為,將罪名安在陛下身上,就能達成目的呢,沈郁行云流水為兩人斟好茶,將其中一杯推到商君凜面前,不論他們是什么目的,注定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雖然沈郁早有預料會發生這樣的事,但事情真發生了,他還是覺得生氣,商君凜盡心盡力為大桓做事,知道肅北的情況后,也用了最大努力去解決這件事,結果可好,到頭來,這些都成了攻殲他的罪證。 別為這事皺眉,商君凜伸手摸了摸沈郁臉頰,又不是什么大事,有阿郁提前做的預防在,他們根本掀不起什么風浪,這不,剛有流言就有百姓告訴我們了?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不想聽他們說陛下的壞話。既然猜到了那些人會做什么,沈郁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無論是意見箱還是面向民間所有百姓的報紙,和背后與京城傳遞消息的特殊渠道,都是為了應對這件事。 百姓是最容易被扇動的,那些人想要激起百姓對商君凜的不滿,一開始肯定會找人在民間散播謠言,故意歪曲事實,夸大某一部分引起百姓的憤怒,然后進一步抹黑。 這種事不止發生一兩回了,沈郁列了幾起,從中總結出套路,然后逐一化解。 其實很容易,對方能接二連三的成功,完全是借了信息差的光,百姓對朝廷不了解,對商君凜更不了解,所有印象都是通過從他人口中得知,是好是壞全看說話的人,沈郁則是直接了當告訴他們,朝廷做了什么事,陛下做了什么事,為什么要做這些事。 比起從不知道是誰的人口中聽到,百姓顯然更相信朝廷給的信息,畢竟肅北的前例在這里擺著,肅北每日的情況他們可都是從朝廷那里得知的。 省去了中間人傳話可能會造成的信息差,朝廷直接將信息傳下來,更客觀,更直接,再加上沈郁在《歸春記》里寫了一些對主人公展現的陰謀,百姓在看完后,會不自覺記住這些,遇到類似事情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這是不是和戲文里一樣也是陰謀呢? 總之,在種種原因的加持下,事態非但沒有按照幕后之人所想的那般發展,反而轉手被聽到的百姓上報給了朝廷。 茶樓里。 京城昨晚又下雨了,也不知道肅北情況怎么樣了。 前兩天傳回的消息是那邊還沒下雨,不過我們籌集的物資已經快運到了,希望能早日派上用場。 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到處都下雨了,為什么肅北不下雨?有個身穿灰衣的面生男子突然開口。 正在說話的人突然安靜下來,半晌后,有人笑著給自己倒了杯茶:有什么好奇怪的,昨晚京城下雨又不代表大桓所有地方都下雨了。 對啊,每個地方的天氣不同很正常啊,有時候京城還一半下雨一半出太陽呢,不往遠了說,就說昨天晚上,也不是所有地方都下雨了吧。 對啊,我家那邊就沒下,今天聽你們說我才知道有很多地方下雨了。 灰衣人吃了個癟,再想說什么,可惜周圍的人已經談起了別的話題,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個沒文化的漢子,差點把他氣個仰倒。 對了,你們聽說了嗎,朝廷準備在京城開學宮了,到時候不止會收男學子,也會收女學子,據說教的東西也很多,不拘于科舉入仕,還可以通過學宮的考試直接進入工部等部門任職。 咦,我家那小子死活讀不進去書,我本來都不抱希望了,如果能學點別的進入朝廷做事,總比一輩子跟我一樣在田里忙活好。 這事你從哪聽來的啊嗎?靠譜嗎? 民報啊,不過就提了一點,估計朝廷現在忙著肅北的事,暫時分不出精力來搞這個。 能收女子,那我能將我家閨女也送去嗎? 不是,你們不覺得女子為官有違常理嗎?灰衣人聽他們說了半天,甚至開始興沖沖設想將自家閨女送進學宮的事,忍不住開口。 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奇怪呢,怎么就覺得女子不能為官了?那戲里鸝娘最后不是也當了官?可比那身為男子卻是貪官的人做的好多了。 你也說了那是戲里 那又怎樣,我就幻想一下我閨女當大官的場面不行啊,你不喜歡就不聽啊。 他家那閨女有見過,聰明伶俐,和鸝娘一樣,將來肯定是個好官。 大家在一起嘮嗑本就是圖一個開心,中年漢子為人忠厚,家里就一個姑娘,那姑娘聰明又討喜,大家樂得捧他的場。 其實他們不過說著玩玩,半開玩笑的話誰都不會太放在心上,可惜灰衣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真情實感接受了女子為官的事,吶吶咽下未盡之言。 他本來還想說女子為官有違天和,肅北大旱說不定就是因這個原因,眼下是怎么也不敢說了。 對了,你們所說的捐贈一事,賑災不應該是朝廷的事嗎,為什么要你們出力? 身為大桓子民,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做了,總不能事事都指望朝廷吧,朝廷也不是沒出力。 灰衣人再次咽下要說的話,他屬實不懂了,這些人怎么事事向著朝廷?好像突然聰明了起來似的,以前也沒這么難忽悠啊。 茶樓的氣氛依然熱鬧,說書人說著根據肅北傳回的消息改編的故事,這段時間大家都在關注肅北的事,講這樣的故事大家都愛聽。 灰衣人又觀察了一會,確定沒有下手的機會,灰溜溜離開了茶樓。 在他離開后,不遠處坐著的兩名男子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小巷子里,灰衣人低頭疾走,他得趕緊將這邊的消息匯報上去,他們似乎被騙了,原本的計劃根本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