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冰涼、炙熱。 風浪更大了。 眼見緋色一點點爬上瓷白肌膚,商君凜心頭發癢。 他見過沈郁冷靜自持的一面,也見過他失神沉淪的一面,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讓他心中愛意奔涌。 下回讓顧太醫多送點來,商君凜湊到沈郁耳邊,低聲道,還好朕上回將藥膏收起來了。 陛下讓顧太醫配這種藥像什么樣?沈郁推了推商君凜,不想離他這么近。 怎么不像樣了?他的職責是妥善照顧好阿郁的身體。 沈郁幽幽看他:也包括這個? 商君凜忍著笑點頭。 沈郁: 沈郁無話可說。 好了,是逗你的,朕哪有這么色令智昏,不會真拿這事去找顧太醫的。商君凜笑著捏了捏沈郁耳垂。 沈郁腿還難受著,不想和罪魁禍首討論這個話題,陛下,方小姐他們的官位還沒確定下來嗎? 殿試成績都出來好些天了,其他考中的人都陸陸續續上任,江懷清和賀承宇也到了翰林院任職,唯有榜眼方嘉怡,到現在還沒拿出個章程。 本來商君凜的意思是和歷任榜眼一樣,到翰林院任職,遭到了朝臣的激烈反對,翰林院是入內閣的起點,他們覺得,隨便找個清閑的官職讓方嘉怡去就行了,沒必要把人放到翰林院。 當然,更多大臣希望商君凜能收回成命,他們無法接受自己與女子同朝為官。并非所有人都對女子有惡意,只是有很多人一時間無法改變自己的固有觀念,事情發生之前,女子為官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天方夜譚。 說起這件事,商君凜頭疼地撫了撫額:其他人那沒出什么問題,甚至他們還愿意讓一步,給賀承宇和江懷清更高的官位,唯有方嘉怡,始終不肯松口。 沈郁:他們打算如何安置方姑娘?已經公告天下的事,總不能撤回來。 商君凜:他們想讓朕賜個縣君或者什么爵位給她。 沈郁:給了爵位,不給實權,既堵了天下悠悠眾口,又達到了他們的目的,真是一舉兩得的好提議。 商君凜:內閣目前只有丞相一人同意方嘉怡入朝為官,另外兩人始終不肯松口。 大桓內閣的權利很大,先帝在位時更是達到了頂峰,商君凜上位后,拿回了不少權利,但有一些始終把握在內閣手里。 除了丞相,內閣另外兩位大臣都是世家出身,若商君凜要做什么損害世家利益的事,遇到的第一阻礙就是他們。 兩方都不肯讓步,現在事情進入了僵持階段。 雖然今年出了方嘉怡一個特例,三年一度的瓊林宴還是要舉辦的。 往年都是由世家的官員舉辦,今年因為方嘉怡的事,商君凜干脆將事丟給了禮部的人。 瓊林宴,一方面是為了祝賀高中的學子,為他們舉辦的一場大型宴會,另一方面,也可借此機會,讓這些還未步入官場的官員預備役提前和大桓的正式官員熟悉一下。 為表示看重,一般這種時候,會有皇子參加,商君凜沒有孩子,兄弟族親又被他遠遠打發了,要么,他派大臣代表自己參加,要么,他親自去。 瓊林宴?陛下要去嗎?沈郁聽商君凜說起,問道。 朕打算去,阿郁和朕一起。 沈郁知道商君凜為什么會選擇親自去,今年科舉發生的事太多了,皇帝親臨既可表示對這件事的看重,安一下學子的心,又可打壓一些世家氣焰。 沈郁也是男子,商君凜要帶他去,沒人提出異議,主要是他們知道提了商君凜也不會聽,還白白得罪了圣寵正濃的沈郁,太不劃算。 相關章程定下后,學子們也得到了消息。 今年陛下會攜貴君一起參加,我終于有機會親眼看一看傳聞中的貴君是何等模樣了。 難道不是親眼見一見陛下嗎? 若能入朝為官,還怕沒機會見到陛下嗎?見貴君的機會才是少之又少。 聽聞這次的舞弊一事也是因為貴君才能及時被發現,不然我們都得遭殃。 瓊林宴陛下都肯帶貴君出席,看來傳言果然不假,陛下真的很看重貴君。 后宮不是不得干政嗎?就算陛下再寵愛貴君,也不該帶他出席這種場合吧? 有什么不應該的,當時殿試陛下都帶貴君去了。 說到這個,好像沒什么官員彈劾這點。 可不是,他們都集中火力對準榜眼了,和方姑娘的事對上,恐怕其他事在這些人眼里都不算什么了。 陛下當真要啟用女子官員啊,感覺好奇怪。 這些事不是現在的我們該cao心的,還是多關注眼下的事吧。 說的也是,瓊林宴誒,不知道是不是真如詩詞里所說,那天方家小姐也會去嗎,不知會是個怎樣的女子。 是個很厲害也很有擔當的女子,不畏強權,如果真能入朝為官,我相信,她肯定會是個好官。 說話的人曾親眼目睹了越王在迎星樓發生的那場鬧劇,對方嘉怡感官很好,他敢肯定,面對那樣的情況,即使是男子,也不一定有方嘉怡做得好。 方家。 方大人早早預料到了女兒想入朝為官會遇到多大的阻力,只是沒想到,才一個開頭,就這么難。 瓊林宴后,這件事就會有一個結果了。方大人嘆了口氣,看著目光堅毅的女兒,道。 瓊林宴后,授官的事便不能再拖了,別看現在好像是世家壓了商君凜一頭,那不過是商君凜不想將世家逼這么緊罷了。 父親已經為女兒做了很多了,以后的路,女兒會自己走下去。 從心中有這樣的夢開始,方嘉怡就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注定崎嶇不平、布滿荊棘,以前,她不敢將心中所想告訴別人,因為她知道,這件事有多匪夷所思,有多驚世駭俗,她以為自己的夢想終其一生都只能是個夢想,沒想到,她能有機會將之變成現實。 多么難得,第一個告訴她,她不是在異想天開的,是站在大桓權利頂峰的兩個男人,從那一刻起,她就做下了決定,她一定要為天下女子走出一條嶄新的大道! 很快到了瓊林宴當天。 商君凜換了一身不那么隆重的帝王冕服,沈郁想體驗一下學子間的氛圍,并沒有穿代表貴君身份的服飾。 白色廣袖大炮外搭淺藍輕紗罩衫,長發未束,柔順披在身后,五官精致,眼眸漆黑不見底,面上將笑未笑,手持折扇,翩翩公子,如琢如磨。 瓊林宴在宮外舉辦,有專門的府邸,沈郁和商君凜上了馬車,緩緩駛向宮外。 多虧有方姑娘,不然陛下就要因為帶我去殿試的事一直被言官彈劾了。沈郁坐在馬車上,托腮看著商君凜。 是啊,有了方嘉怡的事在前,他們倒是選擇性忽視了殿試的事。 商君凜現在基本在玉璋宮批奏折,沈郁偶爾看一眼,大半都是關于方嘉怡的,商君凜懶得處理這些,讓人摘出來放到一邊,一堆就是好幾天。 陛下可以將這些不重要的折子分下去給大臣處理,若陛下擔心世家,大可提拔一批背景干凈的官員上來。沈郁提議。 內閣本來是有權利處理這些的,但這些年世家做大,若將權利都給內閣,朕不放心,阿郁說的有道理,等朕培養出一批能用的官員,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忙了。 商君凜剛登基時,在世家手里吃了不少暗虧,后來他以血腥手段鎮壓了一批心大的,才慢慢將朝堂權利收攏到自己手里。 朝廷的任命還沒下來,江懷清目前還是同賀承宇住在一起,他原本是打算自己租個宅子的,被賀承宇勸下來。 懷清是在這里住不慣?還是覺得我煩了?說這話時,賀承宇眼尾微微下垂,莫名給人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心生愧疚的江懷清連忙解釋:不是,我怎么會覺得承宇兄煩,我是怕你嫌我給你添麻煩 懷清怎么會給我添麻煩?明明是懷清助我良多才是,賀承宇打斷他的話,更何況,懷清也給了吃住的錢,在這住還能時不時幫我的忙,我怎么會嫌你麻煩? 賀承宇不動聲色打量江懷清,繼續道:若你在外面有了住處,要搬出去住我別無他話,可你現在連看中的地方都沒有,更何況,習慣了身邊有懷清相伴,你要是真搬走了,我恐怕一時半會很難適應,等朝廷任命下來了,懷清再考慮這事也不遲。 江懷清想了想,也是,他這段時間與賀承宇同吃同住都習慣了,若真搬出去,新住處合不合心意另說,先是他自己就會很不習慣。 就像賀承宇所說,他住在他家里,也沒有白吃白住。 兩人一起到了瓊林宴。 一個狀元,一個探花,剛進來就被人圍住。 有人想和賀承宇拉近關系,有人想找江懷清,兩人慢慢被人群隔開。 易簡明的跟班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對視一眼,派人悄悄跟上去。 沈郁下了馬車,和商君凜分開,走進人群中。 江懷清正在和不斷涌上來的人說話,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頭,猛地對上一雙含笑的眼。 余兄? 第82章 沈郁點頭。 這位兄臺是?一旁的人也見到了沈郁,見他通身氣度不俗,面露驚奇。 他算是這屆考試里比較百事通的人了,大半的人他都能說上話,像藍衣公子這樣的,但凡他見過,絕不可能沒有印象。 這是我一好友,喚他余公子便好,我這邊有點事,先過去一會,抱歉。 見他有朋友找來,其他人也不好再扒著人不放,約好下回繼續聊的時間,才放人離開。 江懷清艱難從人群中脫身,走到沈郁身邊,眼神往他身后瞟。 你找什么?沈郁用扇柄抵住下顎,見到是我不滿意? 怎么會?江懷清眨眨眼,只是覺得難得單獨見到你一回,那位沒跟著一起嗎? 原來是在找商君凜。 自然是來了的,他不來我怎么可能一個人過來,他不在這邊,知道你們見了他不自在,我讓他去忙自己的事了。沈郁回答。 既然商君凜本人到場,一些流程需要他親自確認,還有一些也過來的大臣,他需要見見,相比起來,沈郁就顯得很清閑了。 沒想到你和那位真的會過來。兩人往人少的地方走,江懷清開口道。 這次情況不太一樣,方小姐的事太過驚世駭俗了些,他們還在鬧呢。沈郁不介意給他透些底,為了這事,他們甚至肯松口給賀兄和你更高的官職。 確實,畢竟在這件事出來之前,誰也沒想到,這一屆的榜眼會是一個女子,江懷清羞赧笑了笑,實不相瞞,起初我以為我至少可以拿個第二的。 我當時還和陛下打賭,說你能拿魁首,結果兩次都讓陛下贏了。沈郁笑道。 懷清何德何能能得余兄如此看好,江懷清沒想到還有這一茬,愣了愣,輸給承宇兄和方小姐,懷清心服口服。 你們對方小姐的事怎么看?沈郁還挺想知道,這屆考生對女子入朝為官一事是怎么看的。 我和承宇兄看法一樣,覺得方小姐堪當重任,其他人里,有不少人被方小姐的文章折服,雖對女子為官有些芥蒂,但反對的態度沒那么堅定。江懷清整理了一下這些天得到的信息,回答。 其實也要多虧成績下來的同時公布了大家所寫的文章,事實擺在面前,他們想不承認也不行。不少人在看了方小姐的文章后,都自嘆不如,就連我自己,也是如此。 方嘉怡的文章見解獨到,深入挖掘了他們沒考慮到的地方,在一眾答卷里新穎獨特,讓人眼前一亮。 江懷清看完后,得了不少新感悟,事后拉著賀承宇討論,兩人都很敬佩,身為女子的方嘉怡能寫出這樣文章。 當時越王那事,我就覺得此女子不簡單,想到因為這事倒霉的越王,沈郁眉眼彎了彎,一個女子,在出了這樣的事后,依然能站出來為自己和同樣受到傷害的人討一個公道,即使對方是皇室宗親也不退縮。 是啊,縱然是男子,又有幾人能做到像方嘉怡一樣?江懷清當時也在場,若不是心生欽佩,事后方嘉怡找上門來的時候,他也不會從中搭橋牽線。 沈郁狀若不經意朝后面看了一眼,提議道:我們找個涼亭坐一會。 江懷清無異議。 舉辦瓊林宴的宅子很大,雕梁畫棟,景致奇美,每隔一定距離,都有供人休息的涼亭,兩人選了一處沒什么人的,走進去。 見兩人進了涼亭坐下,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跟在兩人身后的人對視一眼,留下一人繼續盯梢,另一人悄悄折了回去。 你看清楚了?他身邊跟的不是那個賀承宇?聽了回來人的匯報,一個公子哥皺眉問。 他們一向以易簡明為首,見易簡明被不知道從哪來的一個窮小子壓了一頭,就想給那個一點教訓。 是,奴才看的清清楚楚,那人比賀公子身量矮了一些,衣服顏色也不一樣,哦,對,那人還未束發。 可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只聽江懷清喚他余兄。 姓余,說話的公子哥看了身側人一眼,京城有什么姓余的世家嗎? 就我所知,沒有,這屆考取功名的人里也沒有姓余的。 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說話的人托著下巴,不足為懼,走,我們去看看。 不先和簡明兄打聲招呼嗎?另一人有些猶豫,而且現在是瓊林宴,萬一出了什么事 你就是膽子小,我們又不會真對那姓江的做什么,只是想和他交個朋友罷了,怎么可能真在瓊林宴上做什么,我們又不是傻的。 他們不像易簡明,被家族精心培養,參加科舉的目的也很純粹,拿前三進翰林院,為將來直入內閣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