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92節
“那就抓緊?!泵县撋诫S口說,“你留了回去的后門吧?” “事實上沒有?!?/br> “……” “不用擔心。這點小問題我自己能解決?!?/br> 孟負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紀詢旋轉的手指上。他意識到自己目光停留太久了,就像飛蛾盯上火焰一樣。 “槍留下?!泵县撋秸f,“發現了兇手,我會制住他,等你上來問清楚過去的故事?!?/br> “考慮到你們都被趕進了房間里坐牢,我很懷疑你有沒有這個機會?!?/br> 紀詢回答,他旋轉的手指終于停下來,一直在他指尖跳舞的槍也跟著歇了,落下來,撞到他的金剛咒戒指,發出聲輕響。 “不過……”紀詢思考片刻,“上面確實比下面更危險。這樣吧,槍你先拿著,等我下去拍完了東西,再上來和你匯合?!?/br> 說罷,紀詢倒轉槍頭,將槍柄遞向孟負山。 就是這時,兩人同時聽見了外頭的聲音—— 不,不是突然響起了什么說話聲,走路聲,或者任何顯而易見的聲音。 那是,有人的呼吸突然亂了一拍的動靜,輕微到像是他們在神經高度緊張中發生的錯覺。 但不可能是錯覺。 錯覺不會同時出現在兩個人身上。 紀詢戴好面具,從床上跳下來,輕盈得像是一只睡醒了的山貓,沒發出任何聲音。 站定后,他不再動,給孟負山使了個眼色。 孟負山心領神會,轉身向門。 房間太過狹窄,不利于戰斗,更不利于用槍,這個逼仄的空間,走廊和門一樣寬,甚至沒有辦法躲在門后偷襲。 最好出去,外頭解決…… 孟負山的手,握住門把,接著猛然下按,將門打開! 幾乎同個剎那,一道影子自外頭沖入,撞在孟負山身上! 豈止是孟負山,等到后面的紀詢也因為這突然的情況而一時驚愕,偷聽到他們對話的人,知道他們手中有槍,竟然還敢沖進來! 對方也有槍嗎? 對方沒有槍,所以才要直沖進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只是一眨眼,那人已經和孟負山拳腳相加眼花繚亂地混戰在一起,他們戰斗得克制但兇狠,雖然沒有鬧出足以引人注意的動靜,但找找致命。紀詢抬起槍口,很難分毫不差的瞄準一直在交疊移動的兩個人。 “住手!”他想也不想低喝道,“否則我就開槍了!” 沒有人停下。 孟負山也好,沖進來的那個人也好,全部沒有停下。 槍在此時竟然沒有足夠的威懾力! 孟負山的臂彎勒住了來人的脖頸,但這更像是來人主動切入的結果,他反身將孟負山摔在地上。 間不容發,孟負山喊:“紀詢!” 不用孟負山說,紀詢已經捕捉到機會,他的手指叩向扳機,就在這時候,來人將臉抬起來,一張覆蓋著半邊臉的銀色面具,和他臉上一樣的面具。 開槍的剎那。 紀詢將人認出來了。 “霍——” 他猛地用另一只手擊向自己持槍的手腕,彈道一抖,以咫尺差距掠過銀面具的臉,射中墻壁,穿墻而出。 這一擊打的慣性帶著紀詢踉蹌了兩步,他的心臟猛地收縮,像是被人用死死拽進了掌心要壓扁,接著又突地放開,所有被擠出來的血液,又在同一時間奔涌流回,一縮一脹,疼得仿佛要碎裂炸開。 而后他定定神,站穩了,低叫道:“住手,他是霍染因!” 依然沒有人停下。 孟負山給他面子,在反擊的時候厲聲道:“他不是!柳先生親自檢查過每個人的臉,如果他是霍染因,他是怎么做的身份?霍染因上不了這艘船!” 說罷他一拳揍向銀面具的臉。 銀面具沒有躲——沒有完全躲。 他讓自己臉上的面具被孟負山的拳頭給打掉,在面具落地的當啷聲中,霍染因的面容暴露在兩雙視線之下。 孟負山的動作慢了。 霍染因沒有,他干脆利落地將人再一次扭在地上,終于勾起嘴角,嘲諷似地笑起來,目光在兩人之間移動,慢慢吞吞,一字一句: “真可惜,是我。沒有如你們的意,真是不好意思……紀詢,以及你的好partner,孟負山?!?/br> 第二六三章 現場的氣氛有點古怪。 紀詢想要反駁霍染因剛才的那句話,又覺得這似乎不是現在的重點。 他揉了揉額角,和還角力的兩人商量:“總而言之,你們先停下?” 沒人理他。 孟負山和霍染因依然盯住彼此,尋找著對方身上的薄弱處,好一擊制敵。 朋友的朋友,不代表朋友;情人的朋友,當然更不代表朋友。 紀詢深深嘆氣:“兄弟們,我們是在一艘積年累月違法亂紀的船只上,外頭上個樓梯就有雙位數的持槍保鏢等著我們,他們殺人不眨眼;還有個深謀遠慮,手上已經掛了三條人命,卻依然將自己藏得滴水不漏的兇手。而我們僅有的力量——” 他展示一下手中的槍。 “只有這個?!?/br> “所以,就算做不到1 1 1>3,至少也不要1 1 1<2吧?” 或許是聽進了紀詢的話,或許是兩個人琢磨片刻,都覺得不太可能簡單地控制對方,所以他們一齊撤手,各退一步。 霍染因向門的位置退,孟負山向紀詢的位置退。 房間里的情況,變成了紀詢站在最里邊,孟負山站在他和霍染因中間。 這個站位讓紀詢心頭微微不安,不過房間狹窄,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你是怎么上來的?”孟負山開了腔,問霍染因。 “這個不太重要……”紀詢打個圓場。 “不,這個很重要?!被羧疽虿焕洳粺岬?,“就像蔣老板死之前,孟負山為什么靠近蔣老板一樣重要?!?/br> “……”紀詢。 這個細節之前孟負山說的時候沒有和他說,他看了孟負山一眼。 孟負山不耐煩:“我靠近的不是蔣老板,是蔣老板的保鏢,方利。我想試探試探,有沒有可能拿到他的槍。這事沒成功,有什么說出來的必要嗎?” 紀詢舒展眉心,對方說的合情合理。 孟負山聽到阿湯失蹤的消息,應該能猜到是他打暈了阿湯并奪走阿湯的槍。有他為榜樣,孟負山考慮怎么再拿一把槍,是正常的思維遞進。而事后不說的理由,孟負山也給出來了,沒成功,說什么都白搭,同樣符合孟負山的個性。 “我的問題回答了,你呢?”孟負山鷹隼一般的目光刺向霍染因。 “我的答案,你恐怕不太想知道?!?/br> “是不敢說嗎?” “要不要猜一猜,我是怎么知道這艘船又問題,又是走了誰的路上這艘船的?畢竟——你確確實實,一個字都沒有跟我透露船的消息?!被羧疽驔]看孟負山,他看向紀詢。 紀詢和霍染因對視片刻。 心中的不安擴大了。 “別說了?!奔o詢突兀說。 “有什么不能說的?”孟負山說,他鐵了心要知道霍染因是怎么上船的。不過——他露出了被螞蟻爬上脖子的忍耐表情——勉強解釋一句,“是我威脅紀詢跟我上船的,也是我跟他說不準告訴你?!?/br> “孟負山?!奔o詢低叫一聲。 孟負山不明白紀詢為什么一直在阻止這段可以很快結束的對話。 “是嗎?”霍染因笑了笑,“紀詢,你真聽孟負山的話。他就是這樣騙過你的嗎?” 他望向紀詢,片刻之后又搖頭,慢條斯理說: “不,說他騙過你,太高看他,太低看你。你已經知道我在說什么了。真相就裝在盒子里擺到你面前,但你不敢去碰觸。紀詢……你真令我失望?!?/br> 接著,他轉向孟負山,公布答案。 “我找到阿賓了?!?/br> 忽然之間,房間安靜下來,靜得落針可聞,靜得呼吸聲都聽不見。 阿賓,曹正賓。 陳家樹的左右手,自陳家樹死亡后失蹤。 “我找到阿賓的時候,阿賓正在謀求上船?!被羧疽蛘Z調平平,“如同孟負山所認為的,這艘船防守森嚴,由新帶老,還要船主人柳先生親自審核,才有可能得到上船船票?!?/br> “我抓到了他,對他進行突審,他知道落入警方手中,就再也逃不出去,也就不能做想做的事情……他想做的事情,只能由警方替他完成。因此沒有任何隱瞞,說了幾件事?!?/br> “第一件事,陳家樹從來沒有染指過器官販賣的生意。染指這個生意的,從頭到尾,都是這艘船,都是船上的柳先生。所以我們并沒有在陳家樹的辦公地點或者家中,找到任何和船有關、和‘舟航順濟、風定波平’有關的東西。但是偏偏,你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在村子中發現了那些可疑的痕跡——賭場,賭場中的船,賭場旁的手術設備。如果這些不是陳家樹的東西,那么答案能是什么?答案只能是,有個很熟悉陳家樹的人,安排了這一切?!?/br> “第二件事,陳家樹確實委托過鄭學望做一個假的醫療記錄。目的是為了試探孟中海是否可信。這恐怕對應著我們在琴市時候,孟中海和你聯絡的種種。試探完畢,確認了孟中??尚胖?,陳家樹才將曹正賓和孟中海帶上柳先生的船?!?/br> “第三件事,船上時候,柳先生一度向陳家樹表露過合作的意向。下船沒多久,陳家樹死了。我找到曹正賓的時候,因為沒有了陳家樹,曹正賓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上船的門路,可是孟中海不止找到了,還將你帶上了船?!?/br> “足夠了嗎?紀詢?!被羧疽虻f。 他看向紀詢,紀詢沒有說話;他又看向孟負山,孟負山也沒有說話。 霍染因再度笑了笑,含諷帶譏: “孟中海。孟負山的假名。一個實在算不上走心的假名。很符合孟負山接下來的行為,他以陳家樹為跳板,輕輕一跳,跳到了這艘船上。所以他明明懷疑我的身份,卻始終不愿意相信我能上船。因為他為上船,實在付出太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