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288節
因為衣服沒洗干凈。 曹航進了我的冷庫。 我每天進出冷庫,都要握緊佛珠,念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我幻想著佛祖,以取代曹航那張鮮血橫流的蒼白臉龐。 偶爾我也幻想霍小姐,在獨自一人的時候,在漆黑的所有人都已經入睡的夜里。 曹航的臉是罪,霍小姐的臉也是罪。 有時候,佛祖掩蓋不去的罪過,反可以用罪過掩蓋。 1976年4月16日 付格死了。 被人毒殺于房中。 本人余海,承諾本頁日記均為本人書寫真實內容,特此說明。 * 紀詢看著面前的尸體。 尸體有點恐怖,正跪在停尸床上,張著黑洞洞能直通地府的嘴巴,朝前伸出的兩只手,像是兩條完全失去了水分的枯枝,上邊還放著一條舌頭。 他就這樣盯著紀詢,將舌頭遞給紀詢。 不過,舌頭當然不是要遞給紀詢,而是遞給媽祖的。 紀詢抓起阿湯的手指,按在手機功能鍵上,將黑屏的手機重新指紋解鎖后,滑了滑手機,繼續觀看死亡現場的照片。通風管道里的大禮包真是個大禮包,不止送了一把滿子彈的槍,還附贈案發現場清晰照片,以及萬能房卡,可以說,該補充給紀詢的消息和道具,都幫紀詢給補充全了。 兩個現場,兩個死人,一具尸體,一點殘留在甲板上血跡…… 紀詢牙尖磨了磨。 他拿著手機打光,認真地看林老板頸上的勒痕。 仔細看的話,青紫勒痕上,有固定菱格狀的紋樣,它不是很明顯,很容易看漏。 紀詢回憶了一下客房里常見的那些可以充做繩子的布匹、領帶之類的東西,似乎沒有這類花紋,它更像是某種編織繩。 但是這個寬度,大約0.4-0.5cm的編織繩,他剛才偷偷的用手機拍了些廚房、冷凍庫、過道里的繩索,沒能看到類似的紋樣。 最后他把目光落到電線上,這個寬度,和電線最接近,再加上紋樣,最接近又最易取得的,就是手機充電的數據線了。 這就有些奇怪了。 上船的時候,所有老板都會被沒收手機,手機都沒有了,數據線就更不可能會有人攜帶。數據線只會留在船上,被這些有需要用手機的——比如保鏢——掌握。 “唔……”突然一聲輕微的呻·吟在安靜的停尸房內響起來。 紀詢從思考中醒來,發現躺在旁邊的阿湯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醒了?”他沖阿湯打個招呼,接著捏開對方的下巴,將一整杯化了安眠藥的水灌進阿湯的嘴里。 還沒有完全蘇醒的人連喝了三大口,沒來得及做第二個反應,就被紀詢用手帕捂住口鼻,僅僅一小會兒后,剛剛蘇醒的人又昏迷過去。 “雖然有點粗暴……但我相信,你也不想掉進海里,一了百了吧?” 紀詢自言自語,接著突地打了個噴嚏,打時用手肘捂著嘴,很小心不讓飛沫濺到周圍,產生污染。 將近零度的停尸房對尸體能起到很好的保鮮作用,對人體卻是個嚴峻的挑戰。他裹了裹身上相較于溫度過于單薄的衣服,扛起阿湯,往外走去。 大禮包雖然給的多,但也不是毫無缺點——至少這禮包本身,實在有點太沉了。 出門的時候,他撞到了掛在門口的本子。 那是日志本,記錄船上所發生的大事的本子,進來時紀詢就掃過了。這上面只有一條記錄: 2016年4月28日 林老板尸體進入停尸房。 老板們吃了一趟自熱米飯后,便在中餐廳內相對沉默著。大家似乎都不太想要說話,死亡的陰云懸在每一個人的頭頂上,讓大家都陷入低氣壓狀態。 這段時間里,配槍的保鏢還是想再出去看看的,但有人不同意,保鏢們也就無法行動,只能呆呆地留在餐廳內。 沉默大概持續了小半個下午吧,矮老板終于振作精神,叫大家一起商討接下去該怎么做,餐廳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完了另半個下午,得出了接下去的第一項集體行動計劃: 結伴同去每層的房間,拿取每人必要的私人生活物品,包括洗漱用品、被子、房間內所有未開封的食物、個人藥品等東西。今天晚上一同在餐廳中用餐休息。 這個行動計劃并不壞,雖然有些笨拙,但十分安全。 如果兇手是幽靈,那么大家一起行動,幽靈沒有下手的機會;如果兇手不是幽靈,那么大家一起行動,又吃速食食品,兇手也沒有下手的機會。 他們從三樓開始拿。 所有人集體行動,浩浩蕩蕩的開赴每一個老板的住所,到了房間前,配槍的保鏢先進門,里里外外照看一遍,確定了里頭沒有藏著幽靈之后,老板再進門,拿取自己的東西。 等著蔣、吳老板拿東西的時候,霍染因走進敞開的理療室,朝藥柜看了眼,藥柜里頭每瓶藥都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副規矩儼然的模樣。 今天早上,他醒來時覺得昨夜的狀態不對,曾特意上了理療室來看看藥物。 現在他再看這些藥,無論是放置的順序還是角度,都和他早上時候看見的沒有任何差異,它們干干凈凈。 太干凈了。 霍染因上午上來的時候,在一瓶右佐匹克隆的安眠藥瓶身的角落,灑了一點點灰。 現在這點灰不見了。 幽靈來過這里,碰了這瓶藥。 ——非常非常細致,細致到將那一點點灰,擦得干干凈凈,反落下了把柄。 幽靈為什么要碰這瓶藥? ——阿湯,失蹤的保鏢。幽靈沒有把保鏢丟進海里,而是給保鏢喂了安眠藥,藏在一個地方。出人意料的心慈手軟。 霍染因嘴角勾了勾: 幽靈,抓到你的第一條尾巴了…… “你在干什么?”旁邊的人說。 “拿本書看看?!泵县撋綇臅裆铣槌龅膭幼骱芊€。他抽出來一本波德萊爾的詩集,惡之花。 這里是旋轉樓梯的四個角落,開放式休息區,平日里是老板們喝茶聊天的地方,茶室里總得有點書香,書香茶香交相輝映,方才有文化人的味道。因此這里除了茶座之外,還有些敞開式的書架,書架上放著各色雜志和書籍。雜志的種類多,金融、醫學、汽車都有;至于書籍,多是名著和詩集。 “你現在還有心情看書?”那人咕噥著,一身的油腥味道,是船上的幫廚。 “有點事做才不會胡思亂想?!泵县撋秸f著,建議,“你要不要也拿一本?” 幫廚猶豫片刻,從書架上拿了本汽車雜志下來。 他們跟著大部隊,上了三樓,又去二樓,最后才去到一樓的員工宿舍,從宿舍里拿取自己的私人物品,孟負山將這本書放在房間里。他折了兩頁,一頁是228,一頁是304。 所有人又回到了中餐廳里。 順順利利、毫無橫生枝節的一趟行動,讓沉沉壓在眾人心中的死亡陰影散去了些許。餐廳里有些活絡的氣氛了,老板們開始張羅著燒水泡面。 其實也可以吃自熱米飯,但中午才吃過自熱米飯,實在不想再吃同樣的東西了,為了安全,也不可能做飯,便選擇了泡面,至少泡面第一口的時候,還是很香的。 燒水的水壺是中午時候拿的,為了防備有人下毒,還里里外外多燒了好幾壺的水直接倒掉。水都是罐裝的,每瓶都是老板們自己開,自己倒到水壺里。 壺子里倒1瓶自己房間的500ml礦泉水,燒開了后再自己倒入泡面碗里,倒干凈了水,再把空水壺給排在后面的老板用。自己的食物,從頭到尾自己的動手,不假手他人。 船員們沒那么將就,讓廚師長一次燒2升水,再挨個倒到撕開了泡面碗的人碗里。不夠了才去繼續燒。 霍染因不著急吃東西。他旁邊的柳先生也沒有吃。 吳老板撕了一包薯片魂不守舍的吃著,泡面泡好了放在一邊,半響沒動。 蘿卜老板扒拉了兩口,很是不忿的看著坐在柳老板身邊的阿邦邊吃邊玩手機上自帶小游戲,最后重重的咳了一聲,低聲含糊的念叨。 窗外,天已經暗下來了,外頭看上去黑黢黢一片,他們這里,開始真的像是目之所及的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孤島。 一陣唏哩呼嚕的聲音過后,先吃完泡面的老板們將面碗往桌上一放。按照過去的規矩,此時就該有保潔上去把這些東西給收拾了。 但沒人動。 老板們也懶得挑毛病,一個個坐在位置上發呆。 突然,哐當一聲。 眾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看見蔣老板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坐在他旁邊的人想去拉他,可是—— “他,他怎么了!” 第二五九章 毒。 突發的情況像一道無形的閃電,連鎖電在現場眾人的腦海。 最先反應的是孟負山,孟負山朝倒下去的蔣老板走去,要查看蔣老板的情況。但在此之前,一只手牢牢嵌住他的胳膊。 他回頭,看見銀面具。 “滾遠點?!被羧疽驊械醚陲椬约簩γ县撋降臄骋?,用力將人拉到自己身后。接著立刻蹲下身,查看蔣老板的情況。 蔣老板的情況不太好。 他整個人像醉酒似的坐在地上,旁邊的人幾次想要把他扶起來,都沒能成功。 突地,他一轉身,趴在地上,開始嘔吐。 初時他還能用手肘撐著自己,可是很快,力量從他身體里流失,他趴進了自己的嘔吐物中,半邊臉沒在那灘黃黃綠綠,黏黏糊糊的嘔吐物中。這糊狀的東西,絲般粘粘在他臉上。 “嘔……” 惡臭此時已經傳遍了餐廳,餐廳中看見這一幕的人臉色發青,喉嚨發癢,也有了嘔吐的沖動。 不用霍染因再說話,他們已經自覺遠離蔣老板倒下的位置。 不安已經像冷空氣一樣開始流竄。 蘿卜老板坐立難安:“蔣老板怎么了?看這樣子,別是中毒了?” 馬尾老板說著干巴巴沒人相信的安慰話:“說不定是吃壞了肚子?泡面太過刺激老年人的腸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