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96節
“你們等著!” 入殮師風風火火地走了,紀詢和霍染因留在原地。 紀詢將煙拋給霍染因。 霍染因將煙丟回不知道誰的桌子上。 “早這樣不就好了,浪費時間?!奔o詢嘁道。 霍染因哼笑一聲。 可能顧忌著紀詢口中“煙鎖殯儀館”的案子,接下去,火葬場方面非常配合,真給紀詢和霍染因找出了當時的監控視頻。 老胡穿著一件藍色的壽衣躺在白色棺木里,身旁簇擁著鮮花,面容安詳。 他灰白的發被整齊的梳成三七分,腮紅妝點了他臉頰的色澤,掩蓋了逝者特有的青灰。 那些皺紋,蒼老的,獨屬于歲月的年輪遍布在他裸露在空氣中的每一寸皮膚。 這樣的他和靈堂上那張四十多歲的中年肖像,愈發的不同。 這理當是他屬于人間的最后一抹色彩,可他的家人們無人在意,并不屑于保存。 老去都是這樣,照片留不下,名字也留不下。上了年紀的人,通常大家都愛叫爺爺、奶奶,年輕時隨口叫出的名字,似乎已和逐漸衰老的皮囊越隔越遠,早早淹沒于過往的歲月了。 胡坤。 老胡…… 紀詢看著監控,忽地眉心一跳,對入殮師說:“等等,停這里。放大監控圖片。死者的右臉上怎么有斑斑點點,以及他的額角,是不是凹進去了一塊?” 監控的圖片按照紀詢所說,對著人臉放大了。 這下,死者的臉清晰地出現在兩人眼中。 rou眼可見,不少細碎血痕集中出現在死者右半邊臉上,至于右邊眉骨處,就是太陽xue的方向,更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撞擊凹痕。 “新鮮的撞擊傷?!被羧疽蛞部捶置髁?。 “難怪胡錚這么急著把他爹火化。明明臉上有撞擊的痕跡,醫院開出的死亡證明卻是癌癥治療無效死亡,一點沒有提這個撞擊傷?!奔o詢思忖,又問入殮師,“你給他清理的時候看見傷口里嵌的東西了嗎?是沙子,石子,還是什么?” 對著這張臉,入殮師也被喚起了模糊的記憶:“好像是玻璃……” “確定是玻璃嗎?” “……對,對,確定?!比霘殠熆谖呛V定,“因為整理的時候很麻煩,我還埋怨了家屬兩句,說怎么讓老人跌得這么厲害,家屬當時直接兇了我。這個我記得牢?!?/br> “那你還記得一件事嗎?”紀詢又問。 “哪件事?” “死者脖子后面,是否有道紅色疤痕?!?/br> 這時候,紀詢和霍染因的心中已經同時打出了一個問號。 雖然也不排除,醫院疏于管理導致胡坤在死前不小心跌倒,進而誘發了病情的惡化最終死亡的可能,但是—— 一路調查到現在,種種蛛絲馬跡的疑問,還是讓一個懷疑浮出水面。 一直在醫院里治療的“胡坤”,真的是曾和他們有過兩面之緣的“老胡”嗎? 這似乎能更合理的解釋為什么醫生開死亡證明時對撞擊傷視若無睹。 “他……”偏偏這時,入殮師動搖了下,“他……” 兩人盯著入殮師的嘴,看那厚重的嘴唇,猶豫地翻了翻。 “沒有吧……?” “你不確定?”兩人問。 “我好像看到過,又好像沒有?!比霘殠熛肓擞窒?,拿手在脖子后比了一下,好半天,猶猶豫豫的再次改口,“不對,還是有吧。我是記得看到過一個紅色傷口,但你們也看監控了,沒拍到啊,我怕我說錯話,做了偽證,那我完了,就當我無法回答吧?!?/br> 霍染因沒有放棄,接著問:“你那么猶豫,是不是因為這里人來人往,你不確定這個傷口屬于誰?” 入殮師愣了一下:“你這么講,也……行?” 霍染因單刀直入,他決定從醫院里的‘老胡’確認死亡那一天查起:“把3月8號到現在所有送到火葬場的名單,還有遺容的錄像都給我看一遍吧?!?/br> “哎,等等?!奔o詢連忙拉住又忘了自己身體還沒恢復的刑警大隊長,“這種好事,咱們可不能忘了琴市的同僚啊?!?/br> 說實話,當琴市等人被兩人找來的時候,他們的表情是蒙的,上邊畫滿了問號,每個問號都由以下兩個句子組成: 這不是個簡單的報復式尋釁滋事案嗎?怎么忽然就變成了一起尸體調換的兇殺案? “你們覺得醫院里的胡坤不是真實的胡坤?”趙霧問。 “對?!?/br> “目的呢?” “一個‘假胡坤’在醫院自然死亡,得到醫生開具的死亡證明,再拿著死亡證明到戶籍辦注銷‘死者’身份,那么還活著的真胡坤,就得到了社會賦予的死亡——至于真正的胡坤,他怎么死都可以,淹死掐死撞死捂死毒死,反正火葬場的人又不會驗尸,他們只會核對死亡證明?!奔o詢說。 趙霧思忖著:“關于真假胡坤這點,要找證據也簡單,‘胡坤’在醫院里進進出出治療那么多回,監控肯定拍下了他的臉,拿他的臉和胡坤身份證件上的對照一下,是不是一個人,馬上就清楚了。只是醫院里人流密度極大,在監控里找東西沒那么容易……再加上胡坤在醫院里治療了那么多回,身份信息不對勁,醫院里就一點察覺都沒有?” “也許不是沒有察覺?!被羧疽?。 “什么意思?”趙霧一怔。 “我們之前去醫院的時候,找胡坤的主治醫生問過胡坤的情況。主治醫生脫口說了句‘死人詐尸’,然后很快就找借口離開了,現在想想,恐怕主治醫生對病人的特殊情況心中有所了解?!?/br> “你的意思是主治醫生也參與了這起謀殺?”趙霧匪夷所思。 “死者得的是腦癌,腦癌的治療費用非同小可?!被羧疽蜓赞o冷靜,“我的意思是,他們哪怕猜到,也會因為收禮或者人情這種灰色地帶,選擇性的無視了患者身份的問題,畢竟大部分情況只是醫??ń枞藞箐N,真的出了命案,裝作自己糊涂推到程序問題上,也不用擔責?!?/br> “……查?!壁w霧最終拍板,“先去醫院,把監控調出來,確認醫院中胡坤的真實形象!” 這一針對醫院的監控調查,在第二天的時候有了結果。 醫院里的‘胡坤’的影像,也終于出現在紀詢和霍染因兩人眼中。 那個疲憊,虛弱,干瘦得如同一截枯木,出現多半用輪椅,在癌癥的晚期已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有辦法整理妥當的懨懨欲睡的老人。 和兩人曾見過的老胡,天差地別。 他們決不是同一個人! 這一天的監控找人找得人雙眼通紅,兔子眼的趙霧除了拿出這個東西以外,還和兩人說: “我們查了這個人的真實身份,查到了,他姓藍,藍存剛,桑洲人,身份證號:xxxxxxxx;老家有一個兒子,不過這個兒子對老人漠不關心,打電話過去問了,居然連爸爸什么時候離開家鄉的都不知道。我們還查了他和羅穗的關系,目前沒有查到什么直接聯系,但肯定不是親屬?!?/br> “不是親屬,還那么費心費力的照顧?!奔o詢嘖了一聲,“我猜你們去查這個藍存剛在本地的就診記錄,也能查到這個人曾經身患癌癥,羅穗帶他來全身體檢后立刻辦理住院,顯然是有所了解的。 那么,假如這是預謀已久的謀殺,羅穗就是專門挑了一個命不久矣之人,讓他占據老胡的醫療記錄,最后殺死一個健康的老胡。我前段時間還在新聞上看到一個案例,說一個人遺體不想火化,于是親屬去大街上找了個流浪漢,把他弄暈了放進棺材里,結果火葬場燒完了都不知道棺材里換了人。想出這種技法的,就是吃準了我們喪葬行業的最后一關,把的不牢啊?!?/br> 作者有話要說:煙鎖殯儀館是真實案例……一個很離奇的案子。 簡單來講就是,王某因為和火葬場員工張某妻子出軌,決定雇傭韓某a與韓某b殺死張某,但兩個外行殺手屢屢不能成功得手,最后王某思前想后,放棄了殺死張某的計劃,挑撥兩個殺手間的關系,讓a殺死b??上怂悴蝗缣焖?,同一時間張某知悉了王某綠了自己又想買兇殺自己的事情之后,覺得王某太過分,于是反殺了王某,把尸體往焚化爐一塞,毀尸滅跡……(。 以及這章最后紀詢的例子也是真實事件。 第一七四章 花的影子。 屋子里的陽臺上,養著一盆鈴蘭,幾條細細的綠桿子,吊著串小白燈籠似的花,風一吹,燈籠花輕輕搖擺,仿佛能聽見清脆悅耳的“丁玲”“丁玲”聲。 誰又能到,如此可憐可愛的花朵,全株有毒,毒性猛烈,足以致人死亡? 羅穗之前很喜歡鈴蘭,但不知什么時候,她開始回避鈴蘭,厭惡鈴蘭,原本擺在陽臺上的可愛的花朵,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結果,于是花朵枯萎了,變成了吊鐘似的樣子,那一串串白花,仿佛一個個亡者的魂魄吊在上頭,白得森然,白得凄冷,招魂似的召著羅穗的眼。 她把這盆鈴蘭處理掉了。 親手裝進袋子里,親手丟進垃圾箱。扔垃圾箱時候,袋子散開,還鮮艷的花朵露出來,死不瞑目般橫躺著,躺進羅穗的夢中。 現實照進了夢中。 又一次在半夜驚醒的羅穗瞪大眼睛,看著漆黑的閃爍著噪點的天花板。 看著看著,漆黑中,浮現了更深的黑暗。 是花的影子。 花的影子悠然靜立在天花板上。 如同被她害死的那個人。 我做了一件壞事。很壞很壞的事情。 一件如果被人知道了,就一定不會被原諒的事情。 她在被子中打了個哆嗦,閉著眼,慢慢蜷起身體,縮進去,感覺著閉合的眼皮底下幾乎溢出的淚水……如同她幾乎被黑暗淹沒的心臟。 守護一個秘密,好似懷抱一束荊棘。 也許是飽受折磨的羅穗沒有忍住傾吐的誘惑,也許是阿坤從她強顏歡笑的臉上看出了什么,試探并引誘了她。 阿坤知道了她的秘密。 黑暗中窺視她的眼凝到了實處,凝在阿坤的雙眼中。幽幽的花的影子也從天花板上落下來,悄然落在阿坤的身邊。 它微微笑著,和阿坤一起,笑看著她。 羅穗不受控制地戰栗。 絕對不會被原諒的秘密被發現了。被阿坤,被這個救了她,照顧她的男人,他們在無比短的時間里忽然親密,她除了同事以外唯一的朋友,唯一能分享一些生活的人…… 被阿坤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 “羅穗?!卑⒗そ兴?。 他們正在酒店別墅的游泳池內。 別墅建在半山,人跡罕至,舉目望去,除了他們身下的無邊界泳池外,就是郁郁蔥蔥的林木,而他們正躺在兩艘單人充氣床上,蕩漾于泳池上方,沐浴陽光。 水波映著日光,在身下粼粼閃閃地晃蕩,這種艷陽高照,山林幽靜的天氣,本該帶給人以舒適開闊之感,但身旁的阿坤卻神色懨懨,似乎頭暈目眩。 羅穗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