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94節
關于羅穗,老胡,以及老胡一整個復雜的家庭關系的情況,霍染因已經簡潔告知趙霧了。這起案子中,嫌疑人還是很明顯的,趙霧很快說:“昨天對受害者的問詢中,受害者說自己去廢棄港口是臨時起意,并沒有告訴任何人。也就是說,能提前前往該地埋伏,一定是對受害者性格及行為模式非常了解,且和受害者有直接矛盾的人,最好還要是能方便地接觸船只快艇……” “胡錚?!备标犕蝗徊逶?。 其余三人一起看向他。而他將電腦屏幕轉移給三人,那上面顯示著胡錚的身份信息及他的工作情況——好巧不巧,他是個個體工商戶,經營著一家船只維修店。 胡錚的船只維修店建在琴市水域系統旁,是家總體看去,大概一百來平的中型店鋪,店鋪里,除了有維修區之外,還有展示區,里頭展示部分全新的快艇皮艇救生圈等等水上設備,數量不多,售價也不高,大多在幾百到幾千之間。 他們到來的時候,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弄弄的油漆味,往店鋪里一看,胡錚正拿著噴槍,對一艘快艇重新上漆。 “老板?!壁w霧叫了一聲。 “干什么?”胡錚一開始回復還是自然的,但等一看見站在趙霧身后的紀詢和霍染因,臉色立時不正常了,“你們來這里干什么……” “沒干什么?!壁w霧出示證件,“警察,希望你配合調查。昨天晚上5點半到7點半之間,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br> “誰能作證?” “我老婆?!?/br> “親人之間不能互相作證。不過你小區里有攝像頭吧?跟我們回局里,指指攝像頭里你的影子?!?/br> “等,等等,我還有事要干!店里忙得要死,走不開?!?/br> “不會耽誤你太久的?!?/br> “但我憑什么過去???”胡錚的臉漲紅了,也不能說漲紅,他的臉本來就紅,一旦激動了起來,就更紅了,看著像是個快要爆炸了的番茄,“你們查我什么啊,我犯了什么事啊,憑什么過去???!” “……” 這都不用再詢問下去了??粗@色厲內荏的心虛模樣,就知道昨夜開著船去廢棄港口堵羅穗的事情,和胡錚脫不了干系。 紀詢開始感覺有些無聊,干脆在店鋪中溜溜達達,當走到胡錚正在噴漆的皮艇前的時候,他在皮艇的尾部看見了一道長長的不規則劃痕,上面還蹭了些似乎黑色苔蘚的東西。 紀詢記住了這一幕,又往展示區去,看那些全新的皮艇。 “在看什么?“ 他看了一會,背后傳來聲音,霍染因悄無聲息走到了他的身旁。 “看船?!凹o詢,“我突然發現,我們來琴市旅游,居然還沒坐過船,也沒玩過風帆?!?/br> “下回?!被羧疽?。 “下回還不知道什么時間有空呢?!奔o詢說著,瞟了霍染因一眼。 “你會開船嗎?”紀詢繼續問。 “會?!?/br> “風帆呢?” “有玩過?!?/br> “今天天氣似乎還不錯……”紀詢看著海面,“沒下雨,也沒起霧……” “……”霍染因這回不接話了。 紀詢也不說話,就一下一下,慢悠悠地瞟著期待的小眼神過去。 “……好了,你不用說了!”維修店里,突然一聲怒喝響起,胡錚大聲道,“昨天晚上開船跑去綁羅穗的就是我,怎么樣,滿意了吧?!” “……”兩人。 倒是第一次看見違法犯罪如此理直氣壯的人。 然而沐浴在眾人目光下的胡錚卻顯得越發理直氣壯,他臉上縈繞著的紅色,都在他這種精神狀態下,顯現出了種堅毅不屈的味道來: “我去找羅穗是有理由的,我就想問問她,到底是不是她殺了我爸!” 第一七一章 海水瀲瀲,你也滟滟。 “為什么你會覺得是羅穗殺了你的父親?”趙霧問胡錚。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胡錚振振有詞,“我爸把所有財產都給了那女的,我爸有老婆有孩子,誰有錢不給自己的兒子要給外貌不知道哪跑來的不相干女人?” 這種觀點在紀詢和霍染因初見胡錚的時候,胡錚已經說過了,現在不過老調重彈。 他雖然覺得對方肯定隱瞞了什么……但畢竟現在負責辦案的不是霍染因,他也沒理由硬湊上去招人嫌,干脆放一只耳朵在現場,用一分注意力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至于余下九分注意,自然還全在霍染因身上,小眼神也依舊一閃閃地看過去。 霍染因雙手插兜,云淡風輕,寧愿看外頭的天色也不看紀詢……才怪。 那閃閃爍爍投來的眼神,像是星星暗中將他招徠。 怪可愛的。 只想等久點,讓它再閃閃。 兩人中的微妙氣氛不足以與外人道,旁邊的人也確實沒有發現這小角落的情愫暗涌,他們的對話還在繼續。 “要是夫妻感情不睦,子女不孝,把錢給外人也沒什么奇怪的吧?”副隊不咸不淡添了把火,“新聞里不是天天出這種報道嗎?子女丟著老人不管,老人就把自己的財產都留給鄰居朋友或者保姆?!?/br> “你——!”胡錚一下站起來,仿若懷胎五月的肚子也跟著彈一彈,顫一顫,氣抖起來,“這是人民警察說的話嗎?” “怎么不是了?”副隊雙目一瞪,“你倒說說,我說的哪個字不符合人民警察的規定了?” 胡錚的身材肥,副隊的身材也肥。 區別大約是,胡錚一氣之下肥rou只是顫,副隊一氣之下滿身肥rou立刻變成了肌rou。 胡錚:“……我也沒說你哪里說錯了?!?/br> “好啦好啦,坐?!壁w霧此時和顏悅色,“我們就是來了解情況,你這么懷疑羅穗,肯定還有些其他原因對不對?把這些原因都說給我們,我們才知道要怎么幫你?!?/br> 副隊和他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果然效果顯著。胡錚這下不歪纏了,直接說:“我爹在死前半個月改了遺囑,剛改就過死,大幾千萬的家產,全部落在外人手里,這里頭能沒點貓膩?兇殺案里不都這樣寫的嗎?誰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誰就是案件的主使者!那我懷疑那個女人,想要逼問那個女人,不是正常合理嗎?” “既然你的懷疑這么正常合理,為什么不把尸體留下來等解剖?胡芫就是局里法醫,為什么連她也不等就直接把尸體火化了?”紀詢冷不丁開口詢問。 放在現場的那只耳朵起了作用,當胡錚終于說到有用內容的時候,紀詢立刻轉回注意力,不再撩撥霍染因。 “……”霍染因罕見地慢了一拍,才將目光轉到胡錚身上。 被四雙逼人的視線盯著,胡錚有點承受不住壓力,轉開目光,嘟囔道:“……我也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爸的死亡有問題的??!都怪那個姓熊的律師,說什么遺囑一定要等所有人到齊了才可以宣讀。我爸又是在醫院死亡的,我想醫院里醫生看著,儀器檢查,白紙黑字說因癌癥不治生亡,總不可能出錯吧……那人都死了,肯定趕緊入土為安……” 后續趙霧又問了胡錚一些問題,旁聽的兩人這回算是捋了捋時間線和這半個多月發生的事情。 2月24號的時候,他和霍染因在醫院里剛剛醒來見著胡芫。胡芫是為了老胡25日的生日來到,只在這里呆了24、25兩天,26號就直接回寧市了。 根據熊律師所說,老胡最新遺囑的確立時間是在3月1日。 也就是說,生日宴會沒多久后,老胡就決定改立遺囑。 “生日宴會上發生了什么?”霍染因問。 “沒發生什么?!焙P不耐煩說,“那個女人來了,我們當然不高興,我就說了兩句,胡芫跑出來阻止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和她吵起來,老頭就火了,把桌子給掀了,一地杯盤狼藉,那天梅阿姨收拾了好久。都得癌了脾氣還這么大,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余人。 不,不知道怎么想的分明是你,什么時候不能抱怨,非得在老人家過八十大壽的時候抱怨? 但老胡也是猛,硬要將年輕的情人帶到家庭宴上,由此引發出了種種家庭矛盾,只能說也有其必然之處。 至于梅阿姨,就是之前領回老胡的老太太。 見了這么多次,紀詢和霍染因算是知道對方叫什么了。 胡錚接著說明,3月6號的時候他去外地出差了,8號時候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老胡沒搶救回來,死了。 剛聽到這個電話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詐騙電話,但對方把老胡的身份證號碼和醫保號報得一絲不錯,他才慢慢接受原來一直以為健康的爸爸早得了腦癌,一直瞞著不說……現在只遺留給他一具尸體的事情。 這時胡錚的臉色暗下去,變成了一種血液凝固的色澤。 他說:“老頭得的是腦癌,都說癌細胞侵蝕器官,得了這種癌癥,他后期腦袋有點不好用,可能也是正常的事情吧,要是早知道他得了腦癌……” 早知道了這事后面怎么辦,胡錚又沒有說了。 紀詢有些奇怪的問:“我聽胡芫說,她也被老胡瞞著,怎么,這么大的事,你們兩個孩子一個都沒告訴?那醫院開刀陪床也不陪著?” 紀詢原本以為胡錚是肯定知道老胡生病的事,老胡腦后有疤說明他應該做了開顱手術,這可不是一般的小手術,一不小心是要死亡的,就那么放心讓羅穗一個家庭之外的“小三”照顧嗎? 胡錚嘴動了動,含含糊糊的說:“哎呀,他看都不想看我,怎么會讓我去陪床,他這人好色成性,出軌成性,有女人看著就好了唄?!?/br> 紀詢玩味的又問道:“出軌成性,怎么,你爸還找了好幾個小姑娘不成?” 胡錚這次又答的理直氣壯,腰桿倍兒直:“那可不,不然我媽干嘛和他離婚啊,我九歲的時候他個老東西就在外面找女人,都搞的——,哼,反正我媽問個幾句他就發脾氣然后鬧離婚,簡直可笑!我媽都還沒想離呢,個老不死的就想換新鮮的了——哦,最后沒看他娶回來,估計錢拿到手就跑了?!?/br> 9歲,紀詢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胡芫的年紀,瞇了瞇眼,不再說什么,只讓胡錚繼續說自己的行蹤。 9號,胡錚從外地趕回來,拿著死亡報告,注銷了老胡的戶籍;10號火化;12號晚上通知胡芫;13號舉辦葬禮;14號所有人都在,熊律師宣讀了遺囑——也就是昨天下午,紀詢和霍染因到達老胡別墅里,看見所有人塞滿客廳的時候。 這些事情之后,趙霧和副隊又問了幾句,確定從胡錚嘴里再倒騰不出什么后,他們掏出銀手銬,咔嚓一聲,扣上胡錚手腕。 “你們要干什么?!我什么事情都告訴你們了!”胡錚猝不及防,大聲嚷嚷起來。 “你確實什么都告訴我們了?!壁w霧鐵面無私,“現在以尋釁滋事罪將你逮捕!” 兩人按照胡錚的腦袋進了車子,回頭招呼紀詢和霍染因的時候。 霍染因忽然說:“趙隊,你們先回去吧,我開著這艘快艇按胡錚剛才說的路線走一圈,看看時間對不對得上?!?/br> 紀詢聞弦而知其雅意,立刻跳出來附和:“好主意,看看胡錚有沒有說謊!” “我沒有!”車里頭胡錚抗議。 “我就坐在快艇后邊,估計和胡錚拿著的那條鐵索差不多重——我們要控制變量?!奔o詢完全無視了胡錚,興致勃勃,繼續補充,“對了,小胡,你開快艇的時候速度多少,拉滿發動機嗎?” 胡錚拒絕回答。 “霍隊夠認真的?!壁w霧有些意外,接著目露欣賞,“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們……” “我們跑完這趟去找你們?!被羧疽?。 琴市的兩位隊長先押著犯罪嫌疑人走了,霍染因眼看著那車子遠離了自己的視線,才收回目光,睨一睨紀詢。 “滿意了嗎?” 紀詢看著左右沒人,迅速行動,一手攬住霍染因的腰,同時低頭,將唇淺淺印在霍染因唇邊。聲音也就在這時悄然送出: “你猜我滿意不滿意?” “別鬧?!被羧疽虻吐曊f,眼睛卻微微瞇著,帶著一絲不經意流露的享受似的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