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65節
然而昨天過來的匆忙,除了浴袍以外,屋子里一件霍染因的衣服也沒有,只有從隔壁帶來的毯子……青天白日的,當然不能裹毯子了,像什么樣。 紀詢說:“穿我的衣服。我們身材差不多,衣服混穿也不顯眼?!?/br> 霍染因采納了這個建議,去紀詢的行李箱里頭翻衣服。 紀詢看了會兒,突然覺得自己和霍染因目前這種情況,像是被人捉jian了似的…… 不對。 紀詢轉念一想。 他和霍染因兩個大好妙齡男青年,品貌優良,均是單身,在一起怎么了?有什么jian不jian的?他們在一起了,還分明能為祖國蒸蒸日上的房市再添一份微薄助力,進而為祖國的現代化建設貢獻自己未來幾十年當牛做馬的工資。 想明白的紀詢再看向霍染因。 剛說了自己的衣服讓霍染因穿,霍染因也沒有客氣,從他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整套的內衣外衣穿著妥當,除了把身體遮得密密實實之外,還忙里偷空,用手沾水,梳理微亂的頭發,如今又是個徹頭徹尾的體面人了。 他同霍染因商量:“干脆就開門吧。你如果不介意公開,我就對他介紹你是我男朋友;如果介意公開,那就不說。我們兩個男的,被他看見了也沒有什么,就說你是我朋友,上午來找我喝茶?!?/br> 因為心里坦然了,聲音也就沒有壓得太低,門外的埃因似乎模模糊糊聽到了點東西,又開腔問:“老師,你在同我說話嗎?” 紀詢:“沒!” 埃因:“哦——!” 霍染因瞧紀詢一眼。 紀詢的想法面面俱到,他實在沒有什么可以補充的。 不過…… 霍染因裹好外套,向陽臺走去。 紀詢一愣:“你干嘛?陽臺冷?!?/br> 霍染因已經摸上陽臺的扶手。 “等等!”紀詢終于意識到霍染因想干嘛,他趕緊伸手去攔,然而這回霍染因的動作極其迅捷,一撐一跳,已經當著紀詢的面,從紀詢房間的陽臺往前一跳。 身上的黑色羽絨服在猶帶霜色的午時,如幅黑色羽翼,于人肩上,倏然展開。 “霍——!” 聲音沖出紀詢的喉嚨,而霍染因像是位優秀的舞者,輕靈迅捷地踩著他喊出的節拍,安安全全落到隔壁陽臺。 紀詢提起的心剛剛落下,又見落地的霍染因膝蓋彎得比平常深上不少,身體似乎也輕輕晃了一下。 紀詢放下的心重又提起來,惱火道:“搞什么,剛鬧完你做這種沒必要又危險的事情?” “啰嗦?!被羧疽?。 “要是腳滑跌下去,警局驗尸——”紀詢威脅。 “是上了次床,不是截了個肢……”霍染因嗤笑,“別老沒事把我當殘廢?!?/br> 說完還是有些不好意思,霍染因丟下紀詢,一轉身,閃進臥室。 “……”紀詢。 他從陽臺走回房間,把門打開,放站在外頭的埃因進來。雖然知道似乎也不該怪埃因,而應該怪霍染因這個死要面子的男人……但看埃因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遷怒地瞪了眼埃因。 埃因愣住。 不是因為紀詢瞪他而愣住,而是因為紀詢穿著浴袍……他在紀詢的肩膀上看見三條抓痕,胸膛……胸膛遮住了但遮得那么結實本身就很可疑,手腕處……沒有錯,一個深深的牙印,似乎還滲著幾縷血絲。 他的語氣有些飄忽:“……老師上午吃了嗎?沒吃的話我給老師洗個蘋果墊墊?!?/br> 紀詢不用埃因洗,自己從酒店果盤里撈個蘋果出來,咔擦咔擦啃起來:“等我五分鐘,吃完洗把臉就下去吃午飯?!?/br> “哦……”埃因恍恍惚惚,跟著進了房間,突然他又看見房間的茶幾。 茶幾上放兩個杯子,杯子中還有剩余的茶水。 從茶杯中的茶漬看,也不像是昨天的陳茶。 也就是說……!莫非……!糟糕……! 推理編輯擦擦腦門,只覺得自己的腦門變成了個大燈泡,正在瘋狂閃亮。 他警覺的瞥向屋內的一些地方,比如垂著的窗簾,比如床鋪的底下,比如閉合的柜子,還比如合著門的浴室…… 他很仔細的避開這些地方,在屋子里尷尷尬尬地前進,跟行走在布滿地雷的地雷陣里差不離般小心翼翼。 “老師,那你刷牙,我……” 他想說我就先走了。 可是走容易,不動聲色地走,不容易。 他搜索枯腸,胡言亂語:“演講下午兩點半開始,五點就結束,結束之后老師還要不要在琴市多呆兩天好好玩玩?反正這次的簽售會基金還有富裕,酒店的住宿費出版社能夠報銷……對了,我這里還有旅游地圖!” 埃因立刻從口袋里掏出了份皺巴巴的琴市旅游地圖遞給紀詢。 “……哪來的這東西?”紀詢問。 “酒店里就有。我看看琴市有什么景點,回頭等孩子放暑假了,和老婆一起帶孩子來玩玩?!卑R驔_紀詢憨厚地笑。 這個編輯每回說到自己老婆和孩子的時候,神情就變得尤其質樸,可能幸福就是這種簡單的樣子吧。 他拉拉雜雜說了一堆有關孩子和老婆的瑣碎,比如小孩幼兒園要畢業了,正要上小學,沒買到學區房,孩子mama和他一有空就去做志愿者增加積分,讓孩子上好點學?!?/br> 紀詢也默不作聲的聽著,聽著聽著,剛才那點小火氣倒是被撲滅了。 其實他和埃因認識很久了,應該有三年了吧。自警隊離職以后,他開始寫小說,投的第一家出版社就是鳴星出版社,那時候,埃因就是他的責任編輯。 只是之前,他從來不關心也不知道埃因的生活。 他自己的生活都一團亂。 早已沒有心力和精神去關注別人的事情了。 手里胖乎滾圓的蘋果咬了一圈,已經快把果rou咬光了,就剩個光禿禿的果核,上頭嵌兩三顆仿佛霍染因眼下淚痣的褐色種子,藏在僅余的白嫩果rou里,無辜望著他。 紀詢倚著陽臺的玻璃推拉門站立。 背后,埃因似乎說多了家里的事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話題又轉到了紀詢和琴市這里。他叮囑說:“昨天琴市下了場小雨,氣溫驟降,老師出門的時候還是要穿上厚外套,我老婆出門嘮叨了我好幾遍……哎呀,又啰嗦了?!?/br> 紀詢住酒店沒有將箱子里衣服收到柜子中的習慣。 箱子里的衣服就在箱子里,箱子就放在行李凳上,現下還是敞開的,一眼就能看見里頭有什么沒什么。 埃因就看見,行李箱中沒有厚外套。 ? 埃因腦海里靈光又是一閃,目光迅速自窗簾,床底,衣柜,衛生間處挪開。 難道那位,就穿著老師的外套,藏在…… 他頓時懊惱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目光只顧盯著腳前一寸,磨磨蹭蹭,想要原路磨蹭回去…… 其實這家酒店的隔音,算是還不錯了。 不過顯而易見,有個人的耳朵更靈。 倚著玻璃門的紀詢看見,隔壁陽臺的窗簾,忽然如被風吹拂般舒展身姿,暖人的陽光透過白色紗簾,勾勒出一道修長瀟灑的人影。 接著,衣服的黑影在陽臺間一晃。 紀詢向外挪了一步,伸出胳膊,準準接到自己的羽絨服。羽絨的內襯還是熱的,霍染因身體的熱度,窗外陽光的熱度。 他突然開口: “埃因?!?/br> “哎?哎!”剛剛挪到門口的埃因硬生生停下腳步,緊張得心跳飛速。 “不啰嗦,挺好的。我最近也找到了可以嘮叨我的人。不過他害羞,下回有機會……” 紀詢沐浴在陽光里,回頭笑道: “介紹你們認識?!?/br> 第五卷 慈悲的藍眼淚 第一四五章 最美警察。 清晨的光鋪在潔白的被單上,明亮的窗戶外,探來一支綴了早春嫩葉的褐色枝條,星星點點的綠意,正靜然生發。 窗下的床上,躺著個形容疲憊的中年。 他身材適中,頭發倒算黑亮,面容不顯衰老,年齡也不算非常大——42歲,這在床尾的病床卡上寫了,連同年齡一起寫上的,還有病人的名字。 陳家樹。 一個陌生的名字。 但如果朝屋子里的視頻電話看去,看見視頻里臉腫通紅,哭哭噎噎,有著一頭黃發、下巴處還有個痦子的年輕人的話,這個名字似乎也就不顯得那么陌生了。 視頻里的是黃毛。 之前聯合了絲絲一起綁架紀詢的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動輒就要殺人砍胳膊的黃毛。 如果說外頭的黃毛是只瘋狂至極的野狗,那么此刻的黃毛,就是只溫順至極的家犬。 “哥,哥……” 他討好似地對床上的男人叫道。 黃毛的名字叫做陳家和。 陳家和,陳家樹,一對親兄弟。做哥哥的,比做弟弟的,要大上十五六歲,說是兄弟,有時更像父子,再有時,似乎也能用主人與寵物來形容。 床上的男人睜開了眼睛,他咳嗽了兩聲,嗓子堵著他的喉嚨眼,讓他的聲音極為沙啞,他作勢要起床,旁邊立時走過來一個人。 原來這個病房里還有第三個人。 那是個木頭樣,穿的像保鏢似的高大男人,他將陳家樹自床上扶起來,靠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