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18節
她看見兩個男人——她的丈夫——交疊地在沙發上——不堪入目。 那一刻,過去挨打時拼命麻痹自己說婚姻都是這樣的,大家都是這樣的謊話被撕扯的什么也不剩了。 到頭來,段鴻文連性向都在騙自己。 大家的生活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沖進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cao起放在邊幾上的銅馬,用力地砸下去,一下又一下,她看見丈夫驚駭的面容,也看見卓藏英暴突的雙眼。 憤怒完完全全攝住了她。 而后她感覺到—— 不,不是快樂。 她越發作嘔,為丈夫,為死者,為自己。 全都惡心,這個世界到底為什么這么惡心! 霍染因最后說:“魏真珠,認罪吧,只有認罪才能贖罪?!?/br> 魏真珠嘴唇哆嗦抽搐著,臉上的平靜龜裂了,痛苦、怨恨還有對自己的厭棄輪替著出現在她臉上,但是很快,那絲裂縫又彌合了,她木然的伸出手,說:“逮捕我吧”。 霍染因拿起對講機,讓樓下的文漾漾和痕檢上來。 文漾漾簡直沒有回過神來,一臉恍惚的替魏真珠戴上手銬。也就才十分鐘的時間吧?怎么十分鐘前,說要上來看看的魏真珠,突然就變成了殺人犯,要被帶回警局再次詢問? 魏真珠沒有反抗,只是在臨出門前停下腳步回過身,眼神落在正在檢驗指紋的痕檢身上:“加濕器,卓藏英就是這么毒死了高shuangma?卓藏英一定和段鴻文一樣,把指紋擦得很干凈?!?/br> 霍染因順著她望過去,痕檢已經收起紫外線燈,沖他比了個沒有發現的手勢。 他走過去,用手套拿起來看了看,這種型號的加濕器一次用水并不大,可里頭卻正好沒水了。 具體的毒物反應還需要去實驗室做才知道,但是沒有指紋和沒有水已經很刻意很欲蓋彌彰。 加濕器的藍牙開著,它與高爽的窗戶一樣,都由全智能家居控制。 只要待會兒技術科那邊再驗證一下這些家居的使用時間,他與紀詢所說的殺人手法就會得到證據。 非常簡單。 把氰化物放入加濕器,等高爽躺在床上睡著了再打開,就能立刻猝死,再遙控窗戶讓空氣流通,剩余的毒物就會隨風而逝。 現代社會不斷進步的高科技讓殺人于無形落到了實處。 基于流程,霍染因不會回答魏真珠這個問題,不過這么簡單的殺人手法,只要點破,在場的每個人其實都已經猜到了。 魏真珠勾起一抹很淡的笑,那種時不時出現的羨慕又浮現在她眼底:“她死的也比我優雅,真好?!?/br> 她說完了這句話,似乎也沒什么更多想要說的了,低垂著頭,也不用文漾漾帶,自己邁開步伐,往樓下走去。 塵埃落定了。 紀詢也跟著走出房間,倚在走廊。他想看一眼時間,于是扯過霍染因的手腕,看了眼他的表盤。 “晚上八點?!彼匾獍褕谭ㄓ涗泝x關上,再吹聲口哨,“還早,看來我們能擁有整個晚上了?!?/br> “待會還要回警局?!被羧疽蛘f,“要重新審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br> “不要這么嚴謹嘛?!奔o詢規勸著,也沒忘記把霍染因手上的執法記錄儀給關掉,“我相信你可以做完的,晚上我在床上等你?!?/br> 這個笑話開得恐怕不那么合時宜,但恰到好處地松懈了緊繃的神經。 霍染因忍俊不禁,微微一笑:“……那好啊,我一定緊趕慢趕,趕來赴約?!?/br> 他們說話間,文漾漾,魏真珠,已經一路走下樓梯,走過客廳,在即將出門上警車的時候,恍惚著臉的文漾漾停住步伐,她不止自己停住,還拉住了魏真珠。 越來越多的怒氣浮現在娃娃臉女警的臉上,她盯著魏真珠,大聲說: “你怎么能殺人,你怎么這么糊涂!” 文漾漾的聲音吸引了紀詢和霍染因的關注。 別墅是旋轉樓梯,大廳中空,三層樓高,水晶燈從三樓的天花板一路垂吊到二樓中央。 對著紀詢和霍染因,能夠輕蔑能夠傲慢的女人,在面對文漾漾的時候,卻陡然露出了羞愧之色。 “我……” “段鴻文打你對不對?”文漾漾忽然丟掉了自己溫柔軟糯的一面,不止丟掉了,她還把這些溫柔,這些軟糯狠狠踩了兩腳,她直接逼問,“你為什么不報警?” “報警也……這是家事……” “你都沒有報警你怎么知道沒用!你都沒有報警你怎么知道每個警察都會對你說‘家事不管’!”文漾漾斬釘截鐵,“我就會管,哪怕是現在,我也一定要讓段鴻文付出他應有的代價!” 魏真珠怔怔的看著她,她的眼里泛起淚花:“他有工作,有收入,暢暢不能沒有他?!?/br> “你害怕改變?!蔽难蛔忠活D,“害怕自己做不到??墒遣辉囈辉?,你怎么知道你不能做的比段鴻文好?你在意女兒,通過為她忍辱負重來保護她,但一個身在地獄的人根本不可能拯救另一個身在地獄的人!” 魏真珠的悲哀,魏真珠走到這一步的原因,除了段鴻文的惡,也在于她沒有足夠的勇氣,踏出離婚尋找新生活的那一步。痛苦和麻木淹沒了她,也讓她鑄下大錯。 樓下的聲音飛到樓上,紀詢想。 想著想著,他琢磨出一點怪異之處,魏真珠并沒有想要逃脫制裁,那為什么一開始她的罪行被他們叫破的時候,死不承認呢?僅僅是因為一以貫之的厭男所以不愿意在男性面前認罪嗎? 她穿了高跟鞋……是對高爽的尊重……只是對高爽的尊重嗎? 她回到家,打了電話……她對女兒肯定是不舍的…… 女兒!電話! “魏真珠!”紀詢突然失聲,“你有想過自首,那你的女兒怎么辦?段鴻文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你做飯時候的電話是打給你父母的對嗎?你想將女兒托付給他們,他們怎么回答你?他們是不是拒絕了你?!” 霍染因也想到了同樣的可能,他發出了一聲咒罵,驀地低頭,大聲喊了“文漾漾”:“魏真珠離開屋子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異樣舉動?” 正怒視魏真珠的文漾漾抬起頭來,她一時有些蒙,下意識回答:“異,異樣?喂了暢暢喝一杯水,再把家里的窗戶都關了,算嗎?” 該死! 霍染因重重錘了下扶手! 巨大的響聲中,文漾漾身旁的魏真珠突然崩潰了,她猛地哭出聲來,像再也承擔不了身體頭顱的重量,跪滑下去,懺悔般低垂頭顱:“沒用的,我給暢暢喂了安眠藥,又開了煤氣……沒用的……不用再去了……這樣也挺好的……這種骯臟的世界,沒什么好在意的……我把她帶來,是我的錯……現在我糾正了這個錯誤……” 第一零二章 這個孩子,養大了也受人白眼。 “看住魏真珠!”霍染因厲聲交代。 這大約是紀詢第一次看見霍染因如此焦急,二層樓高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快速跑下去也花不了幾秒鐘的時間,當紀詢開始往樓梯出跑的時候,霍染因直接從欄桿處翻身跳下! 而等紀詢沖到了玄關的位置,霍染因的車子在漆黑的夜色里,在別墅的窗戶外,轟鳴作響,呼嘯而去。 他向前奔跑的速度漸漸緩下,最后停住腳步。 當然,每一個健全的成年人,都必然愛護幼兒。 霍染因想必也是……極其愛護。 “紀,紀老師……”背后傳來文漾漾的聲音。 紀詢回過頭,看見臉色煞白的文漾漾,文漾漾惶惑地看著他。 “我……我們也趕緊走,趕緊趕上霍隊吧?!?/br> “急什么,你能趕上你霍隊那種車技?”越到危機時刻,紀詢的頭腦越清楚,“趕緊打給警局醫院消防打電話,把現場情況說清楚,快!” 他輕輕一喝,把籠罩在文漾漾臉上的恐懼喝散。 “不要分神,我們在和死神搶時間!” * 等霍染因風馳電掣,驅車來到現場的時候,越境小區已經徹底熱鬧起來了,救護車,消防車,以及警車,都在現場。 他三步并作兩步趕上樓梯,消防人員已經提著破門器在撞門,劇烈而規律的幾聲響動之后,門被破開,霍染因沖進去,他聽見有人在背后叫自己,“小心煤氣”,他確實聞到了nongnong的煤氣味道,但他還是沖進來,他閉著氣,來到小兔子門牌前,紅眼睛的白兔子拉著“wele”的牌子,對著他。 他的手握上門把。門把是金屬,在冬天里帶著特有的刺骨的寒意,寒意像針一樣扎著霍染因的掌心。 他背對著眾人。 眾人還在他的背后沒有趕上前來。 無人看見他忽地不閉氣。他在滿是煤氣的空間里,放開口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而后他按下手腕,推開房門。 他看進去。 似乎是一剎那的恍惚,他看見兩個人躺在床上,男人和女人,他們整整齊齊的躺在床鋪上,面容俱都變成了櫻桃紅色,像隨時會噴發的巖漿一樣的顏色。 他看著,看著,看了進去,周圍開始變得怪誕了,房間變得又高又寬,而霍染因走上去,一步步走到床鋪之前。 他脫下鞋子,上了床,躺在男人和女人的中間。 他闔上眼睛……他的皮膚也變紅了,變成了櫻桃的顏色…… 時間在這瞬間凝固了。 一瞬間的凝固后,一切都反噬了,霍染因的胳膊突然被抓住了,抓得他晃了一晃,接著,防毒面具遞到他的面前,不認識的消防員關切的眼神射過來:“霍隊,注意防毒?!?/br> 霍染因遲鈍的意識到,自己還站在小女孩的房門口,只是有些暈眩。 他接過防毒面具,慢慢地將面具罩在臉上,在面具扣合于面孔的最后,他朝前看去。 床上沒有別人,只有暢暢。 小小的女孩,躺在床上,蜷縮著,像只睡著了的白兔子。 更多的聲音響起來,更多的人從他背后沖進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拿著專業儀器來到了床邊,他們嫻熟地伸手觸摸孩子的鼻端。 一只無形的手出現了,握緊霍染因的心臟。這只手是冷的,和金屬門把一樣冷,和窗外檐下掛著的冰霜一樣冷。 直到他聽見前方醫護的聲音。 “還有氣,小孩還有氣!” 霍染因跟著救護車到了醫院,等暢暢進了醫院,更詳細的情況也傳遞出來:女孩胃中有大量安眠藥殘留,目前正在給孩子洗胃,但并未發生煤氣中毒,鑒于送治及時,不會留下后遺癥。 他在急診室的門口坐下。 魏真珠肯定開了煤氣,也是真的想把女兒帶走,那么為什么暢暢沒有中毒? 這個問題并不難以解答,現場的警察在霍染因耳旁說了答案:“陽臺的一扇窗戶開著,雖然比較小,還是達成了空氣對流,所以盡管室內的一氧化碳濃度偏高,并不足以致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