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08節
霍染因:“……” 他盡量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往那里瞟。 紀詢忽然又低了下頭,發夾上的小雞氣勢兇猛,往下一撲,啪嘰,撞進發堆里。 霍染因:“……” 他困擾地抬起手,按著眼睛。 “哈,開始快速回復我了?!奔o詢看著手機的聊天記錄,興致勃勃同霍染因說話,“你說他是不是現場加了個美容顧問,把我的所有問題都復制過去,然后從對方那里再把答案給復制回來,完成一系列套娃行為?” 霍染因含糊地應了一聲。 其實紀詢說什么,壓根沒在他腦海里過過。 他現在只想著一件事情。 這小雞夾子,還不如自己夾。 紀詢夾這東西,實在是……太可愛了,完全挪不開目光。 半個小時的車程轉眼即到,臨下車的時候,紀詢還有些遺憾,要是這趟車程再長一點,對面的騙子都該給他把手機話費充一充了。 “真讓他充了,就輪到我把你銬上了?!被羧疽蛩菩Ψ切恿艘痪?。 “銬銬銬?!奔o詢直接伸出手,“銬完了就讓你領著我走?!?/br> 霍染因直接抓住這只手,一路向前。 兩人到了柳城大學,謝天謝地,當初莫耐工作的那家手抓餅店還開著,店主也是當年的店主,只是如今又老了十歲,從一個中年變成了老年。 他對莫耐印象深刻。 霍染因拿出警官證后,他直接打開了話匣子。 “嗨,莫耐這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別說九年了,我入土那天都不會忘記。這孩子,人聰明,長相也好,怎么說呢,就是不踏實,心太高。在學校旁邊看久了,看著一個個名牌大學生來來往往,他就虛榮了,再和一堆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后,整個人都和過去不一樣了?!?/br> 紀詢與霍染因對視一眼。 他們之前分析的關鍵人物來了。 好兄弟——莫耐的狐朋狗友。 “莫耐的朋友是什么人?” “是學校里的學生?!笔肿ワ灥昀习蹇隙ㄕf,“都挺有錢,天天借給莫耐校園卡,校服課程表什么的,莫耐才能裝作是柳城大學的大學生,談了個學校里的女朋友。其實要我說,年輕的男孩子,好好拼搏事業,這么急著談戀愛干什么?在柳城這里買了房安了家,再解決個人問題,不就順順當當理所當然了嗎?” 手抓店老板不屑里帶著惋惜。 他也是有資格這樣說的。剛才的聊天中,紀詢和霍染因了解道,這個老板同樣是農村過來柳城打拼的,在柳城大學這里開了二十年的手抓餅店,就是這二十年,幾塊錢幾塊錢的攢著,如今在柳城都有了三套房子,還把孩子給送出國留學了。 對于這種勵志模范,紀詢還能說什么?只能嘆息一聲牛逼。 寫什么小說來,來賣手抓餅買房它不香嗎? “莫耐當時的女朋友,我不太喜歡?!笔肿ワ灷习逵终f,路人的供詞總是這樣,想到什么說什么,兩人也并沒有打斷,而是耐心的傾聽者,也許線索就藏在這種瑣碎的交流中,“看得出來,是好人家的姑娘,莫耐配不上的。每次他和莫耐出現在小吃街這里,都是莫耐忙前忙前,又是提東西又是買零食,那些零食這個小姑娘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剩下的全部丟給莫耐,也不管莫耐吃不吃得下,反正給莫耐解決。走在前頭的時候,一眼都不往后邊掃,說實話,要不是知道他們是男女朋友,我還以為是大小姐和她的跟班。另外一個小姑娘就好很多了,那個姑娘叫,叫……叫什么夢?” 畢竟九年了,店老板也不太記得人名了。 但這個關鍵詞瞬間引起了紀詢的警覺,他說:“齊夢?” 店老板還在苦苦回憶。 “一個聾啞姑娘?”紀詢又點名關鍵詞。 “對對對!”店老板瞬間記起,“一個聾啞姑娘,好像是在旁邊工地干活的工人的家屬。那個小姑娘,看得出喜歡莫耐,三不五時地就跑過來幫莫耐干活,雖然她有些毛病,但我認真的說,健全的人都沒有她干活干得利索。這姑娘,真是個過日子的孩子??上筒幌矚g她,那些好啊都看不進眼里,唉……” 這是手抓餅店老板的全部回憶了。 紀詢和霍染因還從這里拿到了一張照片,是莫耐和他那些朋友們的照片,可能是莫耐真的給這老板太多的唏噓和記憶了,這么張九年前的照片,老板居然也保留到了現在。 “齊夢喜歡莫耐,莫耐喜歡程想。程想看不上莫耐,莫耐看不上齊夢。齊夢和宋聽風又前后腳跳樓?!?/br> 走出了手抓餅店,紀詢感慨道。 “你說莫耐因為宋聽風的強jian案坐牢,在里頭九年那么惦記齊夢,越獄也只為掃墓,要么,是后知后覺人死了才發現那是錯過的畢生所愛,要么,就是心中有愧?!?/br> “最后的最后……” 紀詢看著手里頭的照片。 照片里是四個人,三個柳城大學的學生勾肩搭背,莫耐坐在角落,對著鏡頭笑意淺淡,當年的他,似乎也帶著些含蓄而沉默的樣子。 他的衣服干凈整潔,腳上的耐克球鞋也白得發光,相較于他,旁邊的三個人反而更不修邊幅一些,鞋子臟兮兮的,衣服也不如何整潔干凈。 單從照片上看,反而是莫耐這個假的大學生,較之三個真的大學生更為突出。 可隨著方才店老板的一番評述,紀詢再看這張照片,橫看豎看,都覺得莫耐顯得與另外三個人格格不入。 出身,學識,金錢,地位。無形又有形的東西橫亙在這四個人之間,同樣的也橫亙在程想和莫耐之間。 “男裝不好辨認,老板要是不說他們三個有錢,我沒法在照片上的衣服里判斷出這點。他一說,里頭哪怕一根臟兮兮的線頭都在試圖跟我證明它很有錢——跟上了層濾鏡似的。我尚且如此,當年的程想在被提醒莫耐隱藏起來的真正身份后,會怎么想呢?” 紀詢自言自語。 “因愛生恨的可能性,很大吧?!?/br> “金錢地位是一種有色濾鏡,愛情是另外一種有色濾鏡。兩者都是濾鏡,并無上下之分。但引發的感情和感情的表現形式不盡相同?!被羧疽蚶碇欠治?,“從老板的描述和程想在知道消息后果斷和莫耐分手這點來看,程想似乎沒有被愛情沖昏頭腦——當然,具體如何,還是要見到了人詢問之后再做判斷?!?/br> “……”紀詢一時沒有回答。 “想什么?” “想你?!?/br> 霍染因眉宇間掠過一絲疑惑。 紀詢轉頭沖他笑:“想你當初給我的忠告。不要被愛情蒙蔽了理智?!?/br> 他們同時想到了那一夜。 漆黑的夜晚,一杯放在桌上的紅酒,脈脈的溫情像是流淌在皮膚上的暖黃燈光。 “不是愛情?!卑肷?,霍染因彎一彎嘴角,“是激素?!?/br> 第九十二章 偽證。 “霍隊?!?/br> “嗯?” “從你對愛情如此排斥來考慮,你未來的伴侶,恐怕不太好找吧。既要愛你,又不能因為愛你而喪失絕對的理智——你心目中的理想型,是一個愛你的機器人嗎?” “……” 列車轟沿著鐵軌向前駛去,行駛在鐵軌上的震動伴著他們的聊天。 此刻的兩人正躺在動車的商務座上,通過車廂壁上小小的窗子向外望去。 從手抓餅店老板處出來之后,時間還早,還能趕去首都,霍然也沒有耽擱,直接買了兩張去首都的商務座。 “這是有錢人的快樂嗎?”紀詢感慨。 動車商務座的座椅,從背后看像是個圓圓的白蛋殼,正面則是個被白蛋殼包圍的紅色皮座椅,座椅能夠調節,坐、靠、躺各有模式。 這輛車比較空,整個商務艙暫時就他們兩個人。 車廂很安靜,窗戶外安靜,窗戶里也安靜。 這條鋼鐵長蛇正行經在遠離了城市的鐵軌上,兩側是豐茂的樹木,連綿的群山,和偶然可見的閃爍著粼粼波光的湖泊。 “不夠刺激?!被羧疽蚵唤浶?。 “哈?” “機器人,”霍染因說得更明確一些,“不夠刺激?!?/br> “你的要求真是高?!奔o詢驚訝地挑起一邊的眉毛,“這么高的要求還能和我攪合在一起,霍隊,我對你意義重大啊。這種意義,我猜來自于過去,對吧?” “……”霍染因又不說話了,他看著對方的眉毛,心想這一對眉毛,最近越發靈活了。還有那只小黃雞,這時候總算不在對方腦袋上筑巢,而改成了—— 他的目光稍稍向下,看著紀詢的領口。 那只小黃雞呆在這里,又成了一個毛茸茸的小領夾。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要不,我們來聊聊天,說說過去的那點事情?”紀詢又提議,“如果單純聊天無聊,那不如我們來玩個真心話大冒險?” 霍染因直接把手機丟給紀詢。 就算紀詢思維一貫跳躍,他也被這種前后不著的行為也弄迷糊了,他接著手機,費解問:“這是什么意思?讓我自己搜你的手機……這不太好吧,我怕看到你別的秘密?!?/br> 霍染因放下座椅,平躺著閉上了眼睛。 “沒讓你查。我睡一會,手機給你,如果有工作的消息過來,你幫我接?!?/br> 紀詢想了片刻,忽然想起來了。 昨天晚上自己倒是過了十二點就去睡了,但是霍染因似乎又去工作了。 “你昨天幾點睡的?” 霍染因沒回答。 “兩點?” “三點?” “四點?” “五點?” 紀詢看著閉目養神的霍染因,挨個猜了一圈,最后說:“看來是四點?!?/br> “你又知道了?!被羧疽蜉p哼一聲。但這回,紀詢沒有聲音了。 于是他也在四肢百骸若有似無的疲倦中,慢慢睡去。 人并不是一瞬間睡著的,沒了聲音,空氣忽然凝實起來,開始沉沉地向下壓著,又過一會,霍染因突然感覺到有一只手伸了過來,他的身軀反射性地緊繃起來,然而很快的,手掌的微涼與干燥沿著空氣被他的皮膚感知。 是紀詢的手。 霍染因輕輕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軀開始放松。他確實有些倦怠,于是打定主意,不睜眼說話,就沉默地看著紀詢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