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105節
很怪。 真的很怪。 紀詢無意識往旁邊走了兩步,來到了客廳外的陽臺處,霍染因站在這里。 “怎么沒在里頭?”紀詢問了句廢話。想也知道,就魏真珠排斥男性的態度,霍染因必然是為了讓其能夠盡量放松下來,才獨自出來的。 果然,霍染因看了他一眼,都懶得回答。 “有糖果嗎?我需要點甜的激發一下腦細胞?!奔o詢又問。趕在霍染因開口前,他先伸出手,插入對方的衣兜里,從里頭掏出個糖果。 “哈,還真有?!?/br> “………………” 霍染因猝不及防下,猛地伸手,直接將紀詢的手腕叼起來。 紀詢沒反抗,霍染因抓著他的手,他抓著糖果,手仿佛掛在霍染因掌心的掛件,軟綿綿晃一晃: “吃你顆糖而已,不用這么小氣吧?” “……不要在我沒有準備的時候碰我?!被羧疽蛘f完,想想,補充一句,“尤其是工作時間?!?/br> “霍隊,”紀詢理直氣壯,“恰恰是我們都一起工作了,所以一些碰觸在所難免,眼下這回,只是提前演練?!?/br> 這時,前邊突然投射來一道迫人的視線。 紀詢循著視線看過去,看見客廳里,魏真珠嫌惡地看著他們。 接觸到了他的視線,女人又轉了臉,低低開口,還是輕言細語,但剛才她看過來的眼睛中的嫌惡,實在過于刺人,直到此刻,紀詢依然能夠感覺皮膚上針扎一般的感覺。 他若有所思地望望自己被霍染因抓住的手,反思自己:“……我們這樣子真的很膩嗎?膩到能讓人反胃的程度?” 霍染因放開了手。 紀詢撕開糖果紙,將糖果塞進嘴里,甜味刺激著他的腦神經。 他的腦細胞開始跳躍了,好像是一群跳蚤,在他腦海中舉辦了個彈跳大賽,但大賽暫時沒有結論,直到他看見一個從房間里跑出來的小女孩。 小女孩只有五歲大,手里抱著圖畫冊。 她跑得飛快,將地板踩得咚咚咚作響,可一聲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她撲倒魏真珠的懷抱里,把圖畫冊舉得高高的,像是在讓母親解答什么疑惑。 魏真珠單手將女兒環住,歉意地對文漾漾笑笑:“我女兒暢暢,她有聽障,暫時還不會說話?!?/br> “你女兒好可愛?!蔽难洫劦?。 “所以結婚還是好的?!蔽赫嬷楹鋈徽f,“趁著年輕時候結婚,像文警官這樣厲害的女性,一定能找個好老公的,這樣一輩子就有著落了。女人的青春不重來,雖然工作很好,但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文漾漾一臉茫然。 魏真珠和文漾漾聊天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小女孩。 不能說話的孩子總是吃虧的,沒有辦法通過聲音來昭示自己的存在。 一開始,暢暢的眼珠還滴溜溜地在魏真珠和文漾漾身上轉著,很快,她覺得無聊了,開始掰著手指頭,又張合著嘴巴。 她張合著嘴巴,也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一張一合,一張一合。 紀詢凝神望著那張嘴。 * 魏真珠的詢問結束了,三人離開回到警車上時,文漾漾還沉浸在震撼之中,她無法理解的問:“紀老師,你說她老公都要殺她,她怎么還勸我結婚?!?/br> “她老公不但想殺她,平常還家暴他?!?/br> “啊——?!” 紀詢嘆了口氣:“大概因為女兒聽障,段鴻文和魏真珠家中的爭吵就肆無忌憚的在她女兒面前表現,而她女兒在無意識的復述著他們的唇部動作。剛才她背對著你們,在說‘別打我了,求你了老公別打我了’?!?/br> 文漾漾的震驚又增加了:“……這就是她看上去有點恐男的原因?” “不好說?!?/br> 文漾漾越想越覺得怒火中燒:“不行,我這就去問問她身上還有沒有傷痕留下來,去醫院驗傷也好讓那個垃圾男人受到法律制裁!” 霍染因理智地攔住她:“如果她需要幫助,剛才就會暗示你?!?/br> 紀詢則更現實點:“你覺得一定會有傷痕嗎,傷痕就一定能推到段鴻文身上嗎?女性被家暴比女性被強jian更加難以立案,因為絕大多數人面對這種情況都選擇了沉默和隱忍,這樣至少她們表面上看過去還是光鮮的,免得被旁人指指點點,似乎雖然受了痛楚,但得以保留尊嚴——而這也使得證據根本無法保存,在法律層面立時居于下風,導致我們警察在家暴環節的判定中看著像是個廢物。這種諷刺又荒誕的現象之所以能夠存在,完全在于社會對于女性苛刻的道德和精神的責備與控制。比起這個,諸煥的那個錄音還能讓我們找個理由批評教育他一番?!?/br> 文漾漾氣到直打嗝。 她開始無差別掃射類似天下男人都是傻逼—— 霍染因和紀詢明智的保持緘默,假裝自己不存在,讓暴怒中的女孩子一次性罵個夠。 最后警察的天性讓她冷靜了下來,文漾漾抱歉的說:“不好意思,隊長,紀老師,我剛才太生氣失態了,不過我怎么感覺魏真珠的證詞還是有點怪?!?/br> 紀詢搖了搖手指:“看來你對時間證言很敏感?!?/br> 霍染因不像他那么打啞謎,而是直接說:“魏真珠說自己五點半看到諸煥上車去ktv,而尸檢報告上,小曼死于五點到五點半之間。若如諸煥所言,他與小曼發生性關系之后一覺睡到你們上門,那五點到七點他都應該在ktv?!?/br> “——換而言之,諸煥說謊了,小曼的死,有問題?!?/br> 第八十九章 解謎a。 等三人從魏真珠家里回到警局,一個新的線索從天而降。 警察局里來了一對客人。 客人是高爽的父母,兩位老人帶著一份投保兩年的大額死亡保單過來,保單的被保險人是他們的女兒,高爽,受益人是高爽的丈夫,卓藏英。 “警官,”兩位老人面色很差,“我們也是在收拾他們夫妻倆的遺物的時候發現這個的,你說會不會,會不會是那個畜生——” “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無論如何,警方都查出真相,告知你們?!被羧疽蜓院喴赓W。 如果說這個保單的出現,讓卓藏英心懷詭譎,密謀殺妻的可能性一下飆升,那么另有一件事與保單相關的事情,又讓這起案子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警方在得到保單后聯絡了保險公司的員工。 高爽手頭寬裕,有其專屬的保險客服,而她又外形鮮明,所以保險客服對一件事印象很深刻。 “就在不久前……就是年前的事情,爽姐帶了個男人過來。他們舉止還挺親密的?!?/br> “男人?” “爽姐的老公我認識,是卓醫生。那個人不是,他好像姓段,爽姐叫他小段?!?/br> “段鴻文?!” 文漾漾脫口而出,接著立刻將段鴻文的照片找來,給這位保險客服看。 客服看了一眼,連連點頭:“沒錯,就是他!爽姐帶他來,他們先咨詢了卓醫生給爽姐買的保險,接著咨詢了給卓醫生買大額保險的事,這個段先生建議爽姐買,不過爽姐最后沒買。后來這位段先生又來了兩次,想要給他妻子買保險,考慮了又沒有買,反反復復,折折騰騰,所以我印象很深刻?!?/br> 從魏真珠的家庭情況到卓藏英的保單再到段鴻文和高爽私下相攜的事情,說實話,劇情進度太快,連警方都有些蒙了。 譚鳴九瞳孔空洞:“從現有情況,我們可以推測……” “段鴻文和高爽出軌?!奔o詢接話。 “我們還可以推測……” “卓藏英有殺妻騙保的嫌疑?!?/br> “我們依然可以推測……” “在段鴻文的攛掇下,高爽也許想過殺夫騙保但最后沒做?!?/br> “我們繼續可以推測……” “你是發問工具人嗎?”紀詢翻了個白眼,“請拿好腦袋,獨立思考?!?/br> “我也是分工合作,讓擅長的人做擅長的事?!弊T鳴九虛心給紀詢倒了杯茶,“您老分析得好,您老渴了,您老喝茶?!?/br> 而后他坐回去,拿筆撓撓腦袋,無比苦惱說: “按照分析,卓藏英想殺妻,高爽出軌,段鴻文一面出軌,一面家暴想殺妻,一面教唆情人去犯罪……魏真珠知道老公要殺自己,高爽搞不好也知道老公要殺自己,我的天哪,這四個人是什么奇怪復雜的關系,不會是全員皆惡人,互相廝殺吧?” “話怎么能這么說?!蔽难鷽_譚鳴九狠狠翻了個白眼,今天她女性意識額外高漲,“段鴻文卓藏英和高爽魏真珠能混為一談嗎?妻子只是被動知曉,她們又沒做什么的證據,反而丈夫們都有實打實的可疑之處啊?!?/br> “……”譚鳴九被噴得一臉茫然。他試圖委婉,“就一種可能性嘛,腦補四人互刀的可能性,畢竟被人殺你是有可能防衛過當對不對?!?/br> “別把莫耐忘了?!奔o詢提醒。 “哦,四個人變成了五個……啊啊啊??!”譚鳴九發出了瀕死的窒息的慘叫,“這他媽到底有幾種可能???工作十多年,我的數學已經全部還給數學老師了?!” 霍染因打斷了他們不靠譜的對話:“好了,早上段鴻文的審訊記錄在這里,他自稱11號和妻子一直在家,親近之人無法互相作證,他的不在場證明很薄弱,存在前往卓家殺人的可能?!?/br> 紀詢進一步補充:“這四個人里最令人疑惑的是段鴻文,他放棄了給妻子買巨額保險,卻又在不久之后很倉促的想要買兇殺人。為什么?僅僅是錄音里他所說的被魏真珠跟蹤嗎?他不在意他妻子,那不過是他的一個保姆,哪怕跟蹤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為什么不像從前那樣直接毆打妻子,用暴力拒絕跟蹤呢,明明在過去他經常家暴,他是主宰者。除非……” 霍染因接話:“除非在最近他們的夫妻關系因為某種意外發生了改變,讓段鴻文開始覺得平常柔弱順從沒有存在感的妻子變得危險、變得無法忍受?!?/br> 霍染因說到這里閉上了嘴。 紀詢等了又等,沒等他說出最后一句猜測,一只毛茸茸的貓爪在他心中撓啊撓,他忍不住說:“怎么不繼續?明明我們前面互相銜接配合的這么好。不會是又嫌沒有證據不靠譜?霍染因,你這就虛偽了,內部討論,當然要盡情拓展可能性——” 霍染因直接拿出一顆糖,塞到紀詢嘴里。 紀詢震驚了。 霍染因的進步未免太快了?明明在魏真珠家里的時候,他還要從霍染因袋子里拿糖果,等回到警局,就變成霍染因給他塞糖了。 紀詢突然開始未雨綢繆,思忖著自己未來不會糖分過量吧?然而未來的事未來再說,眼下的糖分還是讓他屈服了,他按住心頭貓爪子,幫霍染因說出猜測:“我猜啊,搞不好段鴻文殺人這件事被他那個跟蹤狂老婆看到了,于是心虛到想殺人滅口?!?/br> * 段鴻文和魏真珠的嫌疑,已經大到不可忽視,畢竟男性因為出軌人妻而想殺其丈夫總是非常合理的,霍染因的手下已經去查段鴻文小區的監控了,不過這還需要時間。 另一邊,根據魏真珠的證言,警局拿到了那個諸煥去過的取款機的監控路線。 這份錄像有點奇怪,諸煥的穿著和他被帶來警局時不太一樣,面容也經過修飾,如同莫耐,乍一看不是很像。同時,他并沒有取錢,而是湊在攝像頭前面來回擺自己的臉,確認自己被方方面面拍到后,就走了。 “奇了怪了,他馬上要回到一個死人身邊裝醉,卻還有心情在這里搔首弄姿,為什么?” 譚鳴九的這個問題,沒有紀詢給他解答了,就只能和文漾漾面面相覷。此時的紀詢和霍染因,已經坐上車,根據最基礎的破案方法,摸排原則,前往小曼的出租屋。 她的死亡有疑點,自然要深入調查。 小曼在一個酒吧當駐唱歌手,工資不高,但她尸體旁邊的衣物、包、首飾都是名牌。她住在一個高檔商圈的單身公寓,租金同樣不低,不是她的工資能負擔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