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94節
但是睜開眼睛看什么呢?在黑暗里悄悄轉頭,做賊一樣,偷偷去窺身旁的人一眼? 更多稀奇古怪的念頭出現在紀詢的腦海中,這種時候他總是沒有辦法控制他的大腦,一個又一個最原始最本真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一直到許久之后,他突然發現,今天晚上那些屬于過去的東西被擠到一旁了。 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全成了霍染因。 突然,耳朵捕捉到了一線聲音,霍染因在行軍床上動了一下,行軍床的帆布被扯動,發出“吱”地一聲。 紀詢幾乎脫口而出:“還沒睡?” 霍染因:“嗯?!?/br> 對方的聲音清凌凌的,像是冬夜月光下附著在葉片上的雪,薄而輕而涼。 “你也染上了我的毛???”紀詢開玩笑,“在想什么?想案子?” “想你?!被羧疽?,“想怎么在你身旁睡著?!?/br> 風送來霍染因悠長的呼吸,他的聲音,在靜悄悄的夜里,清晰地送到紀詢耳底: “想怎么讓你在我身旁睡著?!?/br> 第七十八章 艷鬼。 紀詢殘余的睡意被這幾句話弄得徹底煙消云散。他明知道霍染因是在說著不走心的sao話,大腦依然空白了一瞬,主要是因為一時之間,他居然沒想到比霍染因說的更好更妙的話。 于是沉默復沉默,本來沒想好的話,徹底錯失了說出口的機會。 時間就在這種無聲的寂靜中流逝。 等到最后,紀詢聽到身旁霍染因清淺而平穩的呼吸,對方睡著了。 啊哈。 根本不用想嘛,你睡得不是很自然嗎?剛才的話果然不走心。 他這樣想著,在床上悄悄挪了下僵硬的身體,將眼睛無聲無息睜開,看向左手側的人。 霍染因的睡姿很規矩。 他平平躺著,外套脫了下來,權做被子蓋在身上,冬日里警察局內有暖氣,所以這樣蓋并不冷,他的兩只手放在小腹上……不,并不是。 紀詢再認真看的時候,才發現,他的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但另一只手虛虛后撤,放在腰腹處,那是槍支的位置。 一個連睡覺都不肯放下戒心的男人。 紀詢想,從這個角度來看,霍染因想在別人身旁睡著,確實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努力。 而后他再看向霍染因的臉頰。 稀薄清冷的月光流著在他的臉頰上,給他的皮膚罩上一層玉色光輝。他的耳根處有一抹紅,紀詢初時以為這是對方皮膚上的暖色,再定睛時才發現,那是燃燒在他們中間地板上的香薰蠟燭的光芒。 他的視線從最初的小心謹慎變得大大咧咧、肆無忌憚。 他甚至一撐床鋪,從床上坐了起來,像霍染因伸出手。 然而半夜里要鬧醒一個已經睡下的人,實在太壞了,紀詢伸了半天手,還是遺憾地收回,重新躺下去。 他在夜里靜悄悄地吸口氣。 雖然知道是假的,兩人充其量不過一夜情,互相發泄,共同快樂……但虛假的快樂也是快樂,時間還沒有過去多久,他的身體與精神,都還能回憶到那一天晚上的巔峰的感覺。 他無可奈何地重新睜眼,將那些心猿意馬拋在腦后,他看向窗戶,窗戶外頭的天的盡頭,依稀出現了一抹魚肚白。 一個夜晚就這樣過去了嗎? 今天晚上過去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可惜他也沒能投入睡眠的懷抱,霍染因這只艷鬼,噙著竊笑,含著惡意,就潛伏在他身旁,對他虎視眈眈。 如果夜夜同眠。 紀詢兩手抬起,托在腦勺后,頗有憂思: 大概不用半個月,自己就要被吸得一干二凈了吧? 等到第二天七點鐘,趕在兄弟單位起來干活的時候,紀詢被霍染因拍醒了。 他哈欠連天,萎靡不振,先是頂著一雙越發明顯的黑眼圈跟著神清氣爽的霍染因往前挪,等一出警察局,他剩余的那點脊柱立刻被抽掉了,下巴一松,整個人軟趴趴地搭在霍染因肩上,靠著霍染因的力量,勉強向前挪著。 霍染因:“你昨天到底睡了多久?” “一個小時……或者半個小時?”紀詢勉強應聲,“不記得了,總之感覺才閉上眼睛就又睜開了?!?/br> 霍染因站住,回頭。 紀詢被他這樣晃一下,差點栽倒。 好在一雙如同鋼鐵般穩健的手及時扶住了他,霍染因的眼睛,像是探照燈一樣將紀詢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須臾,他像是透視到紀詢的大腦和心,肯定他沒有撒謊,確實疲憊后,終于滿意了般,綻出一絲仿佛看破紀詢昨夜心猿意馬的勝利微笑: “我的幾句話能讓你失眠一晚上?我知道了,這就幫你開個房,你去補覺吧,我自己去柳城大學看看,這事雖然是你提出的,但cao作起來不復雜,你不跟著也沒關系?!?/br> 這真是個好主意。 及時的睡眠能夠幫助紀詢在猝死的邊緣拉自己一把,但是霍染因臉上勝利的微笑刺激到他了,那點男人的勝負欲在這時候被毫無道理的激發出來,他立刻站直: “哼,有本事我們一起去開房?!?/br> 霍染因一挑眉,用神氣在說“你確定?” 紀詢又有說sao話的靈感了:“對,開個情侶酒店,睡在一張床上蓋同一條被子,這樣就知道到底能不能在彼此身邊睡著了?!?/br> 霍染因愣了片刻,而后曖昧的上下掃射了一遍紀詢,尤其是對方的腰部,好似恍然般拿出車鑰匙丟給紀詢:“那好啊,你能順利把車開到情侶酒店,我們就進去驗證?!?/br> “……”站直就很艱難的紀詢感覺自己健身課報班確實迫在眉睫。 * 柳城大學是柳城唯一一所985學府,讀書氛圍非常濃厚,紀詢和霍染因來到的時候,時間還早,但學校里已經各處都是早起讀書和鍛煉的學子了。 他們準備找當年的宿管阿姨問問情況,不過阿姨有事先去交接工作,剩下宿舍樓里的學生反而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圍上來主動八卦。 對于當年那起強jian導致跳樓的案子,十年時間,在學校里已經流傳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版本。 “你們說的是那個保研寢室吧?” “保研寢室?” “對啊,因為那一整個寢室的女同學都被強jian了,大家集體免考保研,就叫保研寢室了?!?/br> “不對啊,不是只有一個女生被強jian了嗎?最后還去b棟實驗樓跳樓了?!?/br> “那是女生自己心理素質不過關吧。如果只被強jian一個,那同寢室的其他人是怎么保上研的?” “拜托,學校封口啊,不然為什么每個學校都有保研小道。像我老家的學校,任課老師在課堂上被人直接沖進來砍頭了,你們猜怎么樣?” “怎么樣?” “也是保研。所有課堂上看見這一幕的學生,集體保研,大手筆??蓱z我親戚,那天逃課在宿舍睡覺沒趕上,就這么錯過了。這可是最不該遲到的遲到啊?!?/br> 話題在保研上散發了好一會兒,就像本該勢如破竹的子彈在空中跳起了小蜜蜂。 等到周圍的學生就各地的保研情況暢想得七七八八后,紀詢清咳一聲,將話題導向正題: “她們當初是被誰強jian的?” “農民工!”這次,學生們異口同聲說。 “農民工?”紀詢和霍染因詫異地對視一眼,不明白流言為什么會往這個方向發展。 “沒錯,就是農民工,2007年我們學校在建新的職工宿舍,職工宿舍就在3號女生寢室之后,當時就用了一條圍欄圍著,肯定出事!”學生們斬釘截鐵,還指著職工宿舍給兩人看。 紀詢遠遠眺望了下,確實能夠見到后邊有棟建筑,比前邊男生女生的宿舍樓都來得嶄新漂亮,看得出來,建成不久,宋聽風的這棟宿舍離圍墻最近。 就在這時候,圍繞在紀詢和霍染因身旁的學生突然作鳥獸散,原來是阿姨回來了。 宿管阿姨是個圓臉,胖乎乎的,有著冬瓜一樣矮小身材的女人,從面相上看,倒是挺和善的,但當紀詢重新提出宋聽風案子的時候,這位阿姨卻變了臉色。 她對于案子的描述和兩人在警察局看到的檔案沒有任何不同,只是對程想頗有怨氣: “學校三令五申說男生不能進入女生宿舍,程想非不聽,還串通起來把莫耐帶進去,帶著帶著,一來二去,這不就出事了嗎?還保研,呸,學校是被她們訛上了!” “一個個小女孩子,怎么這么不要臉哦——” 宿舍阿姨口中的程想,性格比較活潑,行事也不太著調,男朋友更是不少,宿管阿姨就經??此e過11點宵禁,被她抓包。 程想家境很不錯,人長得也非常漂亮,是系花,讀書成績很一般,經常在掛科邊緣徘徊。她異性緣很好,所以每到考試,總能找到學霸男朋友給自己補習。 為什么會和莫耐在一起,宿管阿姨也不太清楚,但莫耐長的好看,程想不在考試期的男朋友都是這些長得好看的類型,想來就是看上了臉。 為什么和莫耐分手,宿管阿姨卻非常清楚,她圍觀了全程。 莫耐當初偽裝成勤工儉學的柳城大學學生和程想談戀愛,談了倆月被揭穿根本不是學生,只是手抓餅店員工,程想就生氣了,兩人在宿舍門口對峙,鬧得很厲害。 莫耐不愿意分手又隔三差五的找程想求饒。 “后來好像又好了一陣,就又分了?哎呀,這幫小姑娘的事情太亂了,你們還是去問她本人吧。喏,這是當年她們畢業留的聯系方式?!?/br> 程想本人保研后去了首都工作,而另一位室友余玉則出國留學,至今未歸。 “去一趟首都吧?!背隽怂奚衢T,霍染因說。 “從這里到首都……”紀詢默算了下時間,“開車去?” “當然是乘高鐵去?!被羧疽蛘f。 “過安檢很麻煩吧?!?/br> “之前準備了文件?!?/br> 他們做了簡單的決定,又往高鐵站去。最近一班去往首都的高鐵,是在一個半小時后。時間不長,兩人索性就在高鐵站等著了。坐在等候椅上的時候,紀詢不住打著瞌睡,但睡又睡不著,只是重復著疲憊——驚醒——驚醒——疲憊的循環。 他睜眼半晌,站起來,在高鐵站內晃了一圈,最后拿回一根糖葫蘆。 紅彤彤的糖葫蘆上,有層晶亮亮的糖漿。 紀詢伸出舌頭舔了舔:“來一顆嗎?” “……”霍染因以沉默表示拒絕。 他不知道紀詢一個成年大男人,為什么能夠毫無障礙地在大庭廣眾下吃這種小孩子才喜歡的食物——比如糖葫蘆,棉花糖。 但等著也無聊,他開始觀察紀詢吃糖葫蘆的模樣。 看見紀詢咬一口,皺皺眉,半晌眉頭舒緩;接著他再咬一口,又皺起眉頭,半晌又眉頭舒緩……一副跟吃毒藥似的艱難。他終于忍不住開口:“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