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接下來的路程, 洛白又開始追鳥攆兔,時不時從草叢里摘一兩朵他覺得最好看的花兒,如獲至寶地捧到楚予昭面前。 哥哥, 好看嗎?是不是很漂漂? 楚予昭敷衍道:好看。 可是你都沒有往這邊看一眼。 好了, 看了。 你這樣能瞧清楚嗎?這朵花兒漂亮的是芯兒,你都沒看清芯兒。 楚予昭眼睛看著遠方:芯兒不錯。 哥哥,旁邊有條小溪,里面沒準會有魚, 我們去看看吧。 不行。 啊,我看到那草后面有兔子! 不行。 哥哥,我想 不行。 就這樣走上了半日, 不知不覺出了山, 腳下道路變寬, 路旁田地里也出現了一些正在勞作的人。 這里不常見生人, 見到洛白兩人后, 便有自來熟的老農從田里直起身體, 對著楚予昭遠遠地喊:這是去哪兒??? 楚予昭還沒回答, 洛白熱情地應聲:去縣城呢。 縣城啊, 縣城還有一段路哪,要去家里喝口水不? 洛白看一眼楚予昭的表情, 擺手拒絕了:不去了,謝謝啊, 我們帶了水的。 哦, 那小媳婦兒, 你這是和你男人回娘家哩?有大嬸笑著對這邊喊。 他們遠遠的從裝扮上來判斷, 覺得楚予昭和洛白應該是一對年輕的夫妻。 洛白道:啊可能是吧。 走出一段路, 將那些農人拋在身后, 楚予昭突然開口問:你知道娘家是什么意思嗎? 當然知道,我們村里經常有嫁出去的女的回來,那就是回娘家。洛白問楚予昭:你不懂回娘家的意思嗎?我可以給你仔細講。 不用,我明白。楚予昭拒絕道。 洛白點頭:嗯,我娘家沒在這兒,我娘家在宮里呢。 楚予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娘家在宮里? 唔,就是玉清宮。洛白混沒覺得哪里不對,理直氣壯道:玉清宮就是我的娘家。 路上行人越來越多,還出現了一些搜查的官兵。這些官兵品級很低,都沒見過當今皇帝,在看見手提臘rou包袱,頸子挎著大蒜串的楚予昭后,做夢也想不到這就是他們在尋找的人。 兩人就這樣一路前去,直到經過一處碼頭,楚予昭看見了幾張熟悉的面孔,這才停下了腳步。 洛白湊到他耳邊低聲問:怎么了?咱們要躲起來嗎? 不用。楚予昭道。 一名巡查的士兵路過,見楚予昭一直盯著碼頭上臨時搭建的軍帳,不免起了疑心,警惕地問:你是誰?在這兒看什么? 楚予昭也沒回話,騰出一只手,從衣襟里取出塊玉牌遞給他:拿去交給軍帳里的人。 那士兵條件反射地接過玉牌,剛要發怒,便覺得這玉牌觸手溫潤,玉面清透沒有一絲雜色,心知必定不是什么凡品。再去打量面前的人,見楚予昭雖然是副農人打扮,卻氣度華貴不凡,神情自帶威嚴,心里不由一個咯噔,拿著玉牌便跑向軍帳。 接著,就見軍帳里鉆出來兩人,滿臉焦急地四處張望。 洛白一看見他們,便興奮地跳著腳揮手:哎,成姨,紅四哥哥。 那兩人聽到聲音后看過來,臉上顯出狂喜之色,紅四拔腿便沖,成公公跟在后面,卻腳下一滑差點摔倒,被旁邊的小太監扶著,跌跌撞撞往這邊跑。 紅四率先沖到跟前,噗通一聲跪地,弓下的脊背顫抖著:陛下! 陛下。成公公老淚縱橫地跪了下去。 周圍那些原本還愣怔著的士兵,此時也都回過神,齊齊跪在地上:陛下龍體安康,萬歲萬萬歲。 楚予昭垂眸看著眾人,雖然一身粗布衣,身上還掛著土特產,但那與生俱來的尊貴威嚴,卻讓人絲毫生不出輕松之意。 片刻后,營帳里。 楚予昭穿著黑底金線暗紋的長袍,端坐在帳中首位,劉懷府和左相辛源,分別坐在下首兩側。 朕一直不現身,便是想讓那幕后之人浮出水面??纱巳苏婵芍^沉得住氣,居然能一直按兵不動,絲毫不顯端倪。楚予昭端著一杯茶,輕輕撇著杯蓋,整張臉隱沒在裊裊白霧后,只是反倒讓你們為朕擔心了。 左相辛源起身道:陛下高瞻遠矚,早在之前就吩咐過臣等,如若某天突然音訊全無,立即調動事先布置的兵馬,將宮中各人監視起來,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所以臣等在接到陛下行蹤消失后,倒也沒有大亂陣腳,只按陛下吩咐照辦便是。 楚予昭放下茶杯,手指輕輕叩著茶幾面,沉吟道:只是這次反倒讓朝中人看出,辛左相你是朕身邊的人了。 辛源道:那倒沒有,出面應付的皆是劉尚書,老臣一直沒有露面。 嗯。楚予昭點點頭表示贊許,又問道:那他們這幾日都有什么表現? 劉懷府起身應道:祿王帶了人在沿河兩岸搜尋,駐扎休憩都在河邊,沒有回過府。根據心腹回報,幾名藩王將各自的屬軍都集結,卻沒有什么行動,像是在觀望,寧作邊境的冷柄將軍,將派去達格爾草原的軍隊回收,應該也是在等待新消息。 他說完話后,楚予昭沒有做聲,屋內很安靜,只聽見他指節輕叩茶幾面的聲音。 楚琫王爺呢?片刻后,他輕輕問出了一句話。 楚琫王爺劉懷府皺眉回憶,他倒還是老樣子,去過戲園子,也去買過擂,中途被下人提醒,又進宮打聽一番陛下的消息,捶胸頓足一番后,出宮后繼續玩樂。 嗯,朕知道了。楚予昭垂眸淡淡地回了句,又問:那么,秦太妃呢? 太妃?劉懷府似是一怔,不太明白他為什么問起太妃,但還是回道:秦太妃坐鎮宮中,調配御林軍四處尋找陛下的蹤跡。 楚予昭沒有就這些回答發表看法,只一臉不置可否,辛源和劉懷府也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么,就聽他突然換了個話題:獵場里那些刺客的身份查出來了嗎? 劉懷府道:那些刺客分為兩批,一批在對付陛下,一批是在對付洛公子。對付陛下的那批撤退很快,就算被抓住也都自盡身亡,沒有留下任何可以查詢身份的蛛絲馬跡,倒是對付洛公子的那些刺客,好像是祿王府的人。 祿王?楚予昭眼神陡然變得犀利,像是兩把鋒銳的利刃,透出森森寒意,他為什么要刺殺洛白? 對付洛公子的那些人,被行刺陛下的人擊殺,只余下一名活口。那人僥幸活下來后,便從獵場逃脫,被紅四悄悄跟蹤,一路跟到了祿王府。等他出府后,紅四便把他抓了起來,經過一通審問劉懷府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話語也開始猶豫,好像,好像祿王的本意并不是想刺殺洛公子。 楚予昭看著吞吞吐吐的劉懷府,銳利的眼睛瞇了起來。 劉懷府看了他一眼,正要硬著頭皮回答,辛源在旁邊嘆了一聲:陛下,老臣來說吧。 老臣的兒子辛至曲,那個孽障,自從在宮中見過洛公子一面,他,他哎!辛源擺擺手,一臉羞愧和怒氣,他那點心思都掛在臉上,被祿王察覺了,便想在獵場將洛公子擄了去送給他。不過那孽障并不清楚祿王會做出這種事,他也是被我責罰時才知曉 辛源捶了捶胸口,沒能將剩下的話說出口,但也足夠人明了前因后果。 劉懷府雖然不清楚皇帝和洛白究竟有什么淵源,卻也深知兩人關系非同尋常,不由有些忐忑地看了過去。 只見楚予昭臉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淡淡垂眸,注視著衣袍上的一團暗紋。 我聽聞前因后果后,已經將家里那孽障重罰了一頓,關在府中 辛相,具體是怎么個重罰?楚予昭突然打斷了辛源的話。 辛源怔了怔,道:老臣用皮鞭將他抽得爬不起床,關在府中閉門思過,一整月不準出府。 嗯。楚予昭點了點頭,贊同道:辛相果然家風嚴格,令公子經此一事,必定長了教訓,以后斷不會再有那些不切實際的荒謬念頭。 不切實際的荒謬念頭辛源聽了這一句,心里暗暗吃驚。 辛至曲雖然挨了懲罰,可就算趴在床上不能動,也哀求辛源替他在皇上面前討要洛白。辛源將兒子抽得遍體鱗傷,嘴上在罵,心里實則心疼,見兒子如此思慕洛白,心道無非是皇上隨意養著的那么個人,就和玩意兒似的,干脆就討要了去,但聽皇帝這說辭,竟然是斷斷不能放人的。 何止不能放人,就連一絲想法都不能有。 辛源一凜,連忙道:老臣教子無方,才令他有了如此荒唐念想,此后一定嚴加管束,還請陛下寬恕他年少無知犯下的過錯。 楚予昭淡淡一笑:左相不必自責,令公子尚且年少,產生一些歧念也在所難免,只要歸正修身,不再有那些荒唐念想也就罷了。何況他也不清楚楚予壚想要擄走洛白的事,左相既然已經懲戒過,朕也不欲再追究。對了,據說令公子才華斐然,等他三個月的閉門思過結束,帶去殿上讓朕見見。 辛源心道明明是一個月,怎么就變成三個月了?但依舊恭順回道:老臣謝過陛下。 劉懷府抬眼,和他對上視線,嘴角扯出一抹笑。 辛源搖搖頭,也在心里苦笑。 這番敲打既讓他明白,管好自己的兒子,不能惦記不該惦記的人,但同時也給了他一顆甜棗,三月后會親自面見辛至曲,如果兒子表現好,便會有一番好的前程。 辛源為皇帝的御下手段暗暗心驚,卻也倍感欣慰,自己總算是沒有選錯扶持之人,沒有站錯隊。 至于自己兒子的那些癡念,回去后便嚴加教訓,讓他清楚有些人是萬萬惦記不得的,趁早滅了這個念頭。 洛白此時就在隔壁軍帳里,被元福剝了個精光,按在木桶里沐浴。 元福姨,我好想你啊,你不知道這些天,我天天都在想,元福姨在干嘛呢?有沒有給我留栗子糕啊,有沒有將我那幾顆琉璃珠收好啊洛白趴在木桶壁上,任由元福拿毛巾給他搓著背。 元福笑道:你這是在想我呢,還是在想栗子糕和琉璃珠? 肯定是想你啊,順便想一下栗子糕和琉璃珠。洛白甜絲絲地道。 元福在他背上涂胰子:瘦了,看這肩胛骨都支棱出來了。又低聲問道:這幾日在外邊,陛下對你可好? 好,陛下可好了,碗里的腌rou他都不吃,讓給我吃的。洛白說。 元福說:陛下對你的確上心,你剛到了這兒,他就令人將我從宮里接來,說照顧你比別人要妥帖些。 那是當然了,陛下可喜歡我了,一刻都離不得我。洛白從頭頂揪下一團泡沫,在手里捏著玩。 元福沒忍住笑出聲:瞧你這得意勁兒,可別太忘形,小心哪天被罰。 罰我吃五塊栗子糕,罰我喝三碗綿綿啵啵湯,哎喲,好難受哦,我好傷心哦。洛白裝模做樣的皺著臉道。 元福將濕帕子罩在他頭上:行了行了,好好洗澡。 洛白洗完澡,穿上了元福帶來的衣衫,又成了那名矜貴的小公子模樣。 我那條裙子別扔哦,穿上了就是漂漂jiejie貓貓王,元福姨你可千萬別扔啊。洛白被元福按在凳子上梳頭,還不放心地轉頭叮囑。 知道了,漂漂貓貓jiejie王。元福沒好氣道。 洛白認真糾正:是漂漂jiejie貓貓王,注意下順序。 元福給他束發,一邊嘮叨唯一的小玉冠也丟了,回宮后還要去內務府領,一邊拿剛才取下的木簪往他發髻里插。 雖然不好看,卻也湊合下,回了宮再給你換。 嗯。洛白乖巧道:元福姨梳頭就是舒服,朕給我梳頭的時候,可把我疼死了。 元福手下一頓,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陛下還給你梳頭? 是啊,我又不會梳頭,他不給我梳怎么辦呢?洛白理直氣壯地回道。 回宮時,楚予昭這次沒有和洛白同車,洛白便和元福坐在一起,繼續回答他的那些問題。 你的腌rou是陛下幫你背著的? 嗯,我背不動了嘛,走得很慢。 那你這些天,都是和陛下同榻的?元福小心地問。 洛白眼睛看著車窗外,隨意地回道:只有一張床,我們肯定睡在一起呀。 那他元福想問的話,終究沒能問出口,只沉默地坐著沒吭聲。 他本覺得陛下對洛白沒有那種心思,可這次,他心里倒不確定起來。 第57章 壽辰快到了 皇帝既然平安, 那也恢復了正常的早朝,平常朝堂上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破事,臣子們可以爭論得面紅耳赤, 但皇帝遇刺這事太過重大, 反而沒有一個人敢吭聲,朝堂上竟然是難得的平靜。 今日上朝,楚予昭有條不紊地處理了積壓的國事,也沒有提起獵場之事, 讓一直提著心的楚予壚松了口氣,下朝后就直奔冷萃宮,去見了他的親娘冷太妃。 冷太妃年約四十出頭, 因為保養得宜, 瞧上去依舊美貌, 聽完楚予壚的話后, 她不但沒有輕松, 神情反而冷肅下來。 蠢材, 本宮一直讓你韜光養晦, 千萬別做那出格的事, 牽扯到你在邊境的舅舅。你偏偏要去綁那么個玩意兒,這下好了, 遇上那一位出事,若是他要追查的話, 你可怎么說得清? 楚予壚這些天已經被冷貴妃罵過好幾場, 今日本是來報平安的, 不曾想又是一通罵, 便沒好氣地頂嘴:舅舅舅舅, 您心里就只有舅舅, 倒是看看您在眼前的兒子啊。反正兒臣做什么都是錯的,您就只擔心會連累到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