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那少年對他抿唇一笑,端著盆沿往后奪,力氣很大,聲音卻很軟:jiejie,讓我來吧。 雙喜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下意識抓緊了盆沿,沒有讓水盆給奪走。同時也咬緊了唇,雙目噴出熊熊怒火。 今天!今天絕對不會再讓他有機會將活兒搶走! 洛白沒將水盆端來,卻也不放,手上加重了力道,嘴里卻依舊小聲道:jiejie,我去給陛下洗臉,你去休息好了。 誰要休息?我不休息。雙喜飛快瞥了眼背朝他們站在窗前的高大身影,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兩人都不做聲了,那只銅盆慢慢移向左,又慢慢移向右,四只握著盆沿的手都用上了勁,手指節摳得泛著白。 楚予昭正站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梳理著今晚發生的事。 他剛才聽見了小內侍喚他洗臉的聲音,卻依然沉浸在自己思緒里,混沒覺察到門口正在搶奪臉盆的洶涌暗潮。 * 作者有話要說: 洛白以后氣楚予昭,只是腦回路不同,他主觀上是不會和楚予昭對著干的。 第38章 被陛下趕出來了 雙喜見洛白一直不松開臉盆, 低喝了聲:放手。說完便伸腳踩在了洛白的腳背上,慢慢用力黏磨,眼睛卻看向楚予昭, 怕他在這時候轉頭。 洛白腳背被踩得生疼, 嘴里嘶嘶的,只得道:好吧好吧,你別踩了,我放手。 雙喜生怕他一個松手, 自己失了力,連忙也放松了力道,不想這人居然沒有借機陰他一把, 只慢慢地松手, 還道:那你小心端著, 我放了啊。 水盆完整地回到手里, 雙喜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同時得意地瞥了眼旁邊的人, 昂起下巴, 就要帶著勝利的姿態往窗邊走。 不想洛白忽地抓起臉盆旁的帕子, 往水里一浸,再擰了一把, 比他動作更快地走向窗邊的皇帝。 來,洗臉了。洛白走到楚予昭身邊, 展開帕子就要往他臉上按, 被楚予昭抬手擋住, 再接過帕子, 自己開始擦臉。 水溫怎么樣?合適嗎?洛白歪頭盯著他看。 帕子擰得不干, 楚予昭眉頭上掛了兩滴水珠, 顯得他眉目更加硬朗深邃,讓洛白看得好不歡喜。 楚予昭本不欲做聲,但余光能瞧見少年的一雙眼里全是期待,終于還是開口應了聲:不錯。 雖然是沒有情緒起伏的兩個字,但洛白也很高興,他笑嘻嘻地道:我擰的帕子,肯定不錯的。 還端著水盆站在門口的雙喜,恨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搶到水盆又怎么樣?又怎么樣?在陛下面前露臉的機會,還是被這廝給搶走了。 陰險,這人太陰險。 真的好氣啊。 楚予昭擦完臉,在書案前坐下,洛白又接過帕子還給雙喜,雙喜一把奪過來,端著盆氣呼呼地走了。 值守大太監端進來一碗湯,再悄無聲息地退下,關好了殿門。楚予昭在椅子上坐著,用下巴示意洛白去將面前那碗湯喝掉。 這是什么呀?洛白聽話地端起碗,一股藥味涌入鼻端,又頓住了動作。 楚予昭開始批閱奏折,漫不經心地回道:安神湯。 洛白湊近聞了聞,一張臉緊緊皺起來:這不是湯,是藥,苦藥。 楚予昭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只手執朱筆開始批閱奏章。 洛白往他跟前走了兩步,認真解釋:這真的不是湯,是藥,聞起來好苦。元福姨讓我喝的明珠豆腐湯,砂鍋煨玉筍湯,珍珠魚片湯都很好喝,這個聞起來就不像啊,和我娘喝的藥差不多。 楚予昭聽完后,不置可否地道:聽上去伙食還不錯。 朕,我告訴你 喝掉。楚予昭淡淡打斷他。 洛白愣愣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嘴唇翕動了下,終于還是沒有敢出聲,只愁眉苦臉地看著手中的湯水。 楚予昭將奏折丟回桌上,撩起眼皮看向他:剛才不是在說嚇著了害怕嗎?這就是給你壓驚安神的湯水,都喝掉,一滴也不許剩。 我其實沒有多害怕的。 嗯? 真的,其實我并不害怕,不需要壓驚安神。 楚予昭抬手揉著眉心:既然不害怕,那就回玉清宮。 哎呀,等等,我又仔細感受了一下,可能還是有點怕。洛白裝模作樣地按著胸口:砰砰,砰砰,砰砰。 見楚予昭垂著眼不說話,洛白怕被趕回玉清宮,也不再磨蹭,端起碗遞到了嘴邊。 湯水散發出nongnong的藥味,未曾入口也想象得出那是什么樣的滋味,洛白一手端碗,一手捏著鼻子,淺淺地嘗了一口。 ??!他發出夸張的吞咽和嘆息聲。 他從碗沿上方偷看楚予昭,發現他沒盯著自己,便每口只潤濕了唇皮,不過吞咽嘆息一聲接一聲,動靜越來越大。 楚予昭雖然在捏眉心,但眉頭越皺越緊,額角的青筋也隱隱在跳動。 啊 你再發出任何聲音,就立即從這屋子出去。 洛白不出聲了,只淺淺地抿著湯水。 楚予昭又冷冷道:我數三聲,倘若還沒喝完,也給我出去。 洛白心里一驚,不敢再磨蹭,還不待楚予昭數出聲,就開始大口大口往下咽。 楚予昭抬起眼皮,漠然地看著前方,不帶任何情緒地數數:一 我已經喝完了。 楚予昭一頓,轉頭看向洛白:喝完了? 喝,喝完了。洛白張嘴喘著氣,臉上卻露出笑,嘴唇周圍掛著一圈褐色的藥汁。 看,我一口就喝光了。他有些驕傲又有些得意地將空碗展示給楚予昭看,我厲害嗎?你才數了個一,嗝兒。 聽到那個響亮的嗝聲,楚予昭的頭微微往后仰,并伸出手指凌空點了點他的嘴:把嘴擦干凈。 見洛白就要抬起衣袖,他又警告地說:你要是敢用袖子,馬上就給我出去。 不用不用,我不用袖子。洛白干凈放下手,卻伸出舌頭,繞唇舔了一圈。 那粉紅的小舌頭舔了一圈后,唇上的藥汁暈開,范圍更大,就跟長了一圈胡子似的。 楚予昭深呼吸兩次,忍無可忍地從袖里取出根素帕,扔到他懷里:擦掉! 不用,我可以舔干凈,我經常這樣舔的,舔著很方便 在楚予昭的注視下,洛白聲音越來越小,終于拿起帕子道:好嘛,我就用帕子擦嘛。 楚予昭不想再看他,拿起朱筆繼續批閱奏折,可閱完兩封折子后,才發現旁邊的人居然沒有一絲動靜。 他側頭看去,發現洛白將帕子搭在臉上,仰著頭,就著這個奇怪的姿勢站著沒動。 你又在做什么? 這帕子好香啊,是哥哥身上的味道帕子深深起伏了下,那是洛白在深深吸氣。 楚予昭似想發火,可又忍住了,只將手上的朱筆捏得很緊:把帕子取下來。 洛白雖然還想聞,但也聽出了楚予昭語氣的不對勁,趕緊將帕子從臉上揭下,遞出去:謝謝哥哥。 不要了。楚予昭看也不看那張帕子。 不要了?洛白將帕子翻來覆去地看:不要了那怎么辦? 扔掉。 扔掉啊,那好可惜啊洛白不解地嘟囔著:為什么好好的帕子就要扔掉呢? 楚予昭挫敗地將朱筆扔在書案上,對著殿門喚了聲:來人。 殿門應聲而開,那名伺立在外面的大太監進了來:陛下。 準備熱水,朕要沐浴。 大太監雖然疑惑皇帝今晚為何這么早就沐浴,但還是恭敬回道:是。 楚予昭躺在熱氣騰騰的湯池子里,雙臂搭著池沿,任由熱水蔓過結實的胸膛,放松地閉上了眼睛。 他沐浴時從來不讓宮人伺候,浴房里沒有其他人,被洛白聒噪了一晚的耳朵,也總算能清靜下來。 楚予昭沐浴,洛白便沒有事做,回到寢殿后,開始無所事事地閑逛??匆粫浩z琺瑯雙鶴香爐,又對著造型古拙的盤龍含珠嘖嘖稱奇,盯著那個金座蓮盤,等著水滴漏下。 這水漏是一刻一滴,晶瑩水珠就搖搖欲墜地掛在龍嘴里,欲滴未滴,洛白眼睛都看花了,那滴水也始終不肯滴下,最終他終于放棄了,開始去看其他玩意兒。 當他走到床邊時,發現床頭柜上放著一只筆筒,里面卻沒有筆,只插著他送給楚予昭的那根孔雀羽。 洛白看著那根孔雀羽,一陣心花怒放,又湊前去看了好一會兒才走開。 當他繞到殿角的屏風后,看見了一條垂在地上的鐵鏈,一端被焊在了墻壁里。他猛然記起,上次哥哥被小壞折磨時,他就用這條鐵鏈將他自己拴著。 洛白蹲下身,拿起垂在地上的那端仔細看,只見那閃著冰冷寒光的腕環里,還有著比周圍顏色更深的痕跡,像是斑斑血跡。 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將那鐵環套上自己手腕,咔噠一聲合上,再抬起手腕,對著光亮照著看。 把那東西放下。一道冰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洛白倏地轉頭,看見楚予昭正站在身后。他剛沐浴完,穿著一件黑色的絲綢睡袍,如瀑長發就垂落肩上,顯得那張輪廓分明的臉英俊而蒼白。 此時他眼睛盯著洛白手里的鐵鏈,狹長鳳眸里透出幾分戾氣,整個人顯而易見地處于就要發作的邊緣。 洛白早就從他娘那里練出來敏銳的反應,當即就去解手中鐵鏈,結果越急越解不開,胡亂地扯動一氣,扯得鐵鏈咣咣響。 這期間,他眼睛觀察著楚予昭的反應,若是神情開始緩和,表示基本上沒事了,若是維持不變,就要繼續說軟話,可若是愈加嚴厲,便要準備拔腿跑,什么求饒的話都不用說,因為跑得慢的話就要挨揍了。 洛白一邊瞅著楚予昭,一邊掰著手上鐵環,熟練地道:我錯了,我不亂摸東西,娘哥哥你別生氣,我錯了 楚予昭垂眸看著他,一言不發,神情看不出來有什么變化。洛白心里越來越沒底,求饒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后終于沒了聲音。 楚予昭走近兩步,突然伸手,洛白條件反射地縮脖子,眼睛飛快地眨。但那只手卻落在他手腕處,在鐵環的某個部位輕輕一按,咔噠一聲響后,鐵環從他手腕上脫落,哐當墜落在地。 洛白仰著頭沒說話,對視片刻后,楚予昭又伸手去他后頸處,將人從地上提了起來,拎小雞似的往殿門口走。 洛白知道這是要將自己丟出去,雖然不情不愿,但現在也不敢說要留下來的話,只消極反抗,任他將自己后頸提著,兩只手垂墜在胸前,腳也不配合地跟著動,就一路拖在地上。 楚予昭將他拖出殿門,松手,再退回去砰一聲關上了門。 接受完搜查的乾德宮貼身內侍已經回來了幾個,乾德宮有了使喚人手,便讓雙喜回去御茶房。雙喜從通道另一頭路過,正好將這一幕看在眼里,頓時心花怒放。 該!讓你搶活兒,讓你搶著往陛下眼前湊。 雙喜沒有多看,跟在一名太監身后往外走,卻忍不住問道:這位公公,伺候的人若是觸怒了陛下會如何? 那太監瞥了他一眼:問這些做什么? 雙喜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自己問錯了話,連忙道:是我沒有規矩,見到陛下太激動,說話就忘了分寸,求公公就當沒聽見吧。 那太監卻不在意地擺擺手:說給你聽了也無妨,陛下仁德,咱們這些御前伺候的人,就算有時候做錯了事,只要不是大過,陛下都不會加以責罰的。 雙喜偶爾會聽到御茶房太監的私下聊話,諸如聽說某個小太監又被陛下活活打死了,市井坊間又流傳了一首新童謠,唱的是皇帝手段如何嚴苛殘忍。 雙喜是不信這些的,不然也不會給自己定下做一名御前太監的目標,但聽說只要不是大過,陛下都不會加以責罰,心里還是有些失望。 難道就不能打一頓板子嗎?再不濟罰跪兩個時辰也行啊。 大太監聽出他語氣里的失望,停下腳步嘶了聲:哎我說,你這小公公就那么希望我們這些御前伺候的挨罰? 啊不不不,公公別誤會,我只是隨口那么一說,替公公們擔心呢。雙喜立即道歉。 大太監不滿地哼了聲,繼續往前走,雙喜再也不胡亂開口了。 洛白被楚予昭扔出屋子,就關在了門外。若是別人被皇帝這樣對待,早嚇得屁滾尿流,但他除了一點挫敗和沮喪,心里并不驚恐,更沒有自尊心受傷一類的感悟。 甚至還拖著一名匆匆路過的小太監:jiejie,我被陛下趕出來了,你可有什么法子讓我重新進去? 小太監嚇得連連擺手,慌忙低著頭走了。 房門一直緊閉著,洛白沒有直接敲門,貼著門聽了會兒里面的動靜,便靠著墻席地坐下。 為了引起楚予昭的注意,還故意大聲自言自語。 其實這里睡覺也不錯啊,我覺得躺著應該蠻舒服的。 鞋帶又松了,我來系個鞋帶。 中間還夾雜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自編歌謠。 洛白打青蛙,青蛙呱呱呱,洛白打鐵柱,鐵柱哇哇哇。我錯啦,救命啊,洛白別打啦。 楚予昭坐在書案前批閱奏折,假裝沒有聽見外面的動靜,可洛白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還開始輕輕敲門:朕,你想喝杏仁露嗎?我倆一人一碗,你在里面喝,我就在外面喝 楚予昭的臉色越來越沉,在洛白開始打起震天的假呼嚕時,將手上緊捏著的朱筆一扔,就要起身喚侍衛將人帶走。 他起身時速度太快,衣擺掃動書案下層,啪嗒一聲,一個小木匣被帶到地上,從匣子里掉出塊白底青花的碎瓷片。 楚予昭頓住了動作,凝視著那塊碎瓷片,片刻后才慢慢撿起來,重新放進木匣,擱在了書案下方。